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內的伍正宏聞言,也不看外面情景,立馬將浮塵一掃,身形從嬌內激射而出。
然而,當他看清眼前這對璧人時,心頭猛地一顫。
俗話說“人靠衣裝馬靠鞍”,眼前二人錦衣華服、氣度不凡,這哪裡是孫威口中的泥腿子?分明是世家大族的公子小姐。
他強壓心中驚疑,將浮塵一擺,挺直腰背,故作高深道:“二位出身何門?為何來此?”
孫威見伍仙師非但不動手,反倒客套起來,目光死死釘在墨文淵身上,厲聲喝道:“小賊!伍仙師在此,還不速速就擒。”
“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住嘴。”
伍正宏面色一寒,浮塵輕揚,一縷青絲如針線般飛出,竟將孫威的嘴生生縫住。
他隨即轉身,朝來人拱手一禮,語氣緩和:“貧道伍正宏,奉令追查齊家資產。不知二位?”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見伍正宏這般禮數週全,原本怒氣衝衝的齊悅欣氣勢不由弱了幾分。
墨文淵嘴角微揚,譏誚道:“追查齊家資產?也不知是哪家齊府這般大陣仗,竟能請動仙師親自出馬?”
伍正宏冷哼一聲,正色道:“連齊家老爺都不知曉?正是元國五大家族之一的齊家。”
此言一出,齊悅欣柳眉輕挑,她將手中長劍橫在身前,寒聲喝道:
“好一個元國五族的齊家!連本小姐都不認得,單憑這句話,今日便叫你血濺當場。”
話音未落,她手中飛劍已然出鞘,錚鳴炸響,直刺伍正宏的咽喉。
伍正宏雖修行資質平平,但常年混跡於豪紳之間,最擅察言觀色。
聽她這般口氣,心中頓時瞭然,這女子必是齊家千金。
他急忙飛身後退,連聲道:“原來是齊小姐!貧道不過是奉齊嘉老爺之命行事,有話好商量。”
然而齊悅欣聽聞此言,心中更怒:什麼齊家老爺?家父明明尚在府中,怎會派這等腌臢老道強奪他人家產?
她飛劍一擊不中,正欲再度出手,忽見眼前赤芒一閃,那隻赤紅靈鳥竟凌空叼住她的飛劍。
“懲戒這妖道之事,何須齊小姐動手?且看本仙子取他首級。”
鳳仙子輕笑一聲,身形化作一道紅芒破空而出。
看見這鳳仙子所為,墨文淵哪裡不知道它的心思,這是要搶奪戰功。
果然,場中眾人尚未回過神,只見那紅芒乍現又隱,那伍仙師的腦袋已變成個碎裂的西瓜。
待伍正宏的屍體轟然倒地時,場中眾人這才反應過來。
齊悅欣面露驚異,正四處搜尋鳳仙子身影;孫彪和幾名前來的嘍囉則被駭得連連後退。
而此刻的鳳仙子卻悄悄的躲在墨文淵身後,正鬼鬼祟祟地將一個灰色儲物袋往自己的翎羽裡塞。
墨文淵冷眼看著這瞬息發生的事,搖頭苦笑,這下好,此前說的三七分,如今連他那三成都泡湯了。
他心中暗歎,手上卻未停歇,指尖靈力流轉,將想要四散逃竄的嘍囉盡數定在原地。
又忙著與齊悅欣傳音道:“齊小姐見諒,我這靈寵雖桀驁難訓,卻是個不可多得的戰鬥靈寵。此番有些逾越,還請見諒。”
說罷,又抬手虛抓,凌空將孫威攝到身前,抬手一指將他嘴上的青絲盡數斬斷。
他厲聲喝道:“孫威,睜大你的狗眼看看,這位便是齊家大小姐齊悅欣。爾等還敢假借齊家之名橫行鄉里?”
孫威早被那驚鴻一瞥的紅芒嚇破了膽,往日呼風喚雨的伍仙師竟當場斃命,只當是這齊家大小姐所為。
他此刻身子抖個不停,拜伏在地連連叩首:“小姐饒命,小姐饒命。小的也是奉齊嘉老爺之命,不得已才來尋李氏一家的麻煩。”
齊悅欣本在興致勃勃地打量墨文淵肩頭的鳳仙子,聽聞著孫威告饒的話語,這才回過神。
她手中劍鋒搭在孫威肩上,寒聲道:“我且問你,那齊嘉在外做了多少惡事,還不快給本小姐一一道來?”
“啊?一一道來?”孫威驚慌的抬頭,見齊小姐的神色不似作假,慌忙又垂下腦袋,
“石嶇村張寡婦家藏寶硯,老爺得知後,不僅殺了她兒子,還打斷她的腿,威脅不準報官;西村跑商的夏家,劫了他們馬車,搶了只會說話的鸚鵡...”
孫威越說,齊悅欣的眼睛瞪得越大,胸中怒火翻湧,握劍的手微微發顫。
“你們這般行徑,與那山野強盜何異?我今日便要為民除害。”
她寒聲怒斥,當即抬劍,便要斬了這惡奴。
墨文淵卻雙指一點,靈力流轉,將她的飛劍制住,勸道:
“齊小姐息怒,殺他容易,但那些受害的鄉親們如何討回公道?還得由他做個人證。”
說著,他又將眼光轉向已被駭得小便失禁的孫威身上,“一則給他個立功贖罪的機會,二則好給那齊嘉定罪。”
聽聞此言,齊悅欣疑惑道:“那依墨大哥之見,該如何處置?”
墨文淵微微一笑,道:“自然是押送官府,錄供畫押,簽發緝拿令,抄沒齊嘉家產,再補償受害百姓...”
“好麻煩!”齊悅欣直聽得柳眉緊皺,晃了晃腦袋,“不如全框框砍了,讓鄉親們自己來領。”
鳳仙子也不嫌事大的在旁邊拱火的說道:
“對對對,這丫頭合本仙子的意,那需那般麻煩,不如全都打殺了,再一把火點了來得乾淨。”
不等墨文淵開口,孫威已嚇得涕淚橫流,連連叩首:
“使不得,使不得啊齊小姐!這位墨大哥說得對,凡事得講章程,那有殺人辦事的理。”
墨文淵嗤笑一聲:“你們乾的勾當,不正是殺人辦事的營生?”
孫威被噎得面紅耳赤,縮著脖子不敢吭聲。
墨文淵心中泛起思索:雖將這正主領來了,但處理這齊嘉的後事確實是頗為麻煩,不過已將這冒充本族在外行惡事的罪行坐實了。
他轉向齊悅欣,溫聲道:“齊小姐既然不喜處理這些俗務,不如向族內傳信,派專人前來接手?”
“向族內傳信?”齊悅欣稍做思索,立馬將腦袋搖得像撥浪鼓,“我才不要,本小姐出來還沒玩夠呢!”
忽地,她目光落在墨文淵肩頭的鳳仙子身上,眼中狡黠一閃:
“好哇!墨大哥故意引我出來,原來是要借刀殺人,殺的還是我齊家自己人。現在用完了就想趕我回去?門兒都沒有。”
此時的鳳仙子被她盯得有些心虛,還以為她已發現它拿了那仙師的儲物袋,慌不迭地往墨文淵頸後躲去。
墨文淵撫額輕嘆,當真是請神容易送神難。
這丫頭看似莽撞,心思卻如此剔透,三言兩語便勘破了其中關竅。
他溫聲勸道:“齊小姐,世間修行險惡,你忘了那蛇妖之事不成,明明是元國腹地,卻有如此強橫的邪修,背後定還有其他邪道作祟。不如早些回府,也好讓令尊安心。”
齊悅欣卻不為所動,冷哼一聲,抬腳便走:“好啊!我這就回去告訴爹爹,說墨哥哥始亂終棄,將我孤零零丟在外頭。”
墨文淵聞言,頓覺頭皮發炸,連忙閃身攔住她:“且慢!齊小姐有何條件,不妨直言,萬事好商量。”
鳳仙子恰在此時嘿嘿一笑,對著齊悅欣說道:
“丫頭,我給你講一件他的趣事。在那個破仙府的時候,他居然去偷窺陰陽宗的女子洗澡呢,瞧那色眯眯的樣子,一看就是個沒經人事的...”
“呃!”
鳳仙子的話還沒說完,卻被墨文淵掐住它的脖子,湊到它耳邊輕聲低語:
“你再若搗亂,我就把你偷拿儲物袋的事情給抖摟出去。”
說完,墨文淵鬆開了手。
鳳仙子卻絲毫沒有惱怒的樣子,反倒將散開的翎羽抖順,不緊不慢地說道:
“正所謂君子動口不動手,小道,你的修為還不夠呀!”
齊悅欣也不著急,而是饒有興致地看著靈鳥和墨文淵相互鬥嘴,忽然就萌生出想要養一隻屬於自己的靈寵的想法。
“對了!”她眼睛一亮,“我聽哥哥說過,南寧城的百寶樓每月都有修士拍賣會。墨大哥若肯帶我去,我便讓家中派人來剷除這毒瘤。”
墨文淵泛起思索,此地距南寧城尚有四百餘里,尋常練氣修士需飛遁四日,即便以他如今的境界駕馭飛舟,也需兩日方能抵達。
此行雖本就前往南寧城,但原計劃與牛泰隱匿同行,如今帶上這齊家小姐卻多有不便。
男女同行有礙禮數,且她金枝玉葉,如何受得了風餐露宿?少不得要乘飛舟趕路。
他正躊躇間,一道森冷傳音驟然刺入耳中:“臭小子,好生將老夫的孫女送至南寧城,自有人接應。若敢怠慢,我現在就要你吃不了兜著走。”
墨文淵聞言心中惡寒。此人竟能避過他的神識探查,修為定然深不可測,絕非以他現如今的實力所能抗衡。
他暗歎一聲,無奈的對齊悅欣拱手道:“既如此,墨某便與齊小姐同行。不過事先說好,若途中生變,需即刻折返齊府,萬望見諒。”
“知道啦!”齊悅欣笑得雙眸彎如新月,雀躍的拍手叫好,“全聽墨大哥的安排。”
說罷,她便掏出墨文淵此前給她的傳信符。
她依照墨文淵此前指示使用符咒,指尖凝起一縷靈力,符籙凌空浮起,在空中被刻畫文息後便化作一道黃光破空而去。
不足半盞茶的功夫,天際傳來破風之聲,兩名齊家修士腳踏飛梭疾馳而至。
他們見齊悅欣安然無恙,當即俯身長拜:“恭迎大小姐!萬望仙體康泰,福澤綿長。”
“免了這些虛禮。”齊悅欣不耐地一揮手,劍鋒指向地上不停抖動的孫威,
“石嶇村有個被逐出族的齊嘉,竟敢頂著齊家名頭魚肉鄉里。此人便是活證。”
她眸中寒光乍現,“族規第七條,叛族者當廢修為、斷經脈,若有人膽敢包庇——”
鏗!
劍芒一閃,地上青磚應聲裂作兩截。
年長修士神色一肅,抱拳沉聲道:“屬下即刻清理門戶。只是家主甚是牽掛小姐,還望小姐隨...”
齊悅欣冷聲打斷道:“還當我是三歲小孩不成?本小姐想何時回府便何時回府。”
兩名齊家修士連忙告罪道:“小人不敢,只是不知小姐行蹤,我們也不好交代。”
齊悅欣輕撫下頜,沉吟後說道:“那好吧!告訴你們我去哪兒,不過,只能和我爹說。”
她將一枚信箋遞給一人,又與兩名齊家修士交代完,便向村外離去。
兩名齊家修士對視一眼,終不敢再攔。一人擒住孫威御風而去,另一人捏碎玉簡,化作流光回府覆命。
........
見兩名齊家修士已各自離去,墨文淵這才與齊悅欣匯合,朝李家方向行去。
“如何?我方才所言,可有一字偏差?”齊悅欣眉眼含笑,頗有些得意。
墨文淵拱手一笑:“齊小姐心思縝密,過耳不忘,難怪短短數年便有此等修為,實在令人欽佩。”
“我算什麼?”她擺了擺手,語氣忽然輕了幾分,“我哥才是真正的天才,只可惜如今修煉成痴,連句玩笑都不會接了。”
正說著,她忽見立在墨文淵肩頭的鳳仙子鬼鬼祟祟地撥弄翎羽,似在藏掖什麼寶貝。
齊悅欣眸中閃過一絲狡黠,湊近問道:“墨大哥,你這靈寵從何處尋來的?當真靈性十足。”
“放肆!”鳳仙子仰頭而起,頭頂羽冠炸起,“本仙子乃千年得道的靈禽!什麼靈寵?你才是靈寵!你祖宗十八代都是靈寵!”
齊悅欣被罵得一愣,非但不惱,反倒“撲哧”笑出聲來,伸手便要去戳那炸毛的鳳冠。
墨文淵連忙側身擋開,苦笑道:“鳳仙子確是在下道友,平日以平輩論交,齊小姐莫要見怪。”
少女聞言,眼底掠過一絲黯然。她在齊府雖眾星捧月,卻鮮少有人真心相待,更遑論這般嬉笑怒罵的夥伴。
墨文淵餘光瞥見她神色,心頭一緊。此地距離齊家不遠,若惹得這位大小姐不快,那位隱匿的大能怕是要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忽然,他想起孫威供出的那隻學舌鸚鵡,當即靈機一動:“齊小姐,可曾聽說過,會罵人的鸚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