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薇。信仰

那日從蓮湖回來之後，已是凌晨四點多。其實她們並沒有交談太多，只是長時間的沉默。並且在看到那不可思議的景象以後，她們不可能再開口說話。往回走的路上，薇在腦子裡一遍一遍的重複她們看到的那幅景象。她相信辛子也和她一樣。她們把車子騎得飛快，彷彿在黑暗當中低空飛行一般。

回來的路彷彿比去的時候的路短，她們很快就到了薇的家。將腳踏車放在了院子裡，薇回過頭看到月亮已經下去，漫天的星星彷彿綴在深藍夜空的寶石，閃耀著醉人的光芒。她站在院子裡，踩到花壇上，伸手拉開了臥室的窗戶。兩個人像黑夜中的貓一樣，輕盈的從窗戶翻進薇了的臥室。

脫掉被露水打溼的衣裙掛在視窗，等待被清涼的夜風吹乾，衣裙在視窗輕微晃動，讓人感覺意味深長。年輕女孩的衣裙，總會誘發人的無限遐想。人們會猜測這樣的衣裙將會穿在誰的身上，它的主人會是什麼樣子的呢？

她們擠在薇破舊的單人床上，頭捱得很近。黑暗中，她們年輕白皙的肌膚微微發出光來，彷彿正在開啟的純白且芳香的花朵。兩朵雙生花，寂靜生長在黑夜之中，卻又各自寂寞綻放。

兩人誰也沒有說話。也許還沉浸在蓮湖不可思議的美中。薇聽到辛子發出均勻的呼吸聲，但是辛子的眼睛在黑夜中發亮，這證明她並沒有睡著，薇不知道她在想什麼，薇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大腦似乎是一片空白，此刻的她沒有任何情緒，包括之前對母親的仇視也不再被她記起。她們就這樣沉默的看著窗外的天空一點一點的亮了起來，外面傳來隱約鳥鳴聲，天光之下，兩個人還是靜默的躺在床上，沒有聲音，也沒有動。時間彷彿就這樣停止了。她們在後來的日子裡，再也沒有這樣近的，如同親人一樣的在一起躺過。但是在此刻，她們都不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所以此刻的感覺是那樣親近，她們真的各自將對方當做了親人，或是姐姐，或是妹妹。她們相處那樣和諧，儘管只是沉默也不會感覺尷尬。此時的她們除了身體，連心也靠得很近。

薇覺得很舒適，因此希望這種感覺無限延長。

很久之後，辛子起身推了推薇。已經到了該上學的時間。

我第一次這樣徹夜不眠。辛子說。

上學自然是遲到了。但作為班主任的語文老師只是詢問她們是否生病了。這樣優秀而又美好的女孩，老師怎麼能想到她們每天淪落在怎樣的瑣碎煩惱之中，彷彿像她們這樣成績優秀的學生，就應該生活在完整幸福的家庭裡，不知人間疾苦。因此，她們的遲到肯定是有理由的，除了身體不適，還會有什麼呢。兩人預設了班主任的猜想，這讓班主任感到一種滿足，因此很輕易放過她們，讓她們回到了教室。

她們發誓對於夜晚在蓮湖的所見，將用一輩子來守口如瓶。那種美，也許她們這輩子將無法再見。那樣的心情也許不會再有。那種被自然征服，甘願卑微屈膝的感覺，不會再重現。

那天的課堂上，兩個人總是昏昏沉沉。終於在一節素描課上，兩人都靠在桌上睡著了。徹夜不眠確實讓她們疲憊不堪。但是剛趴在課桌上不久，素描老師就看到了她們。同坐的兩個人同時睡覺，確實很容易被發現。

老師很嚴厲的批評了她們。這個教素描的老師從來不管是不是學習成績優秀的學生，對待大家都是一視同仁。老師的嚴厲批評讓薇感到臉紅，她從未被老師批評過，她感覺這似乎是老師在否認自己。薇低著頭，認真的聽著老師的教誨，但是餘光卻看到旁邊的數學課代表，對她露出了懷疑的表情。轉頭看看辛子，發現她卻不一樣了，被老師批評居然還面帶微笑，似乎很享受一般。薇感到吃驚，辛子從來都是很認真的人。

後來在下課以後，薇詢問辛子，得到的回答令人哭笑不得。辛子說，她從未在學校犯過錯，被老師批評，但是今天的感覺讓她覺得很刺激，這是第一次這樣，反而讓自己很高興，彷彿是打破了什麼枷鎖一般。

我從小就是很聽話的孩子，學習很努力，什麼事情都按照老師的要求去做。認真寫字，認真考試。每一年都會拿到很優秀的成績，從來沒有人批評過我，說我哪裡做的不對。可能有一部分的原因是他們知道我來自地位顯赫的家庭，但是在這裡，家庭背景沒有任何作用。我也竟然敢做出這樣的事情，徹夜不眠，上學遲到，然後在課堂上睡覺，而老師毫無顧忌的批評我。我從未體驗過這種感覺。辛子說話的時候，眼睛閃著光。薇有些不明白她的感受，因為薇從未想過什麼是該做，什麼是不該做，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她常常按著感覺行事，不太計較後果。薇不知道，她的性格早就為她的未來埋下了伏筆。可是，倘若心裡明白，薇也是不願意改變的。我行我素是她的特點，她一直這樣稜角分明，桀驁不馴。

剛才我看到那個數學課代表一直看著你，表情彷彿很惋惜的樣子。辛子把頭湊到薇的耳朵邊，我懷疑他喜歡你，我發現他老是在看你，不過我不怎麼喜歡他，他看起來太軟弱無力了。

薇笑著敲辛子的頭，但是心裡卻想起了林。很久沒有再見到他了，為什麼一個沒有見過幾次面的男孩，讓她如此掛念。她想，自己彷彿變得柔軟溫柔起來，是因為他吧。

雖然心中有著牽絆，薇依舊是認真上課，與辛子相互寫信，一起去圖書館借閱圖書，對待生活一絲不苟，也照常失眠。

她們不再去蓮湖。那樣的美好無法再見。蓮湖變成了一種信仰，一個神聖不可侵犯的禁地。一個藏在心底的秘密。

夜裡，薇失眠的時候，那種美總是一次次出現在眼前，讓她感動得掉淚。她和辛子，有了一個共同守護的秘密。她們更加親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