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金輝潑灑在他素白的道袍上,彷彿為他鍍上了一層神聖的光暈。

身影在松林的疏影中漸行漸遠,融入了初秋微涼的晨光之中。

祠堂內。

寂靜依舊。

直到那抹白色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通往山下的小徑盡頭,內室中才響起極其輕微的腳步聲。

那道佝僂的影子,慢慢地踱到了祠堂門口。

老人拄著掃帚,默默地站在那裡。

清晨的微風吹動著他灰白稀疏的髮絲和洗得發白的衣角。

他那渾濁的目光緊盯著李流雲消失的方向。

那雙曾經叱吒風雲,如今卻佈滿皺紋的手,再度輕輕的一下又一下,無意識地摩挲著掃帚那無比光滑的竹柄。

他最終什麼也沒說,只是拖著掃帚轉身,緩緩隱入了祠堂深處永恆的陰影之中。

……

……

通天峰主脈。

玉清殿前。

巨大的漢白玉廣場在秋日高遠的蒼穹下顯得更加恢弘肅穆。

殿宇巍峨,琉璃碧瓦在陽光下反射著溫潤厚重的光澤。

李流雲穿過廣場,拾級而上。

恢弘的大殿內,已到了不少人。

道玄真人端坐於中央九級玉階之上的主座。

階下殿中。

三名年輕弟子肅然而立。

正是龍首峰大師兄齊昊。

他面上已無當日戰敗後的頹然與狂亂,恢復了幾分往日的沉穩風姿。

只是眉宇間似籠著一層淡淡的蒼白和揮之不去的疲憊,顯然上清一氣丹的反噬之傷仍未完全痊癒。

當李流雲的身影出現在殿門口時,他目光瞬間轉了過去。

臉上迅速堆起一個溫和的笑容,帶著幾分歉然和敬意,微微頷首致意。

緊挨著齊昊站著的,是風回峰首座之子曾書書。

他依舊是一副機靈跳脫的模樣,一身儒衫。

曾書書見到李流雲,眼睛立刻亮了起來,咧開嘴,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毫不掩飾欣賞和親近之情地揮了揮手。

再旁邊,便是那道最耀眼的月白身影,小竹峰首座高徒陸雪琪。

她如冰雪雕琢的玉樹,獨立人前。

雪白不染塵埃的長裙垂落,清冷孤高的氣質彷彿將周圍的熱鬧都隔絕開來。

絕美的側臉線條如同最冰冷的山岩,沒有任何表情。

當李流雲踏入門檻時,她彷彿感覺到了身後的視線,極其細微地側過了一點身子。

那驚鴻一瞥的完美側臉避開了李流雲可能投射過來的目光,只留下一個孤高畫質絕的背影。

她清澈如深潭的目光,似乎牢牢地鎖在大殿某個虛無的角落,不曾有絲毫移動。

只有細心之人,才能發覺她握住天琊劍鞘的手指,指尖微微泛白,指節似乎比平日繃得更緊了一分。

李流雲腳步沉穩地步入大殿。

面對齊昊明顯的示好,他只是微微點頭回應,臉上掛著慣有的溫和笑容,神情平靜。

對曾書書熱情的招呼,他也只是淡淡地回以一笑。

至於陸雪琪那無聲卻堅決的迴避,他似乎完全沒有察覺,目光自然掃過。

並未在她背影上多停留一瞬,便徑直朝著三位同門所在的隊伍末尾走去,準備依序站定。

就在他即將走到位置時,九階高臺上的道玄真人卻忽然開口了。

“流雲,上前來。”

聲音不高,卻清晰異常地迴盪在空曠的大殿裡。

齊昊、曾書書都微微一愣。陸雪琪的背影則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李流雲腳步一頓,依言越眾而出,在道玄真人座前數丈外停下,恭敬行禮:“弟子在。”

道玄的目光微微轉向下首神情複雜的田不易,語氣中帶著一份不易察覺的感慨:“田師弟,你倒是教了個好徒弟啊!”

田不易胖臉上肌肉抖了抖,似乎想扯出一個得意的笑容,又強自按捺下去,“掌門師兄過譽了,小云還待繼續磨鍊!”

說罷。

他那微微翹起的嘴角和眼底深處那難以掩飾的自豪光芒。

卻再次將他心底翻騰的得意之情暴露無遺。

蒼松道人臉色愈發陰沉。

道玄真人視若未見,目光重新落回李流雲身上,語氣轉為平緩卻不容置疑:“其餘人等,暫且退下,到殿外等候。”

很快。

大殿內只剩下道玄真人與李流雲,以及香爐裡檀香的青煙絲絲縷縷,更添幾分肅穆與神秘。

道玄並未從高座上走下,只是朝李流雲招了招手:“流雲,再近些。”

李流雲依言又向前走了幾步,停在距離玉階僅一步之遙的地方。

道玄真人指尖微抬,一道溫潤中帶著亙古氣息的清輝驀然自他袍袖中流淌而出。

光芒流轉,如水波盪漾,最終在他掌心凝聚成一面造型古樸的銅鏡。

鏡非圓形,邊緣勾勒著玄奧繁複的卦爻圖文,鏡面黯淡,彷彿蒙塵的古玉。

卻又自內而外透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堅韌與寧靜之意。

正是青雲門重寶,六合鏡。

“此鏡名曰‘六合’。”

“乃是我青雲門傳承千載的防禦至寶,更兼有以彼之強力還施彼身之奇效。”

“靈力愈厚,其威愈顯。”

“外御魔教賊子,縱使不敵,亦可為你爭得一線生機。”

話音剛落。

道玄真人便開始給李流雲講解起如何驅動此寶的秘法。

……

許久之後。

沉重的門戶再次開啟,秋日明亮的陽光灑落進來,為李流雲素白的道袍鍍上金邊。

他穩步走出,殿外等候的眾人目光立刻聚焦過來。

第一個迎上前的,竟是龍首峰大師兄齊昊。

他臉上再無之前的倨傲或刻意溫和,眉宇間帶著一絲真摯的歉意。

走到李流雲面前,竟也鄭重地拱了拱手:“李師弟。”

“恭喜師弟奪得會武桂冠,得此重寶,又得掌門師伯器重,前途不可限量啊。”

“一月之前,為兄……心中執念太盛,行事多有魯莽僭越之處,言語間也多有不敬。”

“丹藥相激,終屬外道,敗即是敗,事後思之,甚是不安。”

“今日在此,鄭重向師弟賠個不是,當日種種,還請師弟萬萬海涵。”

李流雲先是一愣。

繼而依舊淡淡地回道:“齊師兄言重了。”

“七脈會武,師門較技,本為切磋精進,事如雲煙,揭過便好。”

“師兄不必掛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