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魂城。

六翼天使家族,供奉長老殿內。

關於“桃花劍神”李長青的種種傳奇,如同長了翅膀的風,越過山川河流,最終吹回了武魂殿那莊嚴肅穆的殿堂。

桃花劍仙那些種種事蹟——養魚種花間的超然、面對挑釁的雷霆抹殺、身份自曝的驚世駭俗、柳條斬聖的匪夷所思、仙草破境的雲淡風輕。

這一樁樁,一件件,在殿內激起了層層漣漪。

此時,供奉殿內。

大供奉千道流,這位站在魂師界巔峰的老人,靜靜地聽著下屬的彙報。

千道流那雙彷彿能看透世事滄桑的眼眸中,起初是慣常的平靜,但隨著李長青行事細節的展開,平靜之下漸漸泛起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波瀾。

不再是武魂殿內那個鋒芒畢露、謹守規矩的天才弟子了……

千道流的指尖無意識地在光滑的座椅扶手上輕輕敲擊。

他彷彿看到了那個離殿而去的年輕人身影,在養魚池邊的閒適,在抹殺入侵者時的冷酷淡然,在面對魂聖圍攻時那份“不用魂技”的近乎戲謔的自信。

還有那柳條化劍、斬斷一切的**極致寫意**……

一絲瞭然的微笑,緩緩在千道流威嚴的嘴角邊漾開,帶著洞悉一切的欣慰。

“這孩子……”

“終究還是長大了!”

千道流低沉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響起,帶著一種長輩看透晚輩蛻變的奇異感慨。

“心性……已然是大不相同了。”

千道流接著頓了頓,似乎在品味著那種氣質,“灑脫不羈,隨性而為……卻又暗合劍道至理。這……已然是有了幾分跳出樊籠、自成一格的劍仙氣象了。”

那劍仙二字,他說得極輕,卻帶著一種鄭重的肯定,彷彿在為一個全新的存在命名。

此言一出,侍立在下方的其餘六大供奉鬥羅,無不心頭劇震!

震驚!如同無形的驚雷在他們心頭炸響!

青鸞鬥羅的瞳孔驟然收縮,雄獅鬥羅下意識地挺直了腰背,光翎鬥羅手中的權杖似乎都輕微地晃動了一下……

千鈞、降魔兩位兄弟更是交換了一個充滿震驚駭然的眼神。

他們太清楚李長青離開前的實力和性格了。

那是一個天賦絕倫、銳氣逼人、但也帶著武魂殿精英弟子固有框架的年輕人。

這才多久?

數月?半年?

好像都沒有。

養魚種花?

抹殺魂帝如拂塵?

柳條斬七聖?!連破三五級魂力如同飲水?!

極快的修煉速度!!

這不僅僅是實力的飛躍!

這根本是脫胎換骨!

更是從內到外的、徹徹底底的蛻變!

那份描述中的灑脫、那份超然、那份視強敵如無物的氣度……

與他們記憶中那個恭敬守禮、鋒芒內斂的弟子形象,形成了天壤之別的強烈反差!

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在供奉們心中翻湧。

有對那匪夷所思實力的驚駭,有對那“劍仙氣象”的茫然與難以理解。

更有一種見證某種“非人”存在的深刻震撼與感慨!

“大供奉……這……”

金鱷鬥羅張了張嘴,聲音帶著一絲乾澀,竟不知該如何評價。

“這真的是長青嗎?”

“是他。”

千道流溫和笑笑。

“整個斗羅大陸上,只有他,才能做得出來這些事情來了。”

青鸞鬥羅震驚回應,“不愧是長青師侄,果然有過人之處!”

雄獅鬥羅點了點頭,應道,“我這赤焰狼王的魂骨,可就是他替我找到的,實在是了不起。”

“一人獨殺七聖,了不得!”降魔鬥羅毫不掩飾誇讚說。

“厲害,長青師侄的未來,恐怕要在我們幾個老傢伙之上。”千鈞鬥羅坦白說。

“確實如此。”光翎鬥羅同樣認同,“以他的天賦和實力,成就神祇傳人也不是不可能。”

二供奉金鱷鬥羅收了收自己的震驚,補充說,“我年少時,也像他一樣,征戰四方!”

“只是這斗羅大陸的土地,越來越大了!”

千道流微笑說:“就讓他好好闖一闖吧,說不定,還真的能讓他碰到不少的機遇!”

李長青的成長軌跡,已經超出了他們固有的認知範疇。

教皇殿內。

氣氛卻截然不同。

教皇比比東,高踞於象徵著至高權力的寶座之上,華美的教皇袍下,是深不可測的心機。

關於李長青的訊息,同樣一字不落地呈報到了她的面前。

她纖細的手指優雅地翻動著情報卷宗。

絕美的面容上看不出喜怒,唯有那雙深邃如淵的紫眸深處,掠過一絲冰冷的審視與銳利的猜疑。

李長青的大陸輝煌事蹟,在她眼中,遠不如千道流的態度來得重要。

“千道流……”比比東紅唇微啟,聲音清冷,如同玉磬相擊,卻帶著一股無形的壓力,“你這老狐狸……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她的指尖輕輕點在情報上“李長青”和“千仞雪”兩個名字上。

“一個,是你唯一的親傳弟子,天賦卓絕,前途無量。”

“另一個,是你寄予厚望的天使神繼承人,血脈高貴,肩負重任。”

“他竟然……同時讓他們都離開了武魂殿的核心?”

比比東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起,心中湧動著強烈的困惑與警惕。

這絕非尋常!

千道流何等老謀深算?

他不可能不知道讓這兩個未來支柱離開掌控的風險!

尤其是千仞雪,潛伏天鬥,更是關乎武魂殿百年大計!

放任李長青這般“胡鬧”,更不符合他培養繼承人的一貫作風!

“意欲何為?”

比比東的思緒飛速轉動,各種可能性在她腦中交織:是試探?是佈局?

還是……千道流在謀劃著什麼她尚未看透的、更深層次的東西?

這份“未知”,讓她感到一絲不安和被挑戰感。

比比東不喜歡這種脫離掌控的感覺。

然而,當她的目光再次掃過卷宗上關於李長青那“柳條斬聖”、“視仙草如凡物”、“尋求自身道路”的描述時,一絲**冰冷的明悟**如同閃電,瞬間劃破了心頭的迷霧。

“呵……”

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從比比東唇邊逸出,帶著瞭然,也帶著一絲居高臨下的審視。

“原來如此……”她紫眸微眯,彷彿穿透了遙遠的距離,看到了那個在天鬥帝國或某處山野間揮灑劍意的身影。

“千道流……你倒是捨得。”

比比東自語道,聲音中帶著一絲玩味,“放他出去,經歷紅塵,磨礪心性……斬斷塵緣也好,領悟真意也罷……看來,你是想讓他……”

她的目光定格在“桃花劍神”那四個字上,指尖輕輕敲擊著寶座的扶手。

“走出一條……獨屬於他自己的……‘劍仙之路’!”

這最後一句,她說得斬釘截鐵,帶著一種洞穿本質的銳利。

比比東明白了千道流的縱容並非放任,而是一種更高層次的投資和期待!

——期待李長青能超越武魂殿的框架,成就一條前所未有的道路!

這份氣魄,連比比東也不得不心生一絲忌憚與複雜的考量。

李長青的“劍仙之路”,已然成了武魂殿最高權力者棋盤上一枚充滿變數、卻又潛力無窮的棋子。而他的每一步,都將牽動各方敏感的神經。

——

——

然而。

李長青的日子,便在這片被他無意間尋得、又親手點化的桃花源裡,如溪水般靜靜淌過。

此處遠離塵囂,群山環抱,自成一方天地。谷底被他引活水闢出幾方清淺池塘,幾尾不知名的銀鱗小魚在其中悠然擺尾,攪碎了一池天光雲影。

岸邊,並非刻意栽種,而是他隨手灑下的幾把野花種子,此刻已開得爛漫,粉紫鵝黃,點綴在茵茵綠草間,招引著翩躚的蝶。

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那佔據了谷中最豐沛陽光與靈氣的數十株桃樹。

非是凡品,乃是他以自身精純魂力與桃花武魂本源日夜蘊養而成。

此刻正值花期,花開得肆意而磅礴,深深淺淺的粉,如同潑灑的霞光,重重疊疊綴滿枝頭。

風過時,花瓣便簌簌而落,不是凋零的悽美,而是生命流轉的從容,在地上鋪就一層厚厚的、柔軟芬芳的織錦,也飄落在他隨意攤開的書頁上,落在他斟滿的粗陶酒杯裡。

李長青常著一身洗得發白的白袍衣衫,赤著雙足,踩在落英鋪就的“地毯”上,感受著泥土的微涼與花瓣的柔軟。

有時,他會斜倚在最大那株老桃樹虯結的根上,一罈自釀的桃花醉隨意擱在身旁。

那酒液澄澈,泛著淡淡的粉金色,映著天光與花影。

李長青仰頭灌下一口,任由那清冽中帶著馥郁花香的液體滑入喉中,帶來微醺的暖意。

眼神便放空了,沒有聚焦地望著流雲舒捲,或是數著穿過花隙落下的斑駁光點,思緒如同山谷中的風,自由來去,不著痕跡。

興起時,他會取出一張古舊的木琴,信手撥彈。

琴音並不激昂,也無固定曲調,只是隨性而發,如同溪水淙淙,如同風過林梢,與枝頭鳥兒的清鳴、花瓣落地的微響交織在一起,成了這山谷最自然的和鳴。

彈到興盡,便隨手將琴擱在一邊,毫不在意是否沾了塵土或落英。

池塘邊,李長青也會屈膝坐下,指尖捻起些許碾碎的花瓣,輕輕灑向水面。

那些銀鱗小魚便靈巧地聚攏過來,爭相啄食,帶起圈圈細小的漣漪。

他瞧著,唇角便不自覺地勾起一絲極淡、極真的笑意,無關世事,只為眼前這小小的生機與靈動。

李長青偶爾也會侍弄那些花草。

動作是極慢的,手指拂過柔嫩的花瓣,如同撫摸易碎的夢。

拔去幾根雜草,鬆鬆泥土,全憑心意,毫無章法,卻自有一股與周遭萬物和諧共生的韻律。

彷彿他並非在勞作,而是在與這些草木進行著無聲的對話。

睏倦了,便尋一處向陽的花蔭,鋪開一張草蓆,隨意躺下。

一本書卷蓋在臉上遮擋過於明媚的陽光,書頁間或許還夾著幾瓣前日飄落的桃花。

不多時,均勻而悠長的呼吸聲便輕輕響起,與山谷的寧靜融為一體。

桃花瓣落在他髮間、衣襟上,他也渾然不覺,睡得安穩而香甜,彷彿卸下了世間所有的枷鎖。

在這裡,時間似乎失去了刻度。日出日落,花開花謝,便是唯一的參照。

李長青不再去想魂力的進境,不再去想武魂殿的紛爭,不再去想大陸的格局,甚至不再去想那“劍仙”的虛名。

他只是存在於此,呼吸著帶著桃花清香的空氣,感受著陽光的溫度,聆聽著自然的聲音。

一切外界的喧囂、讚譽、爭鬥、試探,都被那層層疊疊、繁盛如雲的桃破圖障溫柔地隔絕在外。

這片小小的天地,便是他心之所安,身之所憩。

那份悠閒自得,已非刻意為之的姿態,而是從骨子裡透出來的、與這片桃花源水乳交融的寧靜與滿足。

李長青像一株紮根於此的桃樹,汲取著天地的靈秀,自在生長,不爭不擾,只將生命舒展成最從容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