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府邸,正堂。

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堂內昏暗,沒人敢點燈,死寂中只有一片粗重的喘息聲。

府外,三千名燕山衛士卒身披重甲,如鐵鑄的雕像般將整個府邸圍得水洩不通。

他們不發一言,甚至一動不動,但那股從死人堆裡磨礪出的煞氣,卻像冰冷的刀子,穿透高牆,紮在府內每個人的心上。

這張無形的大網,正在緩緩收緊。

府內的人心,正在崩潰。

“都怪你!顧天養!都是你!”

一聲尖利的嘶吼劃破了死寂。

是王家家主!

他那張肥胖的臉上此刻滿是扭曲的恐懼,汗水混著眼淚,打溼了前襟。

他再也扛不住府外傳來的死亡壓力,猛地從椅子上跳起來,通紅的眼睛死死瞪著上首面色慘白的顧天養,手指發著抖,幾乎要戳到對方的鼻子上。

“是你!就是你非要跟朝廷對著幹!說什麼一切盡在掌握!”

“現在呢?!東海艦隊堵著江口!燕王的大軍堵著咱們的家門口!這就是你說的萬無一失?!”

“是你把我們所有人都拖下了水!我們王家幾代人的基業,全要給你陪葬了!”

這一聲吼,像是點燃了火藥桶。

恐懼和怨恨瞬間在每個人眼中爆開。

“沒錯!王兄說得對!顧天養!你必須給個交代!”

“當初你信誓旦旦,說那欽差就是個紙老虎,朝廷不敢動我們!”

“現在好了!人家連招呼都不打,直接把燕王的殺神調來了!這叫不敢動我們?這是要將我們連根拔起!”

“這事跟我們沒關係!我們……我們都是被你顧天養騙了的!對!我們也是受害者!”

“顧天養死定了!我們不能跟他一起死!”

前一刻還稱兄道弟的盟友,在府外那三千精銳的無聲注視下,連一炷香的時間都沒撐住,便徹底反目。

一場內訌,轟然上演!

……

府外。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那些鋼鐵士兵,依舊圍得水洩不通。

不進攻。

不喊話。

甚至連佇列都沒有一絲變化。

他們就那麼靜靜地站著,手中的燧發槍槍口朝上,保持著標準到令人心悸的姿勢。陽光照在他們漆黑的甲冑上,反射出冰冷的光。

這種沉默,比任何喊殺聲都更恐怖。

它像一隻手,扼住了府內所有人的喉嚨,然後一點一點地收緊。

這種等待死亡宣判的折磨,比直接一刀殺了他們,還要難受千百倍!

……

顧家府邸內。

一個時辰過去了。

府外計程車兵,還是雕像。

兩個時辰過去了。

府外計程車兵,依然是雕像!

太陽東昇西落,堂內的光影在移動,可府外那片黑色的鐵甲森林,卻彷彿亙古不變。

府內計程車紳們,心理防線徹底垮了!

“他……他們到底想幹什麼?!”一個李姓家主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牙齒都在打顫,“為什麼不攻進來?為什麼不抓人?”

“殺人不過頭點地……有這麼折磨人的嗎……”另一人癱在椅子上,面如死灰,喃喃自語。

“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王家主突然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猛地從地上爬起,像一頭瘋牛般衝向府邸大門!

“我要出去!我要投降!我什麼都說!求他們給我一個痛快!!”

他狀若瘋癲,只想求死解脫!

“攔住他!”

一直沉默的顧天養終於從絕望中驚醒,他嘶吼著,聲音沙啞。

幾個家丁連忙撲上去,死死抱住瘋狂的王家主。

“你瘋了嗎?!”顧天養衝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低吼,“現在出去就是死路一條!”

“不出去也是死!”王家主哭嚎著,用盡力氣掙扎,“反正都是死!我不想再受這種折磨了!顧天養!你放開我!我要去揭發你!一切都是你主謀!”

所謂的利益聯盟,此刻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有人哭喊著要投降。

有人紅著眼,叫囂著要衝出去拼了。

還有幾人,早已癱軟在地,身下一片溼濡,竟是活生生被嚇到失禁!

顧天養看著眼前這鬧劇般的一幕,又透過門縫,看了看府外那些冰冷肅殺、紋絲不動的鐵甲軍士。

那股令人窒息的壓力,如山崩海嘯,將他所有的驕傲和算計碾得粉碎!

他知道,自己輸了。

輸得一敗塗地。

他引以為傲的關係網,他自以為是的陰謀,在這絕對的、不講任何道理的暴力面前,都成了一個笑話!

燕王朱棣,根本就沒把他放在眼裡!

人家甚至懶得審問,懶得走任何流程,只是用這種最原始的方式,欣賞著他們這群獵物在死亡面前的醜態。

“呵呵……呵呵呵……”

顧天養喉嚨裡發出一陣乾笑,比哭還難聽。

他無力地鬆開手,任由王家主癱倒在地,自己也踉蹌著退後幾步,一屁股跌坐在太師椅上。

那雙曾經充滿算計的眼睛裡,此刻只剩下死水般的絕望!

他知道,朱棣在等!

這位燕王,在等京城裡,那位真正的執棋者,下達最後的命令!

可他到底在等什麼?

為什麼還不收網?

就在整個蘇州城都因這詭異的僵局而疑惑不解時——

“駕!駕!駕!”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突然從城西方向傳來!

由遠及近,越來越響!

一騎快馬,正以不要命的速度,沿著空無一人的長街,衝向欽差衙門!

馬上的信使,渾身是土,嘴唇乾裂見血,臉上滿是焦急。

但他手中的一卷東西,卻被他用盡力氣高高舉起,生怕有半點損傷!

那是一卷用火漆封死的明黃色卷軸!

卷軸上的龍紋,在陽光下閃著刺眼的光!

“八百里加急——!!!”

“東宮密令——!!!”

信使那嘶啞到破音的吼聲,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響徹了整個死寂的蘇州城!

……

與此同時,欽差衙門內。

臨時徵用的後堂裡,燕王朱棣正盤膝坐在榻上,雙目緊閉,對外界的一切彷彿漠不關心。

當那聲“東宮密令”穿透院牆,傳入他耳中的瞬間。

朱棣猛地睜開了雙眼!

那雙虎目之中,駭人的殺氣一閃而過,整個房間的空氣都彷彿凝固了!

他知道!

他那遠在京城、心思難測的侄兒,終於下達了最後的指令!

真正的“屠宰”,即將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