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容】。

冰冷的兩個字,如同最終的審判,浮現在手機螢幕上。

沒有按鈕,沒有選項,只有一條來自更高層級、不容置疑的命令。

那團由“學生”所化的怨念黑霧,已經將許安徹底包裹。無數張充滿痛苦與憎恨的人臉在他眼前浮現、尖嘯,瘋狂地撕扯著他的意識,要將他拖入永恆的瘋狂。

許安感覺自己的靈魂像一片風中的殘燭,隨時都會熄滅。

怎麼收容?

用什麼收容?

APP只給出了命令,卻沒有給出任何方法!

許安的大腦在劇痛中瘋狂運轉。他想起了自己是如何活下來的——他吞下了一塊“椅腿”的碎片,將那個賭徒的“殘穢”容納進了自己的身體。

收容……難道就是……吃掉它?

可眼前這個“學生”,已經化作了一團沒有實體的怨念黑霧,要怎麼“吃”?

就在他意識即將被黑暗吞噬的瞬間,他的目光,掃到了地上那灘由心臟化開的、令人作嘔的黑色膿水。

那是“學生”執念的核心,是他力量的源頭!

一個瘋狂到極點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他的腦海!

許安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吼,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猛地撲向那灘膿水。他伸出那隻因為容納了賭徒“殘穢”而變得冰冷異常的左手,死死地抓住了那截還握在手裡的、扭曲的“椅腿”!

然後,他用這截同樣源自於“殘穢”的椅腿,像用勺子一般,狠狠地插進了那灘黑色的膿水裡!

“滋啦——!”

一聲如同滾油澆在冰塊上的刺耳聲響傳來!

那灘膿水彷彿找到了宣洩口,瘋狂地、爭先恐後地順著椅腿向上蔓延,將那截木頭徹底染成了墨一樣的黑色。

兩種不同的靈異,在這一刻,透過“椅腿”這個媒介,被強行連線在了一起!

而包裹著許安的怨念黑霧,也在這瞬間,如同找到了歸宿,瘋狂地朝著那截被汙染的“椅腿”倒灌而去!

許安感覺自己手中握著的,不再是一截木頭,而是一個正在瘋狂吞噬著怨念的、飢餓的黑洞!

成了!

但許安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一個更恐怖的問題擺在了面前。

他只是將“學生”的怨念暫時轉移到了“椅腿”上,這並不是“收容”。他能感覺到,一旦自己鬆手,這兩種靈異力量的混合體,將會爆發出比之前更恐怖的力量,將他徹底撕碎!

他必須……把它變成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就像他吞下第一塊碎片時一樣。

許安看著手中那截如同活物般扭動、散發著無盡怨毒與貪婪氣息的黑色“椅腿”,眼中閃過一絲決絕與瘋狂。

他猛地抬起手,將那截“椅腿”尖銳的斷口,對準了自己的胸口——那個在第一次容納“殘穢”時,曾亮起過猩紅光點的地方!

然後,狠狠地、毫不猶豫地,刺了進去!

“噗嗤——!”

沒有預想中的劇痛。

那截混合了兩種靈異的“椅腿”,在接觸到他面板的瞬間,就如同燒紅的刀子切入黃油,毫無阻礙地、悄無聲息地,融入了他的身體。

“呃啊啊啊啊——!”

下一秒,無法用語言形容的痛苦,如同火山般,從他的心臟處轟然爆發!

如果說第一次容納賭徒的“殘穢”,只是在他的腦海裡掀起了一陣意識的漣漪。那麼這一次,就是一場席捲了他整個靈魂的海嘯!

賭徒的貪婪、僥倖。

學生的怨毒、絕望。

兩種截然不同的、最純粹的負面情緒,如同兩頭被關進同一個籠子的野獸,在他的身體裡瘋狂地衝撞、撕扯、吞噬!

許安雙眼暴突,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般從他的脖子和額頭上根根爆起。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像一個被吹到極限的氣球,隨時都會炸開!

他張大了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任由那兩種冰冷的意識洪流,在他的腦海中瘋狂肆虐。

不知過了多久,當最後一絲衝撞的餘波平息後,檔案室裡那股陰冷到極點的氣息,終於徹底消散了。

房間,恢復了正常。

許安直挺挺地向後倒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徹底失去了意識。

……

“……醒醒……”

“喂,同學,醒醒!”

一陣焦急的呼喚聲,將許安從無邊的黑暗中拉了回來。

他緩緩地睜開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檔案室那佈滿灰塵的天花板,以及一張戴著眼鏡、寫滿了關切的陌生面孔。

這是一個看起來五十多歲的男人,穿著一身保安制服,胸口的銘牌上寫著:江城大學保衛處,張大強。

“同學,你沒事吧?你怎麼會在這裡睡著了?”張大強見他醒來,鬆了口氣。

許安猛地坐起身,警惕地環顧四周。

檔案室裡的一切都恢復了原樣,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那個被劈開的玻璃罐、散落一地的福爾馬林和玻璃碎片,全都消失不見了。

如果不是身體裡那股深入骨髓的虛弱感,以及胃裡那兩個如同定時炸彈般的“東西”,許安甚至會以為,剛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噩夢。

“我……我來找資料,看書看累了,不小心就睡著了。”許安扶著額頭,隨口編了個理由。

“哎喲,你這孩子,這裡都廢棄多少年了,哪還有什麼資料?”張大強把他從地上拉起來,拍了拍他身上的灰,“趕緊走吧,這地方陰森森的,晚上我一個人巡邏都覺得瘮得慌。前些年還聽說,有個學生在這裡失蹤了,再也沒找到過……”

失蹤的學生……

許安的心臟猛地一抽。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機。

血紅色的APP介面上,關於這次任務的資訊,已經更新了。

【任務已完成。】【獎勵:物業積分+25。】

而在他的個人狀態列裡,資料也發生了變化。

【身份:見習房東】

【名下資產:2(破損)】

【狀態:靈異侵蝕度7%】

【物業積分:25】

名下資產,變成了2。

靈異侵蝕度,從5%上升到了7%。

他成功地“收容”了那個學生縛地靈,但也付出了更進一步被“汙化”的代價。

他現在,是一個同時容納了兩個“惡鬼”的……人體凶宅。

“同學?同學?你發什麼呆呢?”張大強見他又愣住了,不由得推了他一把。

“啊……沒事。”許安回過神來,他能感覺到,胃裡那股屬於賭徒的飢餓感,在吞噬了“學生”之後,似乎被暫時安撫了下去。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層次的、混雜著兩種負面情緒的壓抑感。

他現在就像一個隨時可能爆炸的火藥桶。

“我這就走。”

許安不敢再多留,對著保安大叔點了點頭,快步走出了檔案室。

他需要找一個沒人的地方,好好研究一下這個該死的APP,特別是那個新出現的“物業積分”,到底有什麼用。

走出舊圖書館,外面的天色已經開始暗了下來。

許安拉了拉衛衣的帽子,將自己蒼白的臉藏在陰影裡,快步朝著校外走去。

他現在只想儘快離開這個地方,回到那個唯一能讓他感到一絲“安全”的“家”——輪迴公寓。

然而,就在他即將走出校門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卻毫無徵兆地,出現在了他面前。

那是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留著及腰長髮的女孩。她看起來有些憔悴,但依舊無法掩蓋那份精緻的美麗。

是他的同班同學,也是公認的系花,蘇淺。

蘇淺似乎是剛剛下課,懷裡抱著幾本書,看到許安,她愣了一下,隨即臉上露出了一絲驚喜和關切。

“許安?真的是你!我給你打了好多電話你都不接,還以為你出什麼事了!”

她快步走到許安面前,擔憂地看著他:“你臉色怎麼這麼差?生病了嗎?還有……伯母的手術費,湊夠了嗎?我這裡還有一些……”

看著眼前這個如同陽光般溫暖的女孩,聽著她那發自內心的關心,許安那顆因為恐懼和殺戮而變得冰冷麻木的心,猛地刺痛了一下。

他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拉開了與蘇淺的距離。

他不敢靠她太近。

他怕自己身體裡那兩個飢餓的“東西”,會傷害到她。

“我沒事。”許安的聲音沙啞而疏離,“手術費……已經解決了。”

蘇淺似乎察覺到了他的冷淡,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一瞬,但她還是從隨身的包裡,掏出了一個信封,硬塞到了許安手裡。

“這是我所有的積蓄了,密碼寫在卡後面。我知道可能不多,但……”

“我不要。”

許安想也沒想,就將信封推了回去。

他的動作有些粗暴,信封掉在了地上,露出裡面一張銀行卡和一張寫著密碼的紙條。

蘇淺的臉色,瞬間變得一片蒼白。

周圍,已經有路過的學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開始對著他們指指點點。

“那不是蘇淺嗎?她旁邊的那個是誰啊?”

“好像是他們班那個叫許安的,聽說家裡很困難,蘇淺一直在幫他呢。”.

“嘖嘖,給臉不要臉啊,系花倒追都這麼不給面子?”

那些議論聲,像一根根針,紮在許安的耳朵裡。

但他已經不在乎了。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蘇淺一眼,然後轉身,頭也不回地,走進了校門外的暮色之中。

蘇淺愣愣地站在原地,看著許安那決絕的、甚至帶著一絲倉惶的背影,眼眶漸漸紅了。

她不懂,為什麼才短短兩天不見,那個雖然貧窮、但眼神總是很乾淨的少年,會變得如此陌生,如此……冰冷。

而已經走出一段距離的許安,卻猛地停住了腳步。

他緩緩地回過頭,看向還站在原地的蘇淺。

在他的視野裡,蘇淺依舊是那個美麗善良的女孩。

但在她的頭頂上,一根肉眼無法看見的、由純粹的厄運和詛咒構成的黑色絲線,正從虛空中緩緩垂下,悄無聲息地,纏繞在了她的脖子上。

那是……他身體裡那個屬於賭徒的“殘穢”,因為剛才的接觸,而洩露出的一絲力量。

它正在用“黴運”,汙染每一個靠近許安的、對他抱有善意的人。

而蘇淺,是第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