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薇。神的孩子

處理完父親的後事，薇依舊回學校去上課，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

班主任將她帶到辦公室，詢問為何幾日不去學校，雖然薇是優秀的學生，但是無緣無故幾日不去上學，是萬萬不能容忍的。薇直接明瞭的回答老師，家裡有人死去。

班主任被這句話噎了一下，但是又無從發洩，於是不再問什麼，只說讓她不要多想、好好學習。又露出想要了解薇的神情來，似乎想要長談，但是薇並不想與班主任談心，她很鎮定的答應班主任，自己的情緒不會影響學習。其實，從薇的臉上，看不到一點點端倪。班主任甚至懷疑，薇在撒謊。但是他決定不追問。

辛子看到薇的到來，絲毫沒有多日不見的驚奇。也許是一種默契，也許是對於對方太瞭解。辛子明白，薇突然失蹤幾日，自然是有事情要做。倘若對方願意說，自己不用追問便能知道，倘若對方不願意說，那就是死也得不到答案的。這是薇和辛子共同固有的看法。

數學課代表再次對薇投去奇怪的眼神，彷彿是在用眼神幫老師譴責她。但是薇裝作沒看見。薇誰也沒有理會。

放學的時候，薇對辛子說，我知道我們還有個地方可以去。這是薇回到學校後，對辛子說的第一句話。辛子點了點頭。

她們去了南山。蓮湖那片神秘的水域將成為一個秘密。她們需要一個新的，能將她們藏匿起來的地方。不僅是安靜偏僻的地方，還要讓她們能夠感到安心。蓮湖就是這樣一個地方，而南山也是。

南山在茗城城南。它並不是一座怎樣的山，只是個小丘，那種很常見的小丘，表面上看上去和圍繞在茗城周圍的所有小丘並無不同。但是南山曾經是看守所的所在地，平日裡就沒有多少人願意去。後來在一次暴雨中，破舊的看守所竟至坍塌，於是南山更加蕭條起來。有傳聞說看守所裡死過很多人，南山鬧鬼。南山便荒蕪得幾乎找不到上山去的路了。這樣的地方，正符合她們的心意。

她們沿著荒草叢生的小路往山上走。赤-裸的小腿被植物的畸齒劃出紅色的痕跡。有的地方草長得完全覆蓋了曾經的路，一點也看不見了。薇撿了一枝很粗的樹枝，不時敲擊著前面的荒草，辛子順從的走在薇身後，她安心於薇的保護，也明白薇確實是比自己強大的。

白色棉布裙在山風中上下翻飛，薇覺得她們是走在山裡的神仙隱士，無人能及她們的自在自由。父親死了，所以，其實自己是自由了吧。

山頂是垮塌的看守所，斷壁殘垣之中，長滿了各種各樣的草，並且開了各色的小花。曾經死氣沉沉的地方，誰也不會知道居然孕育出瞭如此美妙的事物。周圍很開闊，能看到很遠的地平線，也能看到整個茗城的容貌。

她們坐在亂石中，看太陽慢慢下沉。由金黃，慢慢變成暗紅。照在臉上的光影也變幻著顏色。鳥而開始歸巢，嘰嘰喳喳的吵鬧。

我爸死了。薇突然說。

我知道。我偷偷去過你家。辛子回答。

而後她們不再做聲。

只是兩句平靜的對話，就像一個人問另一個人，吃飯了嗎?另一個回答，吃過了。這樣淡然的對話下，隱藏著洶湧的悲痛。如同平靜深潭下的暗湧，席捲著所有沉入潭底的東西，流向黑暗的地底。

辛子，那個致使你爸提出離婚的人是我媽，是我媽害死了你的母親。薇說。

那她一定美麗極了。辛子微笑著說，她沒有一絲怒氣和抱怨。如果出現的那個人不是你的母親，而是別的什麼女人，我想我爸也會離婚的吧。只是剛好是你的母親罷了。

辛子沒有責怪。她如此平靜。

辛子，從現在開始，你沒有父母，我也沒有，我們就是親人了。我們是神的孩子。薇說。所以，我們不會分開，也不會因為任何事情退縮。

辛子睜大眼睛看著薇，薇發現她的眼睛裡有淚水，於是上前去擁抱她。

辛子，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們的痛苦，我們的孤獨，都會在時間的長河中得到圓滿的答案。我們會相互扶持，行走在這個世間。

南山的苔蘚植物和羊齒蕨類，在傍晚發出陳舊辛辣的味道，這是太陽暴曬一天之後的清涼時刻。天空中只剩下幾片紅色的暈在緩慢移動，太陽已經沉到了山後。而月亮正在升起來，是一輪巨大的，金黃的圓月。

薇抬頭看著月亮，她說，千里共嬋娟。

於是，辛子沒有問出自己想問的那句話。她本來想對薇說，倘若有一天我們分開了呢？但是薇看穿了她，沒有讓她問出這句話。

她們靜靜的坐在石頭上，長久的凝視夜空。撲面而來的山風讓她們感覺異常的清醒。

薇，倘若沒有遇到你，我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也許會把自己封閉起來吧。辛子低聲的說，我被嬌慣著長大，如今離開了那個家，沒有人會再寵我，我知道別人肯定無法忍受我的脾氣，但是你卻能，就像哥哥和李安姐那樣。薇，你是我的姐姐。

是的。我是姐姐，我要做你的姐姐。在你願意和我交朋友的時候，我就想要保護你。薇回答她，我一直以來沒有朋友，更沒有什麼哥哥，也沒有顯赫的家庭，所以我總是獨來獨往。我沒有保護過任何人，但是，我願意變成姐姐，我願意護著你。因為，我也想得到一份溫情。

薇流下眼淚來。她知道，自己一開始是想要代替母親贖罪，所以才對辛子好，但是今天，她已經改變初衷，她覺得自己得到了一想要的一份乾淨的情感。並非男女之情，而是超越親情、友情和愛情之上的情感。

兩個人為擁有這樣親密的情感而感到欣喜，她們暢快的流著眼淚。

山下，茗城的燈開始亮了起來。能看清楚街道和社群的痕跡。她們在一片蟲鳴聲中，藉著月光，沿著小路開始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