“壞人!”
姜燼輕鬆閃開老太太的擀麵杖,同時一把扶住她,避免了老太太因為慣性摔倒在地。
隨後姜燼旋身後撤,只見這個滿頭銀絲的老太太渾濁的眼睛裡燃燒著莫名的怒火。
她枯瘦的手腕死死抓著擀麵杖,忽然張口大罵:“壞人!你要去舀那些潭水!”
她的唾沫星子差一點噴在姜燼臉上,還帶著幾分陳年藥草的苦味。
姜燼心靈溝通喪鐘,可以確定……這個老太太不是鬼,也沒有被鬼附體上身。
這時候,前方溼漉漉的石板路上,一個佝僂老人小跑過來,身後跟著一箇中年婦女。
老人正是之前告訴姜燼銅鏡可以驅邪的那位,他也可以算姜燼的救命恩人。
老人一把抱住老太太的腰,那中年婦女則奪下擀麵杖,動作熟練得像是重複過無數遍。
“對不住啊後生……唉?是你?”老人喘著粗氣,他認出了姜燼,“我家老婆子她常年犯糊塗,請你別計較……”
“我沒糊塗!”老太太突然尖叫,乾枯的手指戳向姜燼心口,“他剛才問我潭水的事,他要去舀潭水!”
那個中年婦女輕輕拍打老太太后背:“阿嫂你看清楚,這位先生面生得很,他是個外鄉人,根本不知道潭水的事情。”
她的聲音溫溫柔柔,可姜燼注意到她拍打老太太后背的手,五指指甲的甲床也都是覆蓋著奇怪的黑色物質,和那老人一樣。
“誰說的!”老太太高喊道:“之前那個叫小明的,他也是外鄉人!他也要來舀潭水!”
“好了,阿芝,別說了,”老人掏出手帕,給老伴擦汗:“你不是最喜歡唱戲了嗎,我很久沒聽了,你再唱一點給我聽聽。”
於是,老太太突然安靜下來,渾濁的眼底泛起奇異的光彩。她推開老伴的手,整了整衣襟,竟字正腔圓地唱起了粵劇:
“落花滿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薦鳳台上——”蒼老的嗓音忽而拔高,隨後在“帝女花帶淚上香”這句轉折處,竟唱出了專業戲班的悽婉韻味。
姜燼聽出這是粵劇《帝女花》唱詞,他過去看過一部同名港劇。
姜燼趁機追問:“您剛才說的小明,也是外鄉人?”
“後生!”老人突然厲聲打斷,勉強將脊背稍稍繃直,“別亂打聽,找間民宿住下吧。外鄉人不該在村裡亂走。”他佈滿老年斑的手死死攥住老伴的手腕,就拉著她快速離開。
姜燼心裡忽然後悔起來:我剛才躲什麼呀!這擀麵杖又敲不死我!要真讓老太太打傷了,我不就有理由賴上這家人,打聽遊客守則,還有鎮魂儀式的事情了?
姜燼正考慮著追上去,忽然這時一陣香風飄來,他回頭一看,一個穿碎花裙,笑盈盈的年輕女子走了上來,雙目上下打量著姜燼,“這位先生面生,是來旅遊的,還是考察古建築的?我家民宿剛換了新被褥,距離這裡也近。要不要來看看?”
“不,我……”
“我叫阿慧。”年輕女子已經一把抓住姜燼的手,胸前的工作牌晃啊晃,“先生怎麼稱呼?一個人來的?”
她的指甲修剪得圓潤乾淨,並沒有那些黑色物質。
姜燼看她這自來熟的性格,或許可以透過這個女人開啟突破口?
“那就先去看看也好,我叫姜燼。”
“哦,姜先生啊,好的,你跟我來。”
雨水剛停,青石板路上泛著溼漉漉的光,空氣中瀰漫著泥土和草木的氣息。
阿慧走在前面,碎花裙隨著步伐輕輕擺動,髮梢還滴著水珠。她時不時回頭看一眼姜燼,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姜先生是第一次來我們村子吧?”阿慧的聲音清脆,帶著點刻意的熱情。
“嗯,我是想考察民宿,徒步旅行到這的,這村子的風景的確不錯不錯。”
“那您可來對時候了,現在進入雨季末期,山裡的霧氣特別好看。”阿慧側過臉,眼睛彎成月牙,“不過啊,晚上最好別出門。”
姜燼順著問道:“為什麼?不是說村子裡晚上有巡夜表演嗎?”
阿慧的笑容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復自然:“哎呀,就是普通提醒嘛。遊客嘛,安全第一。至於這巡夜表演嘛,民國的時候,我們村子就有遠近聞名的粵劇社團,那時候就開始有這傳統了。不過……您最好還是別看了,年輕人現在對這個不怎麼感興趣了。”
姜燼正要繼續追問,沒想到阿慧忽然岔開話題:“姜先生,你有女朋友嗎?”
阿慧語氣輕快,像是單純的好奇。
姜燼一怔,淡淡地回了句:“沒有。”
“真的假的?”阿慧掩嘴輕笑,“你長得這麼帥,肯定很多人追。”
姜燼沒接話,但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柳顏的臉。
那是五天前。
“我升職了。”在她和姜燼第一次約會的咖啡廳內,她很平淡地說,“領導想好好栽培我,我接下來的目標,是去歐洲的總公司。”
姜燼當時已經聽出弦外之音,點點頭:“恭喜。”
“我們兩個……”柳顏停頓了一下,“就到此為止吧。”
“姜先生?”阿慧的聲音將姜燼拉回現實,“怎麼走神了?該不會……想起前女友了吧?”
姜燼瞥了她一眼:“你倒是挺會猜。”
阿慧咯咯笑起來:“女人的直覺嘛。哦,前面就是我們的民宿了。”
姜燼忽然問道:“村裡遊客多嗎?”
“不多。”阿慧搖頭,“我們這兒偏僻,來的大多是攝影愛好者,或者……像你這樣的獨行客。”
姜燼注意到她說“獨行客”時,語氣微妙地變了變。
“像我這樣的?”他故意追問。
阿慧卻不再接話,只是加快腳步:“快到了,前面就是我家民宿。”
此時……
老太太被她老伴半扶半抱著,經過祠堂大門。這時候,她突然劇烈掙扎起來,推開了身邊的丈夫和小姑子。
接著,老太太瞪大了渾濁的眼珠盯著眼前的祠堂大門。
“不對!這,這是哪裡?”
“阿嫂,”中年婦女忙說:“這是我們村子的祠堂啊,民國那會兒就有了,我們從小就……”
“不對!”老太太枯枝般的手指筆直指向前方,“不對,這到底是什麼東西?我們村子……什麼時候有過祠堂的???”
說到這裡,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三人身後的空氣突然扭曲出電視雪花般的噪點。
這個時候,這三個人身體全部僵住,一動不動。
一個模糊的人影,漸漸從噪點中浮現,隨後逐步清晰化為一身橙色的環衛工服裝……
今天再增加一位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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