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鱗側首凝視著雲染，眸子暗淡了一瞬。
他臉上掛著淺淺的笑意，卻總掩不住，唇角的那一抹苦澀。
見雲染的目光看向他，他笑容加深，眼睛眯成了兩條縫。
那股溫和的氣質包裹著他，一如初見。
當真是驚為天人！
他注視著雲染，接過她的話頭，說了下去。
“當年，我被御塵從體內分離出來，在前往生命之樹下，跟生命之樹融合的過程中，被無涯擄去。”
藍鱗地轉頭，目光在御塵面上一掃，落在了無涯身上。
他的臉色很難看，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無涯，其間有熊熊怒火燃燒。
“他將我藏在地宮之中，用巫術控制我，使我渾渾噩噩，失去了自主意識。”
“只能聽他差遣，任他擺佈！”
“他趁御塵實力大減閉關之際，利用我逐漸瓦解他的勢力，一點一點蠶食他的力量。”
說起當年的事，藍鱗的怒火就不住地往上竄。
他極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指尖因為手上不自覺地用力，而陷入了掌心的軟肉裡。
說到這裡，藍鱗氣息一滯，久久沒有開口。
雲染那雙半眯著的眼裡，透出冷光，叫無涯不由得縮了縮脖子。
雲染望向藍鱗，道：“所以，是無涯控制了你，命你拿御塵的帝令，對洛神族，以及跟隨鳳祖的勢力發起攻擊？”
“不錯！”藍鱗深深吸了一口氣。
“不過，那些事，都發生在鳳祖隕落之後。”
“起初，他只是嫉妒御塵，便將我關在地宮中，折磨我。見我露出痛苦神色，他便能得到快樂。”
“漸漸地，簡單的折磨不能滿足他的時候，他便用我，暗中做了許多對御塵不利的事。”
“將我利用完之後，便將我棄之不顧，任我元神消散。”
“卻不想，我用盡最後的力量，衝破了地宮桎梏，來到了鳳祖的神宮外，在我即將消散之際，被鳳祖所救。”
“鳳祖將我的元神注入了紫藤樹中，為我護養元神。”
回想起當初的情形，藍鱗的目光逐漸迷離。
“後來，我與鳳祖日日相伴，情愫暗生。”
“他得鳳祖相護，早已對鳳祖有了不該有的心思，又見鳳祖與我親近，日漸與他疏遠，他因愛生恨。”
“便……”
藍鱗頓住，他的嘴唇不住地在抖。
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他才道：“便控制我，誘鳳祖入殺局。”
“用我的手，親手殺了鳳祖！”
殿中一眾神使聞言，面上紛紛露出驚駭無措之色。
眾人看無涯的眼神，皆露出畏懼之色。
御塵聞言，心尖一顫，跟雲染對視一眼。
在雲染澄澈的眸中，他看到的，是瞭然。
御塵面色平靜，那幽暗的眸光下，卻已是波濤洶湧。
此事，她早已知曉？
她來須彌的時間不長，當年的事，她如何知曉得這般詳盡？
御塵心底一沉，目光落在雲染面上，修長的玉指根根收緊。
他心底，有種不好的感覺。
那種感覺，越漸強烈。
今日的雲染，很不對勁！
雲染察覺到御塵眼中的擔憂，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眼神，讓他稍安毋躁，便將目光投向了藍鱗。
那種將一切盡數掌握在手的感覺，讓御塵記憶猶新。
他按捺下不齊整的心跳，循著雲染的目光望向藍鱗。
藍鱗面上掛著痛苦的笑，眼中的恨意像淬了毒的刀子，一下一下地往無涯的身上扎。
他聲音喑啞，“鳳祖我的主人，在即將隕之際，還……”
“還用盡全力，護我周全。”
藍鱗極力控制著心中噴薄的情緒，眼眶浮起盈盈水色。
雲染聞言，如遭雷劈。
僵硬地站在原地望著他。
她眨了眨眼睛，因巨大驚詫，而短暫停滯的心跳，慢慢恢復正常。
此時，雲染才明白，藍鱗為何總欲言又止。
他那雙，帶著笑意的眼睛裡，眼底總是藏著濃重的悲傷。
他總是擔心她的安全。
總是看著她時，目光透過她，看著她體內的另一個人。
原是這般！
藍鱗望著雲染，道：“進入陰陽境之後，我的記憶殘損了一部分。”
“回到須彌之後，我來了須彌神殿，看到許多熟悉的場景，找回了殘損的記憶碎片。”
他注視著雲染，眸中露出痛色。
“花尋，棲梧，琉璃，都是死於我手。”
“洛神族，鳳族，古族……”
“跟主人親近的屬下以及勢力，皆是毀於我手。”
藍鱗說著，眼中落下兩行清淚。
他膝蓋一彎，跪在了雲染面前。
“對不起主人，對不起……”
“害你殞身之人，其實是我！”
這麼多年壓抑在心中的秘密，總算說了出來，藍鱗悔恨交加。
說出來，反而輕鬆了！
雲染睥睨著身前的藍鱗，淡淡道：“將當年的事拼湊出大概之後，我一直很好奇。”
“當年，鳳祖為何不肯，出手救無涯？”
“到後來，卻又抽出神骨，跟生命之樹融合，讓生命之樹重煥生機。”
“此刻，我才終於明白。”
她並未伸手去扶藍鱗，而是居高臨下地睨著他。
“其實，從你出現在瑤光殿，鳳祖便認出了你。”
“即使那時，你的樣貌，與御塵並不相同。”
“數千萬年，她高居瑤光殿，人人都敬畏她，她太孤單了。”
“是你，給了她從未有過的溫情。”
“她對你，生了貪念啊！”
“為了與你長相廝守，她才不惜抽出自己的神骨，挽救蒼生，拯救了那場浩劫。”
藍鱗聞言，眼中的淚，大顆大顆地落了下來。
他身子一軟，發出喑啞的悲泣聲。
“主人……”
“藍鱗對不起你！”
雲染眸光金光一閃，她緩步上前，溫熱的小手落在了藍鱗的頭上。
她輕撫著藍鱗的髮絲，道：“此事，非你之過。”
聽到熟悉的聲音，藍鱗抬起頭，淚眼婆娑的眸中閃爍著破碎的光。
牽住雲染的一片裙襬，藍鱗低下頭，肩頭不住聳動。
御塵見狀，掩飾著心中的慌亂，強自鎮定地看向雲染。
見她那雙澄澈的眸子裡金光閃爍，他的心猛地一沉，上前拉住了雲染的手。
下一刻，雲染金瞳散去，那雙眸子恢復了澄澈。
御塵見此，心中卻並未輕鬆。
他墨眸暗了暗，心頭的不安更重了幾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