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大郎幾乎不記得自己上次哭是什麼時候了。

他努力回想,上次掉淚,大概還是父母都去世的時候。

辦完父母的葬禮後,十六歲的武大郎看著只有四歲的哇哇大哭的弟弟,擦乾眼淚,從此再沒有掉過淚,從此他只會笑。

武松天賦異稟,天生神力,性格又兇橫。

從小就開始不斷惹事生非,今天暴打了這個,明天打傷了那個。

武大郎一次一次又一次的,挺著笑臉去找人家賠禮道歉。

哪怕被人指著鼻子破口大罵,甚至被拳打腳踢,武大郎也是笑臉相迎,努力的把事平息過去。

待武松惹出大禍逃跑,武大郎被好一頓打,幾乎賠光所有財產,他也沒哭。

武松逃走後,武大郎的日子反而好過起來。

再也沒有額外的支出,他賣炊餅的收益並不低,日子一天天好過起來,更不可能哭。

天降狗屎運娶了潘金蓮後,卻發現自己原來不只是矮小侏儒,那方面竟然也是殘疾,被潘金蓮嫌棄,這種境遇下,武大郎怒罵上天對他太過殘忍,但也沒有哭。

他覺得人生皆苦,在這世道能活著已經是上天的仁慈了,又有什麼可哭的呢。

再到陽穀縣後,突然變得陌生的潘金蓮堅定的提出了和離。

他知道自己留不住她了,這也正常,失落之餘卻也覺得解脫。

但和離後,兩人的關係反而比是夫妻時還要融洽,換了身份和潘金蓮相處,武大郎覺得他和潘金蓮反倒是沒有了隔閡,相處的更加融洽了。

雖然沒有了媳婦,但重新獲得了一個貼心的妹子,更沒有哭的理由。

武大郎做炊餅生意對人笑臉相迎,做炸油條生意依然是笑臉相迎。

如今都開了店鋪,成為了小老闆,臉上的笑更是沒斷過。

但現在踹了西門慶一腳後,明明是自己佔便宜了啊,怎麼會突然感覺如此的心酸呢?

似乎,似乎自己曾受到巨大的傷害,這一腳,算是充分的宣洩了出來。

武大郎並不想哭,但眼淚止不住的流下來。

金蓮不知道武大郎為什麼突然開始流淚,但她知道,當一個人流淚的時候,大概最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不被打擾。

她朝閻家三人使個眼色,和他們去了裡屋後面的後院裡,留給武大郎獨處的空間。

他們租下的這個鋪面,不單純只有臨街的店鋪,後面還有院子。

金蓮環顧院子,心想前面的鋪面地方還是太小,如果將來飯館做大了,這院子也可以利用起來。

改天問問房東有賣的打算沒有,最好能買過來。

不過前提是處理好西門慶的事。

金蓮知道西門慶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畢竟人是陽穀縣首富嘛,能成為首富,黑道白道都是能混得開的。

對方的報復,應該會狂風暴雨。

不過金蓮並不後悔今天的衝動。

原著裡西門慶和潘金蓮偷情,被武大郎堵在屋裡捉姦,結果武大郎被西門慶當胸一腳踹成重傷。

遲早是要對上西門慶,今天打了他一頓,讓武大郎報了另一個時空裡心口那一腳的仇,也算是念頭通達。

只是沒有想到武大郎反應那麼大,竟然流淚了。

金蓮並不理解,給武大郎充足的時間處理好心情吧。

“主……”

閻婆惜當著父母的面,叫主人實在抹不開臉。

只吐出一個字,她跳過稱呼,憂慮的說:“這人我看來歷不凡,今天我們把他打了,會不會惹上禍端。”

跟著金蓮,閻婆惜其實很滿意的。

雖然金蓮偶爾會對她做點好過分分的事,讓她羞羞,但閻婆惜也不是很抗拒,甚至還有點享受。

而且金蓮和武大郎對他們一家可以說非常好了,完全沒有主家對奴僕的苛待,閻婆惜不想現在這樣的生活發生不好的變故。

只是自己的這個主人呀,還真是個惹禍精。

“惹上又怎樣,兵來將擋,水來土淹罷了。”金蓮不在意的擺擺手,想了想說:“婆惜,你晚些時候去找劉都頭,請他來家中吃晚飯。”

西門慶必定會報復,金蓮就算不放在心上,還是要做些預謀。

……

西門慶去了新開的武氏飯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一瘸一拐罵罵咧咧的從武氏飯館出來的。

鼎鼎大名的西門大官人好像是在武氏飯館吃了癟!

都說強龍不壓地頭蛇,這回強龍可是把地頭蛇揍了一頓吧。

西門慶崛起的快速,手段狠辣,和當地潑皮地痞相交莫逆,幾年來,已經有多個店鋪被他看上,強行入股掠奪。

但卻在一個外鄉人那裡吃虧了。

平靜的日子裡,突然出現了這麼個大談資,這個訊息風一樣的傳開。

西門慶先找來大夫給自己看看,好在看完之後,大夫說他只是受了點皮肉傷,並無大礙,甚至連藥都不用。

放心的西門慶打發走大夫,當即讓僕人去召集幾個潑皮頭頭過來。

他已經讓家僕動身前往清河縣,去打探武大郎潘金蓮的情況虛實。

來到陽穀縣還這麼豪橫,是不是真有依仗。

但不管是不是有依仗,今天自己被打就是奇恥大辱,必定要讓他們付出百倍的代價。

西門慶心裡發狠著。

沒過多久,他讓喊來的三個潑皮頭頭都來了。

只是,西門慶覺得這三個潑皮看自己的眼神有點怪怪的。

如果說一個還沒什麼,三個都是這個逼樣的眼神,讓西門慶受不了了。

“彼其娘之!”西門慶手指之前去武大郎店鋪找茬的山羊鬍,啪的拍桌子:“你到底怎麼回事,為何用這種眼神看我?”

山羊鬍笑嘻嘻的說:“大官人,可惜我娘已經死了五年了。”

西門慶扭頭去摸茶杯。

“息怒,息怒!”山羊鬍趕緊阻止,慌忙解釋道:“大官人,小的來之前,聽說,聽說您在武氏飯館,吃了點虧?”

西門慶僵住,瞪著山羊鬍:“何出此言?”

臉上擠出關懷的神情,山羊鬍小意的說:“街上都傳遍了,大官人,大官人從武氏飯館出來的時候,腿腳甚是不方便,那個,錦衣上,似乎還有腳印……”

山羊鬍的話,好像小刀子一樣嗖嗖扎進西門慶的心裡。

他再看看其他兩人,顯然也是知道這事。

這三個狗日的都知道了,那全縣都不知道傳成什麼樣了。

“我與武家不共戴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