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越來越大，霧濛濛的一片天早已經被遮蓋了月色，樹蔭婆娑，嘩嘩之聲應和，更是幾分陰冷。雨點順著屋簷，一串一串前赴後繼地滾落，砸開了水花，很快就在地上蜿蜒出一條小溪流。湖水泛起一圈一圈的漣漪，瓊花宛如小舟盪漾，風是斜著的，微微有雨絲透過窗戶漏進來，陰寒的氣息沾染了薰香。紀畫堂合起了窗戶，站在窗邊望著遠遠一片迷濛。
“表哥。”牡丹輕輕喊了一聲，叫大雨一淋，她的神智清明許多。想起剛剛發生的一切，她感覺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了，怎麼就這樣膽大？
“沒事了。你早些睡吧。”紀畫堂回身，看見牡丹怯怯的表情，原先的雜亂思緒便是消散。她站在他的面前，眼神純淨而清明，剛剛換上乾淨的白衣，長髮傾瀉，正是極美極柔的模樣。即便她是異類，她也還是他認識的那樣姑娘。一心一意跟著他為他好，他愛著的姑娘。
心裡已經愧疚，當自己看見牡丹的真身的時候，本能是控制不住的害怕，不顧一切地跑出去，卻沒有想過牡丹的心情。他無比慶幸自己可以在最後的關頭抓住她。
他的牡丹善良單純，沒有做過任何傷天害理的事情。
他愛著的就是這樣的她。如果只是因為她是異類就嫌棄他，那麼他的愛便是膚淺了。
“表哥。”牡丹似乎還是有些害怕，聲音不安。
“我不會丟下你。”紀畫堂握住她的手，眼神堅定不移，“你信我，跟我來。”想到了什麼，他牽著牡丹的手帶著她進去書房，書房很暗，他點了燭火，將書桌上的畫給她看。
畫上的美人有著最出眾的美貌，最清澈的眉眼，雪白無染的輕衣上有精緻的牡丹花，微微而笑時別樣生動。
上有一行小字，書：凌波微步，羅襪生塵。
“這......”
“牡丹，我不過是個凡人。除了自己，什麼也沒有，唯一一技之長便是作畫。從前我沒有畫過人，可是今次我願意以此畫向你表白心意。我懼妖，卻是愛你。”他性子一向淡薄，即便真的是妖物遇見，只怕也沒有這般驚慌失措。只是牡丹乃是他心間認定的女子，便覺得驚訝萬分，那中未知的懼怕讓他失措。
可是，他既然認定她，便是一心一意。
牡丹望著畫上人熟悉的眉目，抬眸看紀畫堂。“表哥，多謝你。”她到這一刻才真正安心，紀畫堂沒有騙她。
“你的眼光不錯。”牡丹剛剛推開房門便聽見女子調笑的聲音。
一抬眼便看見一身秀美羅衣的女子，嫵媚的雙眼在夜色裡也是分外撩人。
“月彎？”牡丹一挑眉。
“是我。”
“這麼晚你來，有什麼事嗎？”牡丹並不驚訝，她將手中的畫輕輕擱在了桌上。
“我來是為了謝謝你。”月彎的神色也正經起來，“日臻已經被救出來了。”
“那很好啊，你們的打算是？”
“日臻雖然被救，但是離開泰山白玉的護養還是身子弱，不能走太遠。”何況她也不捨得讓他再奔波。想起當時她終於擺脫雪妃去密室找到日臻，熟悉的俊顏，蒼白的面孔，一樣深情不該的眼神，她的心裡便是甜蜜而酸澀。“也許是鏡湖吧。”日臻以前說過，鏡湖靈氣很深，要是能在那裡修煉，將來必定能夠位列仙班。
明覺蓮同根並蒂，陰陽雙生，在法力的領悟上是其他同根系所不能及，這也就是為什麼她的法力如此強大的原因。位列仙班是好事，可是現在她只想和日臻在一起。
即便不能成仙，但是鏡湖可以幫助日臻早日恢復，也是極好。
“恭喜你。”
“謝謝，我來不只是道謝，也是為了辭別。”停頓了一下，月彎緩緩說道，“不得不說，你的眼光真的很好，即便他第一眼看破你的真身便慌不擇路的逃，可是他很愛你。那種愛，遠遠甚過你是妖的恐懼。”她來的很早，所以看見了一切。那時候她還愛著的男子得知她的身份，便是嫌惡，要她永不超生。可是這個男子卻只是驚慌，望著牡丹的眼眸除了驚慌，還有掩飾不掉的深愛。所以，她羨慕，也替牡丹高興。畢竟凡人當中，這樣的男子實在少得可憐。
“是啊，他是極好的。”牡丹微笑，水色的眸子有著隱隱卻藏不住的喜歡。
紀畫堂是不一樣的，從第一眼看見他，聽見他的聲音，她就知道，他是不一樣的。
“還有一件事情，你別高興地太早。剛剛你顯現原形的時候，除了我之外，還有一個人看見了。”月彎沉吟，還是告訴了她。
“你是說？”牡丹抬眸，中有一抹流光劃過。
“想必你已經猜到，那我不多口。你自己小心點。”如果她只是單純的旁觀，必然也要為那個女子喝一聲彩。從頭到尾，即便是最驚詫恐慌的時刻，她竟然也死死咬住嘴唇，忍著顫抖的恐懼悄悄退了下去，這番心思和隱忍，絕非普通女子。
“我明白。”不是所有的人都和紀畫堂一般，何況那人一向視她為眼中釘。只是......她到底是紀畫堂的親表妹啊。
“那就好。我要走了，日臻還在等我。”
“這麼快？”竟是連夜趕路嗎？
“是啊，我早已經厭惡帝都的一切，迫不及待要離開了。”被雪妃利用的這一段日子，她忍受了太多，只覺得對這一地的繁華也厭惡了。只要一看見便會想起不好的事情，所以她救出日臻就想要離開，只是念在牡丹的恩情上，少不得要來道謝。說話的時候，已經是一臉抑制不住的嚮往。“你多保重。”
“你也是。”月彎露出最真摯的笑容。一身嫵媚之氣盡數退去，只覺得溫婉異常。
牡丹坐在燈下，將畫軸徐徐展開，一寸一寸露出原本的面目，眼中微微有蜜意，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喃喃道：“真好，我遇見的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