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個親自監督,那這樣好了。”

葉言思考一陣,操控徑直向營內走去,“帶本官去看看你的功績,看看你的軍倉,看看你的賬冊,看看你是如何減輕朝廷負擔的。”

這傢伙一下子就慌了。

“上官!賬冊…賬冊在值房,容下官去取…”

“不必了!”葉言分身對身後一名侍衛使了個眼色,“你,隨劉主事去取賬冊。其餘人,跟本官走!去糧倉,去兵械庫,去校場,去那些開墾的田邊!本官要親眼看看!”

葉言分身根本不給劉文遠拖延或銷燬證據的機會,帶著人如旋風般在營內巡查。

所見所聞,觸目驚心!

糧倉方面,本該儲存軍糧的倉庫空空蕩蕩,積著厚厚的灰塵,角落裡堆著少量發黴的陳米和麩皮。

等拿到賬本,簡直和上面的記錄驢唇不對馬嘴,哪有一點糧食充盈的樣子?

葉言也不客氣,這還是人生第一次體驗大官的感覺,簡直太爽了。

他又帶人去了軍械的倉庫,裡面只能擺放相當混亂,很多武器、盾牌也都不保養,甚至還都生鏽了。

營房還能好一些,但那堆積一牆的酒壺,酒罈,這哪裡有一點當兵的感覺?喝酒誤事不懂啊!

更有許多士兵一臉看他們如同看到救星,對比這吃的肥頭大耳的劉文遠,很多人面黃肌瘦,看著他們勞作耕地的‘監官’倒是還算面色紅潤。

“真是絕了!”

葉言沒忍住的感慨了一句,這還有什麼可查的,已經一目瞭然了。

至於那看起來有菜的田,與其說軍屯下為朝廷耕種的,不如說是他劉文遠自己的私田,如此大吃大喝下的作風沒引起士卒譁變,這都是奇蹟了。

不!

“劉侍郎真是有了一個好侄子啊,託他的福,劉將軍真是活得滋潤。”

這句話,劉文遠是大驚失色,這突如其來的檢查實屬根本沒辦法隱藏。

而且加之出示老朱給的令牌,很多勞作計程車兵也敢說實話了。

劉文遠因為有一個當大官的叔父,士兵們都怕報復,一個個也不敢多說什麼。

藉此機會,這傢伙剋扣軍餉還真是小事,他是把這些田地的產出完全拿為私有,從未入過軍倉中儲存。

反倒是全部進了其和其親信的口袋,或運到城裡售賣,這才有了他買豪宅的資金。

至於其他問題,士兵們每天也不用訓練,幫他乾點活,受到點吆喝,反倒是大部分人都願意如此……

畢竟去其他地方當士卒,那也得天天訓練,但在這裡發的軍餉少點,又不用去戰鬥,或者說少的可憐。

可以說一個願打,一個願捱了。

“真是盡心盡力,劉將軍大財啊!”

在他們巡查之際,自京城帶著文案的送信人,現在也把劉文遠的情況給搞來了。

這傢伙的豪宅,竟是一座規制遠超其品級的青磚小院,院內花木扶疏,陳設奢華,甚至有歌姬的脂粉氣殘留。

軍營一度上報的情況,現在也和實際情況完全不合。

“給我搜,從他的宅裡,包括這軍營內,他一定有貪腐的證據存在!”

隨著葉言分身的一聲令下,手下侍衛全部趕緊傾巢而出。

結果也不言而喻,京城那邊在豪宅搜到了厚厚一疊私賬、地契、房契。

這裡則找到了過去的賬本,一核查完全擺明剋扣糧餉、倒賣軍資的事完全屬實。

當那明細的密賬被摔在面如死灰的劉文遠面前時,葉言就知道,這一次的監察任務圓滿完成了。

他不再看癱軟在地的劉文遠,目光掃過那些或是自願,或是也惡貫滿盈計程車卒,真是內心也感到可笑。

“好一個通曉兵法!好一個熟讀韜略!好一個減輕朝廷負擔!”

葉言分身的聲音如同寒冰,在死寂的營地上空迴盪,“劉文遠,你貪墨軍餉,侵佔屯田,奴役軍士,虛報兵額,武備廢弛,奢靡無度!樁樁件件,鐵證如山!你愧對陛下信任,愧對舉薦之人,更愧對這身軍服!”

他猛地轉身,對著帶來的侍衛和隨行官員厲聲道——

“將此獠拿下!嚴加看管!查封其營內住所及城內宅邸,所有財物賬冊,悉數封存,任何人不得擅動!本官要即刻回京,面聖陳情!”

這監察任務完成的如此迅速,葉言真是也感到匪夷所思,但一想這是古代,劉文遠仗著叔父的權勢,在此地早已是土皇帝般的存在,行事肆無忌憚,毫無遮掩!

他這完全貫徹後世‘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的精神,直插要害,完全毫無懸念!

“回京!”

一眾人也嚇一跳,這隨便的一次主動出擊,這收穫太巨大了。

直至第二天。

大明的奉天殿已經經歷了一日的安寧,但今日必然會被打破。

老朱現在心情極佳,把那官員送了出去,雖然本意也是敲打和利用對方來調查底下這些百官,但按他所想也要數日,而且還不一定能調查出什麼結果。

畢竟凡事講究證據,哪怕有他的令牌也要有番波折。

畢竟也要時間,那樣的話……

“報!”

他在那裡聽著六部彙報時,突然一名士卒急切的衝到殿外,大聲喝叫。

“嗯?!”老朱稍顯懶散的表情一變,這一刻非常急切,“何人在叫,快,讓人進來!”

殿外立馬傳來一陣急促而清晰的腳步聲,伴隨著甲冑輕微的摩擦聲,打破了殿內的沉悶。

“啟稟陛下!舉薦監察使李大人奉旨巡查京郊衛所後,現已查明實情,攜人證物證回京覆命!有緊急要務,求見陛下!”

這麼快?

老朱都眼中閃過一絲震驚,可馬上故作鎮定的喊道:“宣!”

“聖上!”

殿門大開後,只見一道人影從容的邁步而進,而可怕是他背後還讓侍衛拉著一個身穿軍服的男人。

“吾侄?!”

劉煥之此時眼睛大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情況。

同時。

所有人都大驚失色,這才多久,兩天?

前日諫言的那監察使就已經拿來了劉侍郎的侄子,這證據可是確鑿?

葉言分身目不斜視,行至御階前,聲音洪亮清晰,帶著一股凜然之氣:“臣,舉薦監察使李魁,叩見陛下!臣奉旨稽查舉薦賢才真偽,現已查明,兵部侍郎劉煥之所舉薦之侄,京郊衛所千戶劉文遠,實乃國之大愚!”

他猛地一指身後木箱和癱軟的劉文遠,字字鏗鏘的彙報他罪行。

“經臣實地查訪,人證物證俱全!劉文遠在任期間,貪墨軍餉逾萬兩白銀!侵佔軍屯良田數百畝,所得盡歸私囊!還有……”

那語速之快,以及肯定的感情色彩,簡直匪夷所思。

還有這罪名也太多了吧?

侵佔軍屯良田數百畝?

倒賣軍械甲冑,致使武備廢弛?

奴役士卒,為其耕種私田、修繕宅邸,形同家奴?

總之!

“陛下,此等行徑,人神共憤,罪不容誅!”分身高舉拱著的雙手,又看向劉煥之,“更嚴重者,其叔兵部侍郎劉煥之,身為舉薦之人,明知其侄無才無德,卻欺瞞聖聽,舉此蠹蟲,難辭其咎!此乃結黨營私,矇蔽聖聰之大罪!臣懇請陛下,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這份彈劾的奏報,如同在滾油裡潑進一瓢冷水,瞬間在奉天殿炸開了鍋!

“陛下!冤枉啊!”劉煥之再也支撐不住,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居然立馬就哭出來?

“臣…臣舉薦文遠,實乃因其略通兵事,忠心可嘉…絕不知其竟敢,竟敢如此膽大妄為!臣有失察之罪,甘受責罰!但結黨營私、欺瞞聖聽,臣萬萬不敢!請陛下明鑑啊!”

然後這老頭上演了讓葉言都愕然的情況。

“混賬東西!”

“叔父?”

劉文遠都驚呆了,他眼前一直威風凜凜的叔父,此時卻完全不符那種樣子,反倒是指著他大罵。

“我因你父之同胞情,舉薦你當官……可今日就做如此苟且之事,我必不饒你,陛下,直接拖出去斬了吧,以儆效尤!”

‘不是,這麼樣就明哲保身了嗎?那可是你親侄子啊!’

老朱似乎也不驚訝,反而還滿意的點點頭,但下一刻的憤怒無比明顯。

“好你個區區小官,竟然做這等事欺咱?”他憤怒的話鋒一轉,語氣更加嚴厲,“劉文遠!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何話說?!”

劉文遠早已嚇得魂飛魄散,抖如篩糠,語無倫次:“陛…陛下…臣…臣知罪…臣該死…都是…都是叔父…不…是臣一時糊塗…貪…貪念作祟…”

他下意識地想攀咬劉煥之,以求一線生機。

“住口!”朱元璋一聲暴喝,震得樑上灰塵簌簌落下,“混賬東西!死到臨頭,還敢攀誣!你貪墨軍餉,奴役士卒,敗壞軍紀,哪一條不夠砍你十次腦袋?!來人!”

殿前侍衛轟然應諾:“在!”

“將此獠!”朱元璋戟指劉文遠,聲音冰冷刺骨,“拖出奉天門外!就地正法!斬立決!首級傳示九邊各衛所!家產抄沒充公!妻女沒入官婢!”

“陛下饒命!叔父救我啊——!!!”劉文遠發出殺豬般的慘嚎,被如狼似虎的侍衛拖死狗般拽了出去。

淒厲的求饒聲在殿外長廊迴盪,漸行漸遠,最終被一聲戛然而止的慘呼徹底切斷。

這也太快了!

但是——

‘機會來了!’

朱元璋剛要對分身說些什麼,對方卻猛地雙膝一跪,雙手呈上頭顱上的官帽。

“愛卿,你這是?!”

分身的聲音無比的堅定:“聖上!臣以命諫之,經此一查,軍屯制乃禍國之毒政!”

“什麼?!”

好好的監察使不當,這是又幹上老本行了?

而且……死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