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墨斯王國,酒館內。

李長青指尖認真摩挲著酒杯邊緣,試圖從冰涼的觸感裡,汲取一絲安寧。

酒館裡喧囂的人聲,像無數細小的蟲子,嗡嗡地鑽進他的耳朵。

那些刻意壓低,又難掩興奮的人們議論。

貌似字字句句,都圍繞著桃花劍神李長青的事蹟展開。

“嗯?”

李長青感到有一絲意外,像投入水井的石子,在他平靜的心湖裡,漾開微瀾。

“這麼快的訊息?他們是怎麼知道的?”

李長青心中低語,眉峰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明明記得,那日山風凜冽。

除了幾個早已魂歸天外的對手以外。

應該沒有其他人了。

難道說,真的有漏網之魚?

還是,一位躲在暗處的魂師,親眼目睹了那一切?

並將自己的名號,像野草種子般撒向了四方……

這。

李長青感覺帶來短暫的錯愕之感,但也僅僅是一瞬。

隨即,一股更深沉、更熟悉的厭倦。

便如潮水般湧上心頭,輕易淹沒了那點漣漪。

虛名……

呵。

他的嘴角牽起一絲極淡、極冷的弧度,帶著洞悉世事的漠然。

這些喧囂的讚譽,這些無謂的猜測,他早在不知多少年前就經歷過、也丟棄過了。

如同褪下的舊衣,沾染過塵土與榮光,最終只餘下磨損的痕跡。

如今再聽,只覺得聒噪。

只覺得……無所謂了。

過眼浮雲,虛名罷了。

李長青淡然仰頭,將杯中辛辣的液體一飲而盡。

喉頭滾動間,彷彿要將那些嘈雜一併吞嚥下去。

離開酒館,走在阿爾墨斯王國略顯蕭瑟的街道上。

空氣中瀰漫著一種緊繃的氣息,如同拉滿的弓弦。

天鬥與星羅,兩大帝國如同受傷的巨獸。

仍在喘息,仍在拼命招募著散落的自由魂師。

這格局,他只需一眼便已看透。

招募?抗衡?

不過是在武魂殿,那龐然大物的勢力陰影下,做著徒勞的掙扎。

一絲洞若觀火的悲憫,悄然滑過心間。

“又有一座城池,要淪陷了。”

然而,這盤棋局,他卻無意執子。

只是,總有不長眼的塵埃,想要落到他身上。

當那帶著試探與挑釁的魂力波動。

不自量力地掃來時,李長青甚至,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心底只有一片冰封的不耐。

他甚至懶得動用魂技的力量,手指只是在袖中,隨意一引一彈。

一道細微得幾乎看不見的流光,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破空而去!

“轟!”

遠處一塊巨大的山岩應聲化為齏粉,煙塵瀰漫。

並非炫耀,更非震懾。

只是如同拂去衣上塵埃般,隨手為之。

但這隨手的力量,卻如同九天驚雷,狠狠劈在那些心懷不軌者的神魂之上!

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懼瞬間,震懾住了他們,靈魂都在那飛劍餘威下戰慄。

李長青清晰地感知到了那些驟然消失或變得紊亂的氣息。

他鼻間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哼,帶著一絲不屑的嘲弄。

螻蟻撼樹,何苦來哉?

他步履未停,繼續前行。

體內魂力如同蟄伏的江河,在平靜的表象下。

奔湧潮流不息,實力已經修煉到了六十五級魂力的境界。

彷彿那層無形的壁壘,魂聖的門檻,似乎可以觸手可及。

感受到這份力量的躍動,李長青心頭卻並無多少突破在即的喜悅。

只有一種水到渠成的平靜,以及……

一絲被這力量無形中推向風口浪尖的淡淡疲憊。

這力量,是護身的倚仗,卻也註定是打破他眼下這份短暫安靜的引信。

……

——

桃花源。

李長青喝完酒後,又回到了這裡。

那方小小的池塘,幾尾靈動的金鯉,幾株精心侍弄、剛抽出花苞的素心蘭……

這便是李長青此刻精神世界的全部。

指尖拂過微涼的池水,看著魚兒輕啄。

緊接著,一絲久違的、近乎慵懶的寧靜流淌在心間。

遠離塵囂的片刻,是他用過往的榮譽換來的,彌足珍貴。

不過,這份寧靜,脆如琉璃。

突然,遠處傳來的腳步聲,沉重而突兀,帶著刻意彰顯的魂力波動,粗暴地碾碎了小院的靜謐。

一個身著星羅帝國制式甲冑、面容冷硬如鐵的男人站在籬笆外。

目光如鷹隼般銳利地鎖定了池邊那個看似普通的青衫身影。

他是戴天親王座下最忠心的獵犬護衛,帶著審視與毫不掩飾的質疑而來,朝著李長青問道。

“你就是那個被吹上天的桃花劍神李長青?”

聲音粗糲,帶著居高臨下的試探。

“我聽聞閣下威名,順便……看看閣下是否真有傳聞中那般本事。”

“桃花劍神?你還不配。”

他刻意加重了語氣,腳步前踏,強橫的魂力氣息如同無形的浪潮,蠻橫地壓向那片小小的池塘和花圃。

池水瞬間被激起漣漪,魚兒驚慌地沉入水底。

那幾株含苞待放的素心蘭,嬌嫩的花瓣在魂力衝擊下瑟瑟發抖,幾欲折斷!

李長青撫摸魚兒的指尖,頓住了。

一股難以言喻的煩躁,如同被點燃的引線,瞬間竄起!

這煩躁並非源於質疑本身

虛名他早已置之度外。

而是源於這粗暴的入侵,對這方他好不容易尋回的,脆弱寧靜的踐踏!

李長青緩緩抬起頭。

那雙原本平靜如古井深潭的眼眸,此刻彷彿有風暴在凝聚。

冰冷的怒意,並非熾熱。

而是帶著凍結靈魂的寒意,層層瀰漫開來。

這怒意並非為了證明什麼,而是純粹的、對打破禁忌者的森然審判!

“滾。”

一個字,聲音不高。

卻如同九幽寒冰刮過,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和最後通牒般的凜冽。

那護衛顯然被這瞬間爆發的恐怖氣勢所懾,心頭猛地一悸。

但星羅皇室自身的驕傲讓他無法退縮。

他眼中兇光一閃,反而踏前一步,獰笑道:

“看來閣下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那就讓某家試試你的斤兩!”

“武魂真身!”

話音未落,他周身魂環驟亮,武魂附體。

兩黃兩紫三黑魂環亮起。

一隻猙獰的狼影在背後浮現,帶著腥風,利爪裹挾著撕裂空氣的勁風,直撲李長青面門!

殺意畢露!

就在那利爪即將觸及李長青發絲的剎那——!

時間彷彿凝固了一瞬。

李長青眼底的風暴徹底爆發,化作實質般的毀滅意志!

那是一種被徹底激怒的、要將眼前擾亂清淨者徹底抹除的絕對冷酷!

李長青甚至沒有動,靜靜的看向這位星羅皇室的魂聖護衛。

只是垂在身側的右手,食指與中指極其隨意地,如同拂去一粒礙眼的塵埃般。

並指如同一把桃花飛劍,朝著撲來的魂聖護衛,輕輕一劃。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

只有一道細微得幾乎看不見的、帶著淡淡桃花色澤的劍光。

如同愛人的嘆息,又似死神的呢喃,從他指尖悄然迸發。

快!

超越了思維,超越了感知!

那護衛臉上的獰笑甚至還沒來得及轉化為驚駭。

瞳孔中映出的最後震驚景象。

便是那道看似溫柔、實則蘊含著滅絕一切生機的粉紅色細線。

桃花飛過,一劍封喉。

“嗤——”

一聲輕響,如同裂帛。

護衛前撲的狂猛姿態驟然定格。

他眼中所有的兇光質疑、殺意,在剎那間被絕對的空白和難以置信所取代。

一道極細、極直的血線。

從他眉心,筆直向下蔓延,又接連貫穿了鼻樑,嘴唇,咽喉,胸膛……

直至腰腹。

下一刻。

“噗!”

血霧如同盛開的,妖異而殘酷的桃花,轟然炸開!

那具強壯的身軀,連同他引以為傲的武魂虛影。

猶如被扔投入熔爐的蠟像。

在無聲無息中,被那道看似溫柔的劍光徹底分解,湮滅!

這名星羅皇室的魂聖強者,連一聲慘叫都未能發出,便化為漫天細碎的血肉塵埃。

紛紛揚揚,灑落在李長青精心打理的庭院裡,染紅了池水,汙濁了花苞。

只有濃郁到令人作嘔的血腥氣。

瘋狂瀰漫開來,徹底取代了之前的花香與池水的清新。

李長青站在原地,指尖的桃花劍意早已斂去,彷彿從未動過。

微微垂眸,看著池水中被染紅的漣漪,看著花瓣上濺落的刺目猩紅。

擊殺了?

是的。

但心中沒有一絲快意,也沒有證明自己後的釋然。

只有一種更深沉的、冰封萬里的死寂。

那是一種精心構築的,脆弱卻珍貴的寧靜被徹底粗暴。

且不可逆轉地粉碎後,留下的巨大虛無。

以及,一種被強行拖回泥沼的,難以言喻的厭煩與疲憊。

這血,這腥氣,這狼藉……

都在無聲地宣告:他想要的悠閒,結束了。

這方小小的淨土。

又得踏上新的旅程了嗎?

李長青不得而知。

他緩緩閉上眼,再睜開時,眼底的風暴平息了。

只剩下比之前更加幽深,更加漠然的寒潭。

那寒潭深處,是對這紛擾世間的徹底疏離,以及一絲……

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對未來無盡麻煩的預感和厭倦。

李長青輕輕拂袖,一股無形的力量,掃過庭院,試圖拂去那些刺目的汙穢,桃花飛過,縱氣橫掃。

但那股戰鬥過後,濃重的血腥,卻彷彿烙印在了這片土地上。

同樣也烙印在了李長青剛剛尋回,又瞬間失去的平靜歲月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