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峰在大廳裡等著,因為心急在原地踱來踱去,一抬頭看見自己府裡的丫鬟領著牡丹走過來。她依舊著了白衫,不染纖塵,秀美的輪廓因為在晨曦的陽光裡更加誘人,眼波宛如秋水,沉靜清透,一望卻不見底。
不知道為為什麼,他隱隱覺得今日的牡丹似乎,有一些不一樣了。依舊是清水出芙蓉的透徹,卻多了一份洞明。她行來如踏凌波,從容悠閒,卻是不容忽視的氣場。一時之間,看得有些愣神。
直到牡丹款款站在他的面前。“李公子。”
李峰迴過神來,將遊離的思緒從九天雲外拉回。“是不是畫堂兄出什麼事了?”今日便是狀元打馬御街,最是風光的時候,他真是怕紀畫堂受不了這刺激。
“表哥沒事。是我有事求李公子相助。”牡丹搖頭,“公子務必要答應這一回。”
李峰隱隱有些不安,口中還是說道:“哪裡的話,你是畫堂兄的表妹,自然也是我的表妹,有什麼用得著我的地方,只管開口就是了,叫我怎麼擔當地起求這一字。”
牡丹抬頭,眼神清明。“公子也知道狀元之位本來應該是表哥的,他苦讀多年,無非為了這一回科考。如果真是文采不如別人也就罷了,偏偏是小人作祟,生生用權勢搶走了。那樣齷齪的小人,怎麼配!別說表哥不甘心,就是我,也是極其不甘的。”
李峰沉默,藉著是長嘆一聲:“我也不是不知。只是那邵佳浩......父親位高權重,姑姑又是當今聖上的寵妃,一手遮天,帝都百姓也是敢怒不敢言了,畫堂兄這樣冤屈,我如何不恨,只是......\"就連他的父親也不敢輕易得罪,何況是他,他除了憤恨,什麼也做不了。
這個時候,牡丹突然跪在他的面前,李峰攔也不及,待伸手扶她的時候,卻看見牡丹慢慢抬著頭,望著他的眼睛微微一笑:“公子覺得牡丹醜嗎?”
美人如玉,明眸善睞,一瞬間已經迷失了理智。李峰喃喃道:“不,不。倘若牡丹表妹醜陋,世上便再無天姿國色。”
這便是了。她跟著紀畫堂算起來也有些日子了,一開始紀畫堂的鄙夷之色令她以為自己相貌醜陋難以見人,可是後來,漸漸地,她從周圍的人的眼中看見了痴迷和驚豔,無論是莫大娘還是村子裡的男子,都誇她好看。她雖然嘴上不說,心裡卻是明白了。
她的樣子不會差。
李峰一下子聽懂了她話裡的意思,卻如同被針刺進了骨頭,立刻退開數尺。他連連搖頭,“不可,你可不能有這樣的想法啊。畫堂兄要是知道了,要是他知道了你這樣做......不可以,萬萬不可.\"
牡丹道:“他不會知道。”她的聲音清雅,一字一字落地盛開了美麗的花,眼神卻是堅定無比。“我給他下了藥,必須安睡三天才會醒過來。在三天之內,無論用什麼方法,我必須替表哥要一個公道。其實,我本來就是為了而來報恩的,原先一直跟著表哥,卻總是給表哥惹來麻煩,心裡很是愧疚。這一次表哥蒙受屈辱,我如果袖手旁觀,也是羞恥於留在表哥身邊。”深深吸了一口氣,“牡丹並沒什麼別的好處了,只是這張臉興許還是可以利用。求李公子成全了我。”
李峰看著牡丹,表面上臉色平靜,心裡卻早已經驚濤駭浪翻湧。他一直以為牡丹猶如嬌花,不諳世事的美麗,只能在別人細心的呵護下綻放光彩,想不到這樣的她,得知紀畫堂的冤屈,竟是這般決絕,用藥迷暈了他,隻身前來。此刻直直跪在自己的面前,眼神盈盈,盡是堅定的光芒,只是為了讓他給她一個機會,藉著美貌投向權貴,不為了錦衣玉食,不為了高床暖枕,只是要替紀畫堂求一個公道。
他突然就想要流淚。
閉了眼,他狠狠心,有些孤注一擲地咬牙說道:“好。我答應你。”他能做的,不過是用自己的身份帶著牡丹接近比那人權力更高的人。這樣做,不就等於把牡丹生生推給了別人。他不敢想紀畫堂醒來,知道真相會是什麼模樣。只是顧不得了,眼下,眼下......
“謝謝公子。”牡丹終於放下心。她真是怕李峰不肯答應。她也不過是認識他一個家中有權的人,如果他不肯,那她還真是要另外費一些時間去求助別人了。
她已經打聽過了,今夜是當今二皇子的生辰。李峰也是要去祝賀的,此番如果帶著她,能夠一擊擊中,求二皇子相助,那定然是再好不過了。
既然要祝壽,她也不能就這樣子去了。二皇子出身矜貴,不知見過多少美人,倘若沒有幾分心思花在裡頭,只怕也吸引不了他。
彈琴唱歌,作詩寫賦,她一樣也不會。李峰不禁也皺起了眉頭,宴會就是今夜,就算牡丹現在開始學,再好的琴師也是做不到了。
牡丹想了想,一瞥眼看見李峰家大堂上掛著錦繡江山畫,下意識想起來當初她替紀畫堂修改的那一副仕女賞荷圖,那時候表哥說畫得很好,賣了很多銀子呢。
“我會畫畫。”
“什麼?”李峰似乎沒有聽清楚。
牡丹重複了一遍:“我會畫畫。”
見李峰一臉不信,牡丹便走到桌前,執起筆墨,在宣紙上描繪起來。
不過片刻,已經是山河秀麗,波瀾壯闊,無比震撼。李峰吃驚了,想不到牡丹還有這一手絕活。他雖然不精畫工,因為家境背景,對品畫卻是有些研究的。這麼多年,除了紀畫堂,他還是第一次看見一支墨筆可以描繪出這樣氣質恢弘的江山圖。即便是人人皆知的帝都丹青好手呂炎陽,也沒有這等好畫工。
“是不是不行?”牡丹看他的表情有些奇怪,於是問道。
“不,不是。好極,這畫,實在是好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