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慈鬼淚

隨著最後一句戲詞落下，天地間的一切喧囂，都歸於沉寂。

沈青衣的戲，唱完了。

他渾身的力量，也像是被這一句戲詞徹底抽空，再也撐不住那具破敗的身體。

“噗通！”

他重重地單膝跪地，那把紙做的鎮邪寶劍，早已化為凡物，飄散無蹤。

他只能用手撐著地面，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燒般的劇痛。

神威反噬的痛苦，在鍾馗神念退去後，如同掙脫了枷鎖的猛獸，再次瘋狂地反撲上來，要將他的神魂徹底撕碎！

完了……

這次真的要交代在這裡了……

就在沈青衣的意識即將被無邊痛楚淹沒的瞬間。

異變，再次發生！

那尊頂天立地的恐怖地縛靈，那團由無盡怨氣凝聚而成的巨大黑影，停下了所有的動作。

它不再咆哮，也不再掙扎。

組成它龐大身軀的那些狂暴黑氣，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變得柔和、淡化。

那感覺，就像是一塊被投入清水中的濃墨，正在緩緩散開，變得透明。

“這……這是怎麼回事？”

“它……它要幹什麼？”

那些劫後餘生的探險者們，一個個縮在角落裡，大氣都不敢喘，驚恐地看著這無法理解的一幕。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那尊龐大的鬼影，緩緩地，緩緩地轉過了它那混沌的“頭顱”，正對著跪倒在地的沈青衣。

沒有了兇戾。

沒有了狂暴。

甚至，連那股深入骨髓的怨恨，都消失了。

緊接著。

一個讓所有人畢生難忘的畫面，出現了！

那尊龐大的，幾乎要撐破這片天地的鬼影，對著那個單薄瘦弱的男人，緩緩地，深深地……

彎下了腰！

它在行禮！

像是一個迷途了千百年的遊子，終於找到了歸鄉的路，對著引路人，行一個最虔誠，最鄭重的大禮！

這一拜，是解脫！

這一拜，是感謝！

沈青衣那出《鍾馗嫁妹》，用神威做引，用慈悲做芯，沒有去斬它的身，而是度了它的魂！

它的執念，在這一刻，徹底煙消雲散！

“轟——”

彷彿有什麼無形的東西，在這一拜之後，徹底碎裂了。

地縛靈那龐大的身軀，再也無法維持形態，轟然解體！

但，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也沒有怨氣沖天的毀滅。

那龐大的鬼軀，化作了億萬個純白色的光點，如同夏夜裡最璀璨的螢火蟲群，又像是冬日裡最溫暖的飛雪。

它們盤旋著，飛舞著，將這片陰森破敗的鬼城，照耀得一片通透，一片溫暖。

那些冰冷的，絕望的，令人窒息的陰氣，被這些光點一掃而空。

“天……天亮了？”一個倖存者顫抖著說。

不，不是天亮了。

是籠罩在這裡千百年的“鬼打牆”，那片扭曲現實的濃霧，在這股純粹的淨化之力下，徹底消散了！

月光，重新穿透雲層，溫柔地灑了下來。

眼前哪還有什麼陰森鬼城？

有的，只是一片爛尾的樓盤。

水泥澆築的樓房骨架，在月光下投下寂靜的陰影，四處都是半人高的雜草，和隨意丟棄的建築垃圾。

一切，都回歸了它本來的模樣。

破敗，但真實。

而那些漫天飛舞的白色光點，在完成了淨化的使命後，並沒有就此消散。

它們像是受到了某種無形的牽引，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

它們的目標，只有一個！

那個跪在地上，渾身浴血，卻為它們帶來解脫的男人——沈青衣！

所有的光點，如同乳燕投林，又似百川歸海，最終在沈青衣的面前，匯聚成了一點！

光芒越來越亮，越來越凝實！

最終，所有光華盡數內斂，一枚鴿子蛋大小，通體溫潤如玉，散發著柔和光芒的淚滴狀結晶，靜靜地懸浮在了沈青衣的面前。

這就是此次超度的“賞錢”！

由那地縛靈千年執念，在被徹底淨化後，所留下的最純粹、最本源的能量結晶！

“慈鬼淚”！

沈青衣強忍著神魂撕裂的劇痛，抬起了沉重無比的眼皮。

他幾乎是憑藉著本能，顫抖著伸出手，握住了那枚懸浮在空中的“慈鬼淚”。

入手，一片溫潤！

下一秒！

一股無法形容的溫暖洪流，順著他的掌心，瞬間湧入他的四肢百骸！

這股力量，精純到了極致，溫暖到了極致！

它就像是久旱的甘霖，瘋狂地滋養著沈青衣那早已乾涸枯竭的身體和神魂！

“嗯……”

沈青衣忍不住發出一聲舒暢的悶哼。

他原本以為，這“慈鬼淚”也就是個大號的補品，能補充一下他消耗的魂力，讓他不至於當場暴斃。

可他萬萬沒想到！

這玩意兒的效果，何止是“好”！簡直是離譜！是逆天！

“慈鬼淚”中蘊含的，不僅僅是純粹的魂力，更有一種“守護”與“慈悲”的本源意念！

而他體內的“神威反噬”，其本質是鍾馗神威的至陽至剛，霸道無匹！

兩者，正好是完美的互補！

如果說，“神威反噬”是一團在他靈魂裡熊熊燃燒的烈火。

那麼，這股“慈鬼淚”的力量，就是一捧帶著治癒神效的清泉！

它沒有去硬碰硬地對抗那股霸道的神威，而是用一種潤物細無聲的方式，溫柔地，將那團烈焰，一點一點地……

安撫，平息！

那股撕裂靈魂的劇痛，在以一個驚人的速度，迅速減弱！

沈青衣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那佈滿了裂紋，幾近破碎的神魂，正在被這股溫暖的力量，一點一點地修復，彌合！

他那慘白如紙的臉上，重新浮現出了一絲血色。

劇烈顫抖的身體，漸漸平穩了下來。

就連呼吸，也從之前那要命的抽搐，變得悠長而有力！

那些僥倖活下來的探險者們，全都看傻了。

他們呆呆地看著場中那個男人，看著他身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看著他整個人的氣色從瀕死變得越來越好。

這……這是什麼神仙手段？

剛才還一副隨時要嗝屁的樣子，現在怎麼跟吃了十全大補丸一樣？

在眾人驚異的注視下，沈青衣沒有理會任何人。

他緩緩地，將那枚“慈鬼淚”緊緊握在掌心。

而後，他用盡力氣，將跪地的姿勢，調整為了盤膝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