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龍被“月錢十二兩”和“貼身跟班”這兩個詞砸得暈頭轉向,腦子裡還嗡嗡作響。他還沒完全從楊秋霞那番“你配不上我表妹”的(偽)訓話中回過神來,就感覺自己的人生,像一匹脫韁的野馬,朝著一個完全未知的方向狂奔而去。

楊秋霞根本不給他提問的機會,直接開始安排工作。她拿起桌上一個精緻的銀質搖鈴,輕輕晃了晃。清脆的鈴聲過後,很快,一個穿著灰色長衫、留著山羊鬍的賬房先生,快步從月亮門外走了進來。

“薛先生,”楊秋霞指了指還處於懵逼狀態的秦少龍,語氣慵懶地吩咐道,“他以後就是我的貼身跟班了,你給他單獨做份供奉文書,月錢十兩。另外,獎金、節禮按樓裡大管事的份例來。人在這兒,你先帶去熟悉下規矩,明天讓他準時過來當值。”

說完,她提起身邊一個裝著賬本的小包就要走。可走到一半,又像是想起了什麼,忽然回頭問秦少龍:“對了,你會趕馬車嗎?”

秦少龍下意識地點了點頭:“會!”

“那行,”楊秋霞對薛先生又補充了一句,“月錢給他加二兩,一月十二兩。”

她說完,別有深意地看了秦少龍一眼,這才頭也不回地,扭著那水蛇般的腰肢走了。

“我靠!這什麼情況?會趕個馬車就給加二兩銀子?這錢也太好賺了吧!”秦少龍心裡掀起了驚濤駭浪,“這女人……到底圖我什麼?難不成……她真看上我這身子骨了?”他的思維開始不受控制地跑偏。

他還沒從這巨大的震驚中回過神來,楊秋霞又一陣風似的,火急火燎地走了回來。

“對了,忘了告訴你。”她站在門口,冷冷地對秦少龍說,“明天當值,麻煩你穿得體面一點,穿身正經的長衫。如果我再看到你穿這身破布爛衫,你就不用來了。”

“媽的,又一個嫌我衣服破的!有錢人了不起啊!個個都跟有潔癖似的。”他心裡雖然不爽,但一想到那十二兩銀子的月錢,嘴上還是乖乖地應了聲:“是。”

從秋霞閣出來,秦少龍感覺自己像是在做夢。失業的陰霾一掃而空,他心裡美滋滋地盤算著這十二兩銀子該怎麼花。他一邊走,一邊哼著小曲,心情好得像是中了頭彩。

可當他剛走到自己租住的大雜院門口時,臉上的笑容瞬間就凝固了。

一個他此刻最不想見到的人,正俏生生地站在他的房門前。

是林倩。

“你怎麼知道這裡的?”秦少龍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聲音裡不帶一絲溫度。

林倩的眼神很複雜,帶著一絲愧疚和難堪:“我……我去找了柳燕,她告訴我的。”

“有事?”秦少龍的語氣,像是在跟一個完全不相干的陌生人說話。

林倩從懷裡拿出一個沉甸甸的錢袋,遞了過來:“這裡面是六十兩銀子,還給你。”

秦少龍看著那個錢袋,忽然笑了,笑得無比諷刺:“有錢人就是好啊,隨隨便便就能拿出六十兩銀子,真好。”

“拿著吧,”林倩的語氣帶著一絲哀求,“去把債還了。我……我不知道你為我爹借了這麼多錢。對不起。”

“錢是我借的,跟你沒關係。”秦少龍沒有接,聲音冷得像冰,“我自己借的錢,我自己會還。走吧,這個地方太髒,別弄髒了你這身華貴的衣服,我賠不起。”

林倩見他不收,以為他是在用這種方式耍無賴,想讓她心存愧疚,好繼續糾纏。她心中那點僅存的愧意,也被惱怒所取代,語氣也變得激動起來。

“秦少龍,我們好聚好散吧!你不要用這種無賴的方式讓我覺得我欠你的!不要以為這樣我就會對你回心轉意,我們之間已經不可能了!”

聽到這話,秦少龍再也忍不住,他哈哈大笑起來,笑聲中充滿了無盡的苦澀和自嘲。他猛地一把奪過林倩手中的錢袋。

“好,錢我收了。現在,你可以走了吧?”

他在林倩錯愕的目光中,轉身就走,一邊走,一邊解開了錢袋的繩子。

然後,他做出了一個讓林倩目瞪口呆的舉動。

他將錢袋裡的銀子,一錠,一錠地,毫不猶豫地扔進了路邊那條散發著惡臭的臭水溝裡。

銀子落入漆黑的汙水,發出“噗通”、“噗通”的悶響,就像他的心,一寸一寸地沉入谷底。

他扔完了最後一錠銀子,停住腳步,頭也不回地,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說出了那句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話。

“我不要怎麼樣,我只希望你永遠從我面前消失。你知道嗎,每次看到你,我都覺得很噁心,我都會發現,曾經的自己……是有多麼的愚蠢。”

他感覺自己渾身的力氣都被抽乾了。

他精疲力盡,剛一轉身,就發現蘇小小不知何時,正躲在巷子口的拐角處,一臉擔憂地看著他,手裡還提著一個熟悉的食盒。

秦少龍的心情差到了極點,看到她那副小心翼翼的樣子,更是煩躁不已,語氣冰冷地喝道:“看夠了嗎?”

“不……我不是故意偷看的,”蘇小小被他冰冷的語氣嚇了一跳,慌忙解釋,“我……我給你送了些點心,怕你沒用晚膳……”

秦少龍沒有理她,轉身就往院子裡走。

“喂,”蘇小小連忙追在他身後,小聲地問道,“她就是……你的前頭那位姑娘啊?她……她為什麼……”

“你說完了嗎?!”秦少龍猛地轉過身,積壓了一天的怒火終於找到了宣洩口,他第一次,對這個單純的姑娘,發了火,“你這人是不是有病啊?整天沒事幹,打探別人的私事很有意思嗎?!”

蘇小小被他吼得愣在了原地,眼圈瞬間就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