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忘仙城

連九睜開眼，思緒卻還停留在之前的經歷中，她記得她和衛師叔被那面十世鏡吸了進去，再然後就像是一世一世重新來過，現在回想起來，一幕幕還歷歷在目，這到底是幻境還是曾經……

十世裡每一世的連思服都是她嗎，一世一世輪迴，每一世都是一個新的她？還是一箇舊的她輪迴了十世？

雖然每一世她都叫連思服，長得也一模一樣，但前世今生真的存在嗎？

“思服。”

連九回過身來，俯身行禮，“師叔。”

她還沒想好怎麼面對衛師叔，這個感覺真是太奇怪了，到底是真真切切與他歷經了十世輪迴，還是不過是幻境捏造的夢一場，索性就還是原來那樣吧，反正他現在確實是個師叔的身份。

“你不必有負擔，不管是真實的經歷也好，還是幻境也好，都過去了，要緊的是當下。”衛風揹著手，看出了連九的顧慮，遂安慰了幾句。

“是，師叔。”連九鬆了一口氣。

“咦？你們都醒過來啦！”

從上跳下來一個不著寸縷的三歲小孩，連思服還未看清，就被衛風捂住了雙眼。

“非禮勿視。”衛風淡淡解釋道。

小孩哼了一聲，不知從哪裡翻出來一套衣袍披上，只不過稍稍有些大，但該遮的都遮住了，衛風見此才放開遮擋連九雙眼的手。

“切，你們人類就是麻煩，明明最喜歡不著寸縷時的運動，卻還要用衣物正正經經地來掩蓋一二。”

小孩說出來的話可真一點不像小孩，不過這一本正經地嘲諷，不知為何讓人看了有點想笑。

“你是十世鏡的鏡靈嗎？”連九猜測道。

“對啊，是小爺我沒錯。”

“十世鏡真的會讓人經歷十世嗎？這裡面的經歷是真是假呀？我師尊有面世鏡，是你的徒孫嗎？”連九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

“哎呀，你能不能慢點問……真有十世以上輪迴的人會在此處重新找回記憶，不是真的透過我過了十世，懂嗎？不過是重新擁有了以前的記憶而已，輪迴了多少世就能找回多少世。十世以下的輪迴，那就是真真假假，有些是真的前世，有的是我捏造出來的，反正目的都是一樣的嘛，提升心境、磨鍊心性。是真是假重要嗎，又何必那麼在意真假，不論是真是假，總歸是你的經歷，對你打磨心境有好處就是了……”

“心性不過關的人，要麼沉浸在前世之中不能自拔，要麼有了新的執念最後成魔，能真正看開一切的少之又少，這是考驗，也是機緣。”

“至於世鏡，那是那個無塵老頭從我這裡敲了一塊帶走的！原來你是那個無塵老頭的徒弟！哼，給我滾出去吧！”

鏡靈屁股一撅，哼哼唧唧地消失不見了。

下一刻此處天崩地裂，到處響起了鏡子破碎的聲音，衛風忙上前將連九護在懷裡，等一陣天旋地轉後，才又重新回到了被十世鏡吸入前的地方。

夕顏正窩在踏雪的頭頂上，舒展著自己的藤條，見衛風和連九出來了，枝條一抖，開滿了牽牛花！

“主人主人，師叔師叔，你們終於出來啦！”

夕顏嗖地一聲縮回到連九手腕上，不停地圍著手腕轉著圈圈。

連九安撫性地摸了摸夕顏的藤蔓，才讓夕顏安靜下來。

“夕顏，你過得好嗎？”看到夕顏伸出一枝藤蔓上下移動表示很好後，又對踏雪道謝，“夕顏比較頑皮，多謝踏雪大人的照顧。”

“不必客氣。”踏雪略一點頭，默默垂下大尾巴，他家大人掃過來的眼神真冷呀，他哪裡敢對著未來女主人客氣？

主人從鏡子裡出來，他就多了一個未來的女主人了，這世上還有比他更悲催的靈寵嗎？主人一回來還沒等寒暄問暖，就先被警告強調了一番……

嗷嗚……他也好想像夕顏一樣求抱抱求安撫！

算了算了，他走的可是跟主人一樣的寒冰路線！

“師叔，我們接下來該如何？”

那個鏡靈可沒有告訴他們怎麼出去或者離開無盡海下啊，這裡應該還是無盡海下的範圍吧……

許是感受到了連九的怨念，十世鏡鏡面浮現了幾個字——往前走。

往前走？前面不就是這面鏡子嗎？還怎麼往前走？

十世鏡啪地一聲碎裂開來，碎裂的鏡片都消失不見，因此露出了鏡子後面的通道。

連九看了衛風一眼，衛風微微點頭，率先走在了前面，連九便老老實實跟在後面，踏雪斷後。

穿過通道之後，便是一處開闊的地界，連九試著調動法力，發現依然使不出來，修為仍在練氣期，就跟之前一樣。

走著走著，前面突然出現了一個人，那人手上晃著酒壺，一邊走路一邊時不時喝上一大口。

“忘仙忘仙，忘掉神仙。管他人鬼妖魔靈怪，都來此忘仙。忘仙忘仙，快活賽神仙嘍……”

卻見那人背手站到了一塊石碑前，石碑上書“忘仙城”三個大字。

忘仙城？這是剛剛那人嘴裡說的“忘仙”嗎？

前方突然平地而起一座城，又漸漸聚攏了煙霧過來，待煙霧又散去，剛剛的石碑也消失不見，呈現在連九衛風眼前的換成了古樸的城門口，城門正緩緩而開，露出裡頭熱鬧又喧囂的景象來。

那人又晃著酒壺，隨意漫步向城門內而去。

連九又看向衛風，衛風失笑，摸了摸連九的頭:“你不必如此事事詢問我的意思，你想做什麼、對什麼來了興趣就大膽地去，我會護著你。”

連九聞言就不再掩飾自己的興趣，緊跟著晃著酒壺的人進了城。

城內正是白日，連九一路走下來，觀察到這個忘仙城內，妖魔鬼靈人都有，至於有沒有仙她沒見過也不敢確定，有一些還是衛風指出來的……

那撐著紙傘禁不住日頭、卻還要到處飄蕩著的來自冥界；沿街叫賣攤子上擺了各種吃食或精美物品的多是來自人間，俗世的人素有一手好廚藝，便是連九這個修真者看了也快禁不住這些誘惑；還保留著或半保留著本體的多是妖，有的頭頂獸角，有的尾巴沒有收回去，有的頭上纏著美麗的鮮花；靈太多為花草樹木所化，額前印有花草標記，天然的帶著幾分草木香氣；魔族則將全身隱在披風下，臉上帶著各式各樣的面具遮住了一半的臉，高冷不動；還有一些化形的男妖喜歡扮成仙風道骨的模樣到處喝酒交談，女妖喜歡保留二八年華的面容，到處是她們的歡聲笑語……

那晃著酒壺的人走在前頭，一路上不停地問好與被問好。

“城主您回來啦？”

“回來了，大娘，您的孫子得的風寒可好了？”

“好了好了，多虧啊隔壁住的牡丹精靈為我找來了草藥……”

“陸前輩，您又來酒坊喝酒了？小心被你家娘子發現了……”

“就喝這一口！喝完賽神仙咯……”

“小寶，你哥哥呢？”

“別提了，小寶他哥哥最近喜歡剛搬到他家附近的小兔子了，邀了那姑娘一同前去放河燈呢！”

“大嬸，又出來擺攤賣湯圓啦？聞著味兒就香，您的手藝這麼多年了還是這麼好！”

“沒辦法，我家姐兒最近迷上了新口味的香燭，那個可貴……再說了我也閒不住……”

聽著那人與城內居民的對話，連九感觸良多，這世上真有這麼一個地方，妖魔鬼靈人都聚集在此地？甚至還可能有神仙？而且還都這麼融洽相處，看來叫“忘仙”還真是貼切……修真界從來沒有過關於忘仙城的傳言，不過，介面之大，無奇不有，便是沒有聽說過也不代表不存在……

跟著那人路過了一處掛著許多好看宮燈的攤位時，夕顏向連九撒嬌要她給買上一盞宮燈。

宮燈呀，一想到宮燈，連九就不可避免想到了東籬國那一世……

那一世，上元佳節，她在街上閒逛，後來衛風送了一盞宮燈給她……

連九回神，卻見賣宮燈的攤子上，有一書生打扮的男子，正為空白的宮燈描畫填補，宮燈的畫是各式各樣的梅花，攤前還有一女子，頭上插著一枝梅花，正有些害羞地招攬客人。

連九感嘆一聲，又是才子佳人的故事吶。

“這怎麼賣呀？收靈石嗎？”

女子笑盈盈點頭，等連九挑了兩盞，就見衛風已經付了靈石了。

買了宮燈轉身不小心轉到了一個小孩，為表歉意，連九將手中的一盞宮燈送給了小孩，又開玩笑提醒他一句，“你的尾巴露出來了，快藏好！”

那小孩道過謝，一隻手接了宮燈，一隻手捂著尾巴跑開了。

“很喜歡這個地方？”衛風詢問道。

“就是覺得有些奇妙，就我們明面上見到的妖魔鬼靈人都有，他們卻在這裡相處如此融洽，好像並沒有什麼異樣的眼光，一切都再正常不過……不像在修真界，人妖魔哪裡可能和平相處……如果這裡是真實存在的不是幻境，那這個忘仙城真是太完美了。”

“有時候，看起來再正常不過、再完美的，恰恰有可能在掩飾什麼。”衛風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怎麼可能？師叔，你不也很完美嗎？難道說你也是假的，在掩飾什麼？”

連九有些不解，衛風這個清明真君，一直以來流傳著他的成名經歷——太一宗的天才、劍修第一人、金丹期就領悟到了空間領域、靈根資質心性無一不好、引氣入體後七個月築基、二十歲金丹大成、三百歲化神，在太一宗內就是人人敬仰的存在。

衛風失笑，停下來看著連九，認真地說道:“世上怎麼可能有這樣完美的人？我並不完美，我也有許多不足之處，那些流傳的傳言，過分美化了。我從來沒有掩飾過自己的缺陷，比如我不喜打理俗事，劍峰事務都交給了師兄打理……我築基時因為太過驕傲被師尊責罰……如今，我還有很強烈的私心……”

為什麼會有私心，以前人人都說清明真君無慾無求，可人生在世怎麼可能真的沒有所求，又不是真的成了神仙，但他想，他即便成了神仙，也依然有所求。

他希望在這長生大道上，能一直和連九走下去，做一對神仙眷侶。

連九暫時不想面對他不會逼她，但他也不會放過她就是了，歷經了這麼多世，做人的時候多，生命有限，可以相守的時間並不長，現在，一切都可以慢慢來，他有的是耐心。

私心嗎？連九正想說這叫什麼缺點，抬頭卻接觸到衛風含笑的目光，似乎在說“我的私心就是你呀！”

連九忙避開視線，夭壽啦！她家師叔只要微微露出一點笑意，就簡直讓人沉溺其中，無法自拔……這才是美人一笑傾人城！

外號叫什麼寒冰仙君呀，不貼切，應該叫美人仙君呀……連九忙趕緊止住了自己的腦補過度，不行不行，越想越過分了……

踏雪嘴裡咬著夕顏的宮燈，看著前面的兩人，獸臉上寫滿了無語……話說他家大人怎麼突然變成這種樣子，難道雄性在有了雌性都會變得這麼可怕？他從來沒見過真君對誰露出過溫柔的神情，哪怕是對著徒弟也不會如此，溫柔是這麼形容的吧？

夕顏則懵懵懂懂地看著，伸出藤蔓戳了戳踏雪，奶聲奶氣地問:“踏雪大人，主人他們這是在幹什麼呀？”

踏雪傳音道:“小孩子家家，不要過問這麼多。”

“哼，踏雪大人不說我也知道，不就是那些故事裡說的男男女女嘛！”

之前還在太一宗時，有時她主人閉關顧不上她時，會送她到大師姐或者二師兄處，大師姐喜歡看各種故事，而且來者不拒，甚至俗世裡的話本子也喜歡看，二師兄呢，則是因為大師姐喜歡看，就為大師姐收集來許許多多寫滿了故事的玉簡或書本……

再說了，二師兄看大師姐的眼神，就跟這位師叔看主人的眼神是一樣的，當時旁邊的侍女怎麼說來著？柔情似水？含情脈脈？哎呀不記得了，哼，總之別想拿她當小孩兒哄她！

“你既知道了，還問？”踏雪依舊傳音。

“這不是確定一下嘛！”

夕顏伸伸藤蔓，突然哎呀了一聲，將踏雪嘴裡叼著的宮燈放到她自己的空間內去，她就說她忘記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