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不像,迷路的正道女弟子呢?”

“等出去了,你要不要引薦我去青雲門拜師學藝啊?”

微光下。

李流雲的面容依舊沉靜,因失血和重傷顯得有些過分蒼白。

他抿了抿嘴,薄薄的嘴唇繃成一條冷硬的線,沒有理會碧瑤半真半假的玩笑。

深邃的目光掠過她裹在衣袍中的身影,掠過她頸間微微滲血的傷痕。

最終停留在她那看似輕鬆,眼底深處卻同樣難掩疲憊與不安的眸子上。

他沒有回答她的玩笑,只是緩緩轉過身,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向洞穴深處更乾燥的角落。

……

洞穴深處。

篝火“噼啪”作響,跳動的橘紅色火焰驅散了部分陰冷,照亮一小片天地。

李流雲不知從哪裡尋到一些乾枯的蕨類植物和從身上的百寶囊裡取出一部分提前早就準備好的食材。

沒有說話。

動作依舊簡潔而專注,以殘存的劍氣引火,又尋了平坦石塊架起烤炙。

很快,一股奇異的,混合著植物清香與一點點肉味的焦香氣息在洞穴中瀰漫開來。

雖簡陋至極,在這絕境之下卻無異於珍饈美饌。

碧瑤裹著李流雲的袍子,背靠著冰冷的石壁坐著。

下巴擱在併攏的膝蓋上,火光照亮了她小巧蒼白的臉,也映得那雙眸子愈發黑亮。

她目光復雜地看著李流雲專注擺弄食物的側影。

火光將他挺直的鼻樑和堅毅的下頜線條勾勒得愈發分明。

食物好了。

李流雲將一份野山豬肉切好和一部分野菜,用洗淨的扁平石塊盛好。

起身走到碧瑤面前,彎腰放下,一言不發。

動作談不上溫和,但那份屬於食物的,微薄卻真實的熱氣,在此刻顯得無比珍貴。

碧瑤拿起一塊烤得微焦的,不知名的菌菇,默默放入口中。

粗糙的口感,寡淡的味道,甚至帶著一絲泥土的腥澀。

她小口小口地吃著,咀嚼得很慢。

火焰在她清澈的瞳仁裡跳躍。

緊接著。

她又拿起一塊烤熟的野山豬肉,輕輕咬了一口。

美目頓時便亮了起來。

吃著吃著。

她那原本就因失血而泛紅的眼眶,忽然間愈發晶瑩。

一滴,兩滴……滾燙的淚珠不受控制地湧出來。

順著她精巧的下巴滑落。

滴在捧著石塊的手背上,也滴在石面上那點殘存的食物上。

她趕緊低下頭,用手背狠狠抹了一把臉,帶著濃重的鼻音,聲音輕得像風中嘆息:

“咳…沙子迷眼了……”沉默了幾息。

她猛地抬起頭,淚痕未乾,臉上卻帶著一種近乎發洩似的,明亮的笑容。

“不過……這真是我……吃過最,最好吃的一頓飯了。”

李流雲正沉默地坐在篝火旁,慢慢吃著屬於自己的那份更少的晚餐。

聞言,他咀嚼的動作微微一頓,抬起眼,隔著篝火跳躍的光芒。

看向那個狼狽不堪,臉頰掛著淚痕卻又強顏歡笑的魔教少女。

她的眼神裡,有著劫後餘生的複雜,有著此刻真實的感動,也有著屬於碧瑤獨特的,不認命的倔強。

微弱的火光在他沉靜如古井的眸子裡晃動了一下。

那抿成直線的嘴角,竟然極其難得地,緩緩地向上彎了彎。

不是大笑,也不是嘲諷,只是一個極淡,極淡,彷彿冰雪初融,帶著一絲無奈和幾不可察理解的微笑。

他聲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沙啞,卻清晰地響起:“喜歡,就多吃點。”

簡單的五個字,在篝火的噼啪聲和她還未散盡的哽咽中,莫名地熨平了某種緊繃的情緒。

吃飽之後,碧瑤抱著膝蓋,裹緊了寬大的外袍,只露出腦袋,看著重新入定調息恢復的李流雲。

沉默在洞中瀰漫,只有火焰燃燒的聲音。

“喂,木頭臉……”碧瑤忽然開口,聲音少了幾分玩笑,多了一絲認真,“跟我走吧。”

李流雲眼睫微動,緩緩睜開眼,目光沉凝地看向她。

碧瑤迎著他的目光,火光在她眼中跳躍,語氣清晰而充滿誘惑:“你是個很厲害人,重情重義,更難得的是實力超凡。”

“假以時日,成就必定難以想象。”

“在青雲門那種條條框框的地方,太埋沒你了。”

“加入聖教吧。”

“在鬼王宗,我爹一定會非常看重你。”

“你會得到最好的資源,最高的地位,可以毫無顧忌地追求力量的巔峰。”

“比你在青雲當一個聽命長老的乖弟子強一萬倍。”

山洞裡只有篝火的呼吸。

李流雲靜靜地看著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看得碧瑤那滿是期冀的眼神微微動搖,彷彿他的沉默比任何拒絕的話語都要沉重。

最終,他只極其輕微,卻不容置疑地搖了搖頭。

一個字都沒有說,重新閉上了雙眼,周身開始有極其微弱的靈力流轉。

“哼!木頭!!臭石頭!!!不知好歹!!!”碧瑤臉上的期冀瞬間轉冷,化作一片被拒絕的羞惱和氣悶。

她猛地站起身,裹在身上的寬大衣袍顯得有些滑稽。

她狠狠瞪了一眼入定中的李流雲,冷哼一聲,轉身就朝著與李流雲相對的山洞更深處大步走去。

腳步聲在空曠的洞穴裡顯得格外清晰。

她要離這個讓她又恨又惱又……看不透的混蛋遠一點。

李流雲依舊閉目調息,甚至連眉毛都未曾抬一下。

對於碧瑤的憤然離去,他置若罔聞,心神沉浸在對自身傷勢的緩慢修復和對龐大戰鬥經驗的梳理消化之中。

泰阿劍那驚天動地的威能在他腦海中反覆浮現,一種對天地威道更深的感悟在模糊的意識邊緣滋生。

不知碧瑤在黑暗中摸索了多久。

李流雲的傷勢恢復了一些,體內枯竭的靈力也恢復了幾分。

他緩緩睜開眼,洞中已無碧瑤身影。

篝火漸弱。

他沒有去尋找碧瑤,反而是起身,憑藉對靈氣流向的微妙感知和記憶中的感覺,開始在這片未知的山洞中謹慎探索。

他有預感,自己現在所在的地方,應該就是“滴血洞”,又或者離“滴血洞”也已經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