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剛過,山坳裡卻已沒了正午的燥熱。厚重的鉛灰色雲層如同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壓在山巒之巔,將陽光隔絕在外。空氣悶熱而粘稠,一絲風也沒有,連蟬鳴都顯得有氣無力。山雨欲來風滿樓,此刻卻是連風都吝嗇。

“一休居”道場內,張欞星正盤膝坐在東廂房的竹榻上,閉目調息。他周身法力流轉,一絲絲精純的靈氣被納入體內,滋養著經脈。忽然,他眉頭微蹙,睜開了眼睛。

「警告!檢測到高強度陰氣源接近!」

「方位:道場正門方向」

「強度:地師級(波動劇烈,有失控風險)」

「建議:提高警惕!」

地師級陰氣源?張欞星心頭一凜,立刻翻身下榻,快步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向外望去。

只見道場前方的山道上,塵土飛揚。一支隊伍正沿著崎嶇的山路,艱難地向道場方向行來。

隊伍最前方,是一個身著杏黃色道袍、揹負桃木劍、手持拂塵的中年道士。他面容方正,眉宇間帶著長途跋涉的疲憊,但眼神銳利如鷹,步伐沉穩。正是茅山派千鶴道長!張欞星在茅山總壇見過他幾次,知道他是四目道長的師弟,修為已達地師一品,在年輕一輩中算是佼佼者。

千鶴道長身後,跟著四個同樣身著道袍、風塵僕僕的年輕道士,正是他的徒弟——東、南、西、北。四人修為都在術士後期,此刻正合力抬著一口巨大的棺材!

那棺材通體暗沉,竟是由厚重的青銅鑄造而成!棺體四角包裹著鎏金的銅角,在昏暗的天光下閃爍著冰冷的金屬光澤。棺蓋之上,更是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用金絲銀線編織的錦緞,上面繡著繁複的龍紋和雲紋,彰顯著棺內之人身份的尊貴不凡。整口棺材散發出一種沉重、冰冷、令人心悸的古老氣息。

更引人注目的是,棺材表面縱橫交錯地纏繞著數層浸透了墨汁的墨斗線!墨線編織成一張細密的黑色大網,將整口銅棺牢牢包裹。墨線之上,每隔一段距離就貼著一張繪製著複雜符文的黃色鎮屍符!符籙靈光流轉,與墨線交織,形成一道強大的封印。

然而,即便如此嚴密的封印,張欞星依舊能清晰地感應到,一股極其恐怖、充滿了暴戾、怨毒和不甘的陰冷屍氣,如同被囚禁的洪荒兇獸,正在那銅棺內部瘋狂地衝撞、咆哮!那股力量之強,遠超之前的任老太爺!每一次衝擊,都讓棺外的墨線符籙劇烈閃爍,發出細微的“滋滋”聲!

「目標分析:邊疆皇族殭屍(初步屍變,等級:跳僵巔峰→鐵甲屍臨界點)」

「狀態:被銅角金棺+多重墨斗符陣強行壓制」

「危險等級:極高(屍氣極度凝練,蘊含龍脈怨氣與戰場煞氣,一旦失控,後果不堪設想)」

張欞星瞳孔微縮!邊疆皇族?跳僵巔峰?還蘊含著龍脈怨氣和戰場煞氣?這簡直是殭屍中的極品!難怪系統警報如此刺耳!

隊伍後方,是一頂由四個精壯漢子抬著的、裝飾華麗的軟轎。轎簾半卷,隱約可見裡面坐著一個身穿錦緞華服、面白無鬚、神情倨傲的中年男子,正拿著一方絲帕,慢條斯理地擦拭著額角並不存在的汗水。此人便是負責押送棺槨的烏侍郎。他身邊還坐著一個約莫七八歲、穿著同樣華貴、但小臉緊繃、眼神帶著一絲驚惶的男孩,正是那位年幼的小王爺。

軟轎旁,還跟著一小隊身著皮甲、手持兵刃、神情警惕的護衛。

“師兄!師兄!在家嗎?”千鶴道長走到道場籬笆門外,揚聲喊道,聲音帶著一絲急切。

四目道長正在後院督促家樂練功,聞聲連忙跑了出來。看到門外的千鶴道長和那口巨大的銅角金棺,他先是一愣,隨即快步迎了上去:“千鶴師弟?你怎麼來了?還帶著這麼個大傢伙?”

“師兄!”千鶴道長見到四目,臉上露出一絲見到親人的放鬆,但隨即又被凝重取代,“說來話長!奉朝廷密令,護送一位邊疆王爺的靈柩回京安葬。誰知途中…出了些變故!”他壓低聲音,指了指身後的銅棺,臉色難看,“棺內…那位…屍氣極重,恐有屍變之虞!我等一路以墨斗符陣強行壓制,才勉強帶到此地。”

他抬頭看了看陰沉得如同鍋底的天色,憂心忡忡道:“眼看暴雨將至!這墨斗線最怕雨水沖刷!一旦墨線被雨水沖淡,符陣威力大減,後果不堪設想!小弟想借師兄寶地,暫避風雨,並請師兄出手,助我加固這棺上封印!”

四目道長聞言,臉色也嚴肅起來。他走到銅棺前,仔細感應了一下。即便隔著厚重的銅棺和層層封印,那股令人心悸的陰冷屍氣依舊讓他感到頭皮發麻!

“嘶…好重的屍氣!”四目道長倒吸一口涼氣,神色凝重,“師弟放心!同門有難,豈能袖手旁觀!家樂!快!去把為師珍藏的‘百年雷擊桃木墨’和‘赤陽硃砂’取來!”

“是!師父!”家樂連忙應聲,飛奔回屋。

“多謝師兄!”千鶴道長鬆了口氣,臉上露出感激之色。

就在這時,軟轎裡的烏侍郎掀開轎簾,探出半個身子,捏著嗓子,用尖細而傲慢的聲音催促道:“千鶴道長!還磨蹭什麼?這窮鄉僻壤的,有什麼好待的?眼看就要下雨了!還不趕緊啟程!耽誤了時辰,王爺怪罪下來,你擔待得起嗎?”

千鶴道長眉頭緊皺,強壓著怒氣,拱手道:“烏侍郎,並非貧道有意耽擱。只是這棺槨封印事關重大,需得加固方能抵禦暴雨。否則一旦有失…”

“否則什麼?”烏侍郎不耐煩地打斷,用絲帕掩著口鼻,彷彿嫌棄這山野的空氣,“不就是一口棺材嗎?有你們這些道士看著,還能出什麼亂子?趕緊的!本官還要趕路呢!”他瞥了一眼簡陋的道場,眼中滿是鄙夷,“這破地方,本官一刻都不想多待!”

千鶴道長臉色鐵青,正要再說什麼。

“師侄孫。”

一個清脆稚嫩的聲音突然響起。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張欞星不知何時已站在道場門口,小小的身影在巨大的銅棺映襯下顯得格外單薄。他仰著小臉,目光卻異常沉靜,直直地盯著那口散發著不祥氣息的銅角金棺。

“這口棺材…”張欞星伸出白白嫩嫩的小手指,指向銅棺,“陰氣內斂,卻透著股子邪性。銅角金棺雖能鎖住形骸,卻壓不住裡面的‘東西’那股子沖天怨氣。尤其是…”他頓了頓,小臉上露出一絲與年齡不符的凝重,“這墨斗網看著結實,但根基不穩,全靠符籙硬撐。若是淋了這山裡的暴雨…怕是會出大事。”

他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話語中的篤定和那份遠超外表的洞察力,讓千鶴道長心頭一震!

千鶴道長再次仔細審視那銅棺,結合張欞星的提醒,他猛然發現,棺內那股屍氣的躁動程度,似乎比他之前感應的還要劇烈!那墨斗線在屍氣的持續衝擊下,某些節點處的靈光確實已有些黯淡不穩!

“小師叔祖明鑑!”千鶴道長肅然起敬,對著張欞星深深一揖,“是弟子疏忽了!多謝師叔祖提醒!”他立刻轉身,對東南西北四個徒弟厲聲道:“快!把棺材抬進院子!動作輕點!東、南,你們立刻加固墨斗網!西、北,準備符籙!要快!趕在雨落之前!”

“是!師父!”四個徒弟不敢怠慢,連忙小心翼翼地將沉重的銅棺抬進道場小院,放在一處相對乾燥的屋簷下,立刻開始緊張地忙碌起來。

烏侍郎在轎子裡氣得直跺腳:“千鶴!你…你竟聽一個黃口小兒胡言亂語!耽誤了行程,你…”

“烏侍郎!”千鶴道長猛地回頭,眼神銳利如刀,一股地師境的威壓隱隱透出,“加固封印,確保萬無一失,才是對王爺最大的負責!若因倉促趕路導致棺槨有失,你我皆擔待不起!請侍郎稍安勿躁!”

烏侍郎被千鶴道長那凌厲的眼神和隱含的威勢懾住,張了張嘴,終究沒敢再說什麼,只是憤憤地摔下轎簾,在轎子裡生悶氣。

四目道長也取來了珍藏的雷擊桃木墨和赤陽硃砂,與千鶴道長一同動手,以自身精純法力調和,開始在那墨斗網上重新勾勒、加固符文。每一筆落下,都帶著赤紅色的靈光,墨線變得更加堅韌,散發出的鎮邪之力也愈發強盛。

張欞星站在屋簷下,靜靜地看著。他感應著棺內那股被強行壓制、卻依舊如同火山般積蓄著力量的恐怖屍氣,再抬頭看看那越來越陰沉、彷彿隨時會傾瀉而下的天空,小眉頭微微蹙起。

風雨欲來,這口來自邊疆的王棺,如同一個隨時可能引爆的炸藥桶。而他們,正站在桶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