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謙塵是個滑頭,無論是自己人還是敵人,都這麼想。

高層這才正式收回自己嬉笑圓滑的笑臉,跟著一臉嚴肅地十指交疊放在悠閒褲上面,“葉總送來這一份大禮我們都不知道怎麼回葉總比較好。”

葉謙塵。跟之前那個姓易的一樣不好對付。

三姨媽這才幽幽開口,中國古典的端莊淡雅從她身上散發出來,跟梁芙求的乾淨利落打扮大相徑庭,“言重了,不過是給你們順水推舟,我們底下人不會辦事,不小心截了你們公司的胡。”

她說的討巧,卻無意間更加拉緊繃著的弦。

梁芙求的助理站在一旁,看著他們明槍暗箭地一來一往,忽然覺得也有幾枝冷箭射了過來。

是葉謙塵無意地一瞥。

梁芙求聽著蹙眉,不能看著公司境地似乎落於下風,“你們肯來,一定是我們這裡也有你們想要的東西。”

三姨媽溫雅嫻熟,在陽光下面就像是無害養眼的光斑,“對呀,所以這不就來登門拜訪。”

“葉總你們要什麼,我們是家遊戲公司,你該不會只想要些什麼內測資格還有周邊吧。”高層露出打著哈哈的笑容,並不想被外人佔了他們公司的便宜。

“我們要的東西很簡單,就是負責易生那個女孩的聯絡方式。”葉謙塵不想跟他們斡旋,這裡的空調又異常地低。

三姨媽看見外甥不耐煩了,便也速戰速決,“別給我說些保護隱私的,前面說得很清楚了,公益計劃你們做的不夠好,而且想要這個技術的話,只能用這個女孩的資訊來換。”

他們一下了把話撕開,倒也好說話起來。

說到底高層也是高層,沒點手段與目光可是很難站得住腳的,“不行。我們一方面不會販賣這個女孩的資訊作為技術的交換條件,一方面誰知道你們會不會惡意報復,到時候警方一查我們就得玩完。”

高層高瞻遠矚,想要規避所有的風險。

“那好,那我們只能等到收購你們的時候,再慢慢查。”葉謙塵沒有意思想要耗下去,轉起輪椅往外走,不經意地揹著高層說,“對了,聽說你們的死對頭也需要這項技術,一天後我就會無條件一元販賣這項技術。”

“屆時也歡迎你的前來,見證這個美妙的時刻。”

三姨媽勾著禮貌溫和的嘴角,推著易生走了出去,面上不顯高興,“行啊小外甥,真有你的。用這項心理戰術我們很快就能看見易生的女朋友了,然後終於輪到我們家辦喜事了。”

這幾年都是去人家宴會喝喜酒喝滿月酒,可是把家裡面的大人們都悶壞了。

“不過我沒有想到這家公司還挺有操守,我以為今天就能拿到那個女孩的聯絡方式。”那個女孩的笑顏至今還在她的腦海裡面,經久不散。

太美了,長相豔冶卻不落俗。

“今天應該就能拿到了。”在後面推著輪椅的三姨媽雖然看不見他的神色,但也知道他胸有成竹的模樣是什麼樣子的。

“我老公已經在處理收購事宜了,但這個週期比較長。”他們走到地下停車場,司機已經開好門等候他們,“你知道易生為什麼傷了那個女孩子的心嗎?”

“三姨媽怎麼也開始八卦了。”葉謙塵笑她。

“……別以為你拿出易生的戀情我們就會忽略你,要知道喜上加喜這個成語可是流傳下來了。”

他們一家子經商的都是流氓,經商的流氓傳給沒經商的,就一家子都是流氓。

——

“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其他的不舒服。”醫生九點多來巡房,看見氣色好一點的廿渡正在吃蘋果,“等一下還有一次透析,記得哦。”

廿渡點點頭,長而微卷的頭髮垂落在肩膀兩旁,寬鬆的天藍色長裙顯得整個人像是白雲精靈一樣,外面搭了件白色開衫外套,“醫生,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啊,我每天都快躺出蘑菇了。”

雖然還有點輕微的咳嗽,但是好很多了。

“等做完之後再做一次身體檢查,確認之後就可以辦理出院手續了。”被她逗笑的醫生將鋼筆別在胸前,“這麼著急回去上班啊,你的身體還需要在家休養的。”

剛剛接到廿宜的委託時候他也嚇一跳,怎麼會有女孩子的身體熬到這樣,這是用生命在煨工作的熱忱啊。

廿渡露出白齒禮貌性地笑了笑。

她躺著刷手機好一會,忽然映入眼簾一個陌生的未知號碼,美妙舒緩的鈴聲靜靜地依偎著,有種安心歲月靜好的感覺。

“喂。”

“……”對面很安靜,沒有呼吸聲與說話聲。

以為是電話訊號不好的廿渡從病床上面爬起來,走到走廊邊上再喊一聲,“喂?你好?能聽見嗎?”

“……”對面依舊沒有聲音,連電流的聲音也沒有。

走廊一兩句喧囂便把那頭的安靜打碎,“廿渡,過來做透析啦!”

舉著電話的她聽見自己的名字,點了點頭應聲,“好。”

說罷便把電話掛掉收進開衫的口袋裡面。

剛剛從家裡趕過來的柳月婷看著廿渡對著地面發呆,微微搖晃她雙臂,“喂,地上有金子嗎,怎麼一動不動的。”

剛剛走廊上遠遠喊她名字也沒反應。

老僧入定似的。

廿渡在一堆機器旁邊熟稔地躺好,“我剛剛聽了個沒聲音的電話,想著是誰而已。”

這個電話是這個城市裡面的,要是外省的還可以理解是騷擾電話,但是本市的話多少有點在意的。

“可能是打錯電話之後又不好意思回答你。”柳月婷點點頭,“我經常這樣幹啊,沒少幹。”

“……怎麼會有人這個不知廉恥。”還理直氣壯。

——

“怎麼樣怎麼樣?”二嬸把頭湊到三姨媽的手機旁邊,“聲音好聽嗎?”

“好聽是還聽,但是聽不夠,我又不敢說話。”三姨媽自帶端莊的語氣,怕一說話就容易暴露。

而且萬一嚇著她,易生會不高興的。

“誒呀你這,她又不認識我們,怕什麼暴露。”二嬸恨鐵不成鋼瞪她一眼,“以後還要一起去做美容和SPA的,你還這麼見外。”

那家公司在他們坐車回家彙報情況的半路上就發給他們廿渡的資料,“原來叫廿渡啊,你看看這證件照,跟外面無痕PS似的漂亮,這生下來的小孩子得有多漂亮啊。”

回到家看見照片就發出嘖嘖嘖的聲音。

“……”二叔看著這兩個興奮像是她們娶媳婦似的,特別是被自己媳婦冷落,“老么你行行好,放過你二嫂。”

三姨媽微微挑眉,勾出端莊無意的挑釁嘴角,“自己沒有能力吸引媳婦注意還怪我了,我還是找老公哭去吧。”

“……”二叔微微嘆氣,感覺整個家庭的地位又下去一塊臺階。

連老么的老公地位都比他高了。

憋屈啊——

易生看著他們發在“相親相愛一家人”的群裡面,熱火朝天的聊著今晚吃飯如何試探這個未來易生媳婦,紅包也開始滿天飛。

他看著一串陌生的號碼,輕輕掃一下便已經瞭然於心。

指尖在數字鍵盤上面輸入著,發現是同城的號碼。

他微微攥緊手機,建立一個新的聯絡人並且加上了星標和緊急聯絡人。

那種失而復得心情,帶著拼命壓制的狂喜與內疚,還有點不知道如何面對現實的她的無措,紛紛湧上本就血氣不足的心頭,把心頭血全都擠壓出去。

剩下的心室滿滿都是她,帶動著心臟跳動,同時也收縮著柔軟的心房。

一陣心悸讓他無法呼吸。

想起她在遊戲裡臨別寥寥話語,字裡行間決絕的神情,破碎的玻璃被她親手碾碎,一字一頓告訴他們,他們都沒有將玻璃拼湊回來的本事。

玻璃變成了一堆齏粉。

他懷揣著試一試的心情開啟微信面板,默默輸入她的手機號,順利搜尋出一個名字。

“渡我。”

頭像是一隻很可愛正在撒嬌的白貓,毛茸茸有著一雙亮澄的大眼睛,使得他摁下發出申請。

嘴角微勾,看著那隻大白胖貓咪,讓他眉目間都是風吹拂過後的溫柔。

“咦?”百無聊賴和柳月婷玩著數獨遊戲的時候忽然闖進來一條好友申請,“今天怎麼那麼多陌生人關照我,該不會是暗戀我吧。”

柳月婷撇嘴毫不留情地嗤笑這個自戀的人,“絕了,大晚上的怕不是那些油膩男在微信上面獵豔。”

廿渡點點頭,認可她說的話,“男人也沒有數獨好玩啊,繼續。”

她三兩下就過了一關,把柳月婷遠遠拋在後頭,“有演算法的,你別瞎填。”

看著柳月婷幾乎一個空每一個數字都填一遍,有點好笑,“你就不能前去新手局走兩輪嗎。”

她看著柳月婷滿屏的紅色數字。

“……要你管。”柳月婷蹩腳的從1試到9,數字終於在8那裡顯示綠色,“反正這樣也能玩。”

“是能玩,但這個太蠢了吧,還浪費時間。”一個好好的智力遊戲變成了耐力遊戲。

“叮咚。”好友申請的提示音再次響起來,擋著她最上一行數獨的數字,“他又來了,沒完沒了。”

“認定你了唄,加加看看。”柳月婷不想玩這個無聊又要動腦子的遊戲了,打那個男人的主意,“教訓教訓他。”

“萬一人家有正事?”

“大晚上的有正事?再說了我們先看看,不行就拉黑完事,你記得先遮蔽你的朋友圈。”柳月婷支招,看著對方的頭像是一架很好看的直升機側面。

乾淨白色的直升機艙門還有螺旋投射下來的影子,凸顯著不一樣的氣質。

廿渡看著它微微出神,有著她自己察覺不到的顫抖。

“這張網圖找的好啊。”

柳月婷湊過來感嘆一句。

廿渡摁下同意,同時設定了對方不能看她朋友圈的許可權,“你是?”

跳過了寒暄,開門見山。

對方輸入中好一會,長到她以為他正在打小作文。

“你好。”

就是簡短地兩個字而已。

“……什麼嘛,跟一個和尚一樣矜持,還以為是那種晚上找女孩子聊天那種。”差點就誤殺了好不好!

“你加我是有事情交代嗎?”廿渡沒有理會閨蜜的吐槽,叫她幫忙去倒一杯水,“水壺沒水了,你幫我去裝一壺吧。”

“好吧。”

一下子清淨很多。

“沒什麼,就你那隻貓好像我走失的那一隻。”對方很快敲響螢幕,淺淺淡淡地不知道意欲何為。

“這個是我網上找來的,很抱歉我沒有在現實中見過這隻貓。”

“沒關係,她走失了,我還在一直等她回來。”

她?

原來他那隻貓咪是女的啊,很疼惜的話才會用女字旁的他吧。

在醫院躺久了,身邊無趣匱乏的事情很多,難得出現了可以打發時間的對話,廿渡鮮少地安慰一個陌生男子,“沒事的,即便真的找不到回家的路,她也會遇到一個好主人。”

“水來了,怎麼樣,聊得如何,有沒有對你耍流氓。”

“沒有,人家是找貓來的。”她喝杯水潤喉,看著手機上的時間,“我哥在下面等著你,你快點回家吧。”

這幾天只有她哥有時間就會接送她回家,不讓她走夜路。

“那好,”柳月婷拿上自己的的包包,有點不放心地看她手機一眼,“你明天吃什麼早餐啊,我買給你。”

“我想吃漢堡包。”惦記漢堡包很久了。

手機又敲響了,“但我希望她的家只有我這裡一處,不希望她去投靠別人,也不想讓她吃別人的小魚乾。”

“……”

廿渡也能明白這種感覺,畢竟自己養大的閨女被外面的人撿走了多少有點痛惜,“雖然有點戳心,但你只能在家等她回來了。”

“我有去尋。”對方冷不丁補了一句。

看他這個失魂落魄樣子,肯定是找不到的,不然也不會大晚上跟一個百無聊賴晃著腳丫的女人在說貓。真的單純說貓,把她當做一處縹緲看不切卻又保密的樹洞。

“找到了她新主人家的電話,卻沒敢打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