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老宅的死寂。

“咚!咚咚!”

沈青衣一個激靈,從幾乎要被抽乾精神的虛脫中驚醒。他扶著柱子,心臟狂跳。

誰?

這鬼地方,除了啞叔,還有誰會來?

啞叔也停下了手裡的活,渾濁的眼珠轉向大門,透著一絲警惕。

敲門聲還在繼續,不依不饒,充滿了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執著。

沈青衣強撐著發軟的雙腿,一步步挪過去,拉開了沉重的木門。

門外站著一個女人。

一身筆挺的警服,襯得她身姿颯爽,一頭利落的短髮,讓她整個人都透著一股與這座古鎮格格不入的幹練氣息。

“你好,派出所,陸小棠。”她亮出自己的證件,聲音清脆,字正腔圓,“我們接到報案,正在調查鎮上發生的群體性昏睡事件。聽說這裡來了個外地人,過來了解一下情況。”

警察?!

沈青衣的大腦瞬間宕機。

他做夢都沒想到,在他被這些牛鬼蛇神折騰得快要精神分裂的時候,代表著現代社會秩序的力量,會以如此直接的方式,找上門來!

“警察同志,裡邊請。”他強裝鎮定,側身讓開路。

陸小棠邁步踏入老宅,眉頭幾不可查地皺了一下。

“你這屋裡,怎麼這麼冷?”她哈出一口白氣,“還有股……什麼怪味兒?”

“老房子了,陰氣重。”沈青衣胡亂解釋著,心臟砰砰直跳,“味兒……可能是我研究用的香料,不好意思啊。”

陸小棠沒接話,她那雙銳利的眼睛,已經開始飛快地掃視著整個屋子。

當她看到那滿屋子靜立的、畫著詭異臉譜的紙人時,腳步停頓了一下。

“這些是……”

“哦,道具,道具!”沈青衣趕緊搶答,“我不是說了嘛,我是研究生,研究民俗美術的,這些都是我復原的古代戲班紙人,學術研究,學術研究。”

陸小棠不置可否,繼續往裡走,最後,停在了那張擺著顏料的八仙桌前。

桌上,那碗用引魂鴉血和硃砂調和的暗紅色顏料,還沒幹透。旁邊,攤開的《神鬼戲譜》上,那個青面獠牙的“祛瘟”臉譜,猙獰地對著所有人。

“你在畫這個?”陸小棠指了指那個臉譜。

“對,儺戲臉譜的一種,叫‘祛瘟’。”沈青衣硬著頭皮,將自己論文裡的東西搬了出來,“根據史料記載,古代發生瘟疫時,會舉行這種儀式,來……嗯,安撫人心,算是一種精神慰藉。”

他說得半真半假,額頭上已經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陸小棠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他。

她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更是邏輯和證據的信徒。她不信什麼跳大神能治病,但她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這個顏料,成分很特別啊。”

她忽然開口,一句話就讓沈青衣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是普通的硃砂,加了點膠。”沈青衣的聲音有點發幹。

“是嗎?”

陸小棠的回應很平淡,但下一個動作,卻讓沈青衣如墜冰窟!

她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物證袋和一根無菌棉籤。

一個標準的、刑警出現場時才會用的取證工具!

“我靠……”沈青衣心裡咯噔一下,整個人都麻了。

完蛋了!芭比Q了!

只見陸小棠戴上一**膠手套,動作嫻熟地用棉籤,在那碗暗紅色的顏料裡,輕輕蘸了一下。

那抹詭異的、混雜著黑色血液的暗紅,被清晰地取了下來。

“例行公事,帶回去化驗一下成分。”她將棉籤小心翼翼地放進物證袋裡,密封好,“我們得排除所有可疑的有毒物質,希望你配合。”

配合?我配合個錘子!

沈青衣的大腦瘋狂運轉。

引魂鴉的血!這玩意兒要是被送進實驗室,能檢測出個什麼鬼來?DNA?地球上有這種生物的基因庫嗎?

到時候別說他搞封建迷信,怕不是直接被當成什麼虐殺珍稀動物的變態抓起來!

就在他手腳冰涼,不知所措的時候。

啞叔端著一杯茶,悄無聲息地走了過來。

他將茶杯遞到陸小棠面前,臉上擠出一個憨厚的、略顯僵硬的笑容。

“咿呀……”

“警察同志辛苦了,喝口水。”沈青衣連忙翻譯,“我們這兒的土茶。”

陸小棠看了一眼那渾濁的茶水,裡面飄著一片她不認識的、邊緣帶著鋸齒的深綠色葉子。

她沒有立刻拒絕。

作為刑警,拒絕群眾遞來的水,有時候會顯得不近人情。她接了過來,禮貌性地喝了一小口。

茶水入口,一股奇異的草木清香瀰漫開。

但緊接著,一股極輕微的眩暈感,從尾椎骨升起,直衝大腦。

陸小棠的身體晃了一下,但瞬間就穩住了。她不動聲色,將這異樣的感覺強行壓了下去。

啞叔適時地拿起寫字板,在上面寫道:

【祖傳草藥,安神。】

“安神?”陸小棠唇邊泛起一個淺淺的弧度,“大叔,你這草藥效果可真快。”

她嘴上這麼說,心裡卻已經將這件事記了下來。

這宅子,從人到物,處處都透著不對勁。

她收好證據,站起身。

“沈先生,你的研究我們不干涉,但現在是特殊時期,希望你不要搞任何大規模的聚集性活動,更不要宣傳封建迷信思想。”

她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

“否則,我們將依法處理。”

這句話,像一塊巨石,狠狠砸在了沈青衣的心口上。

一邊,是爛掉就會死人的紙人戲班,是籠罩整個鎮子的詭異瘟疫。

另一邊,是來自現實世界的法律和鐵窗。

他感覺自己就像個被夾在三明治中間的火腿,兩面都不是人。

“我……我會注意的。”沈青衣艱難地擠出幾個字。

陸小棠沒再多說,轉身就走。

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帶走了那份足以讓他萬劫不復的血樣。

沈青衣呆立在原地,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空了,他緩緩舉起自己的手,上面還有被針扎破的細小傷口。

他的血,引魂鴉的血。

現在,都落到了警察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