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渡把自己的手提電腦關機,拔掉落地燈的插頭。顫顫巍巍地趕到第五個紙片人的觸控空間,依舊美不勝收地彼岸花讓她想起了彼岸花是黃泉路上的引路者。

這個流傳已久的傳說加上她剛剛看見堪比股票跌破零點的折線圖,小洋房的門把更是猙獰了幾分。

配合著天幕的辰星,她頗有儀式地敲了敲門。

跟先前一樣,無人應答的寂靜,但是好像有淺淺的清脆撞擊聲響。

不是玻璃因為施加外力的碎裂,而是——風鈴。

廿渡暗罵一聲,壯膽的同時提醒一下自己,那個破地方哪裡來的風撞擊風鈴!

思慮再三,想著還沒到期的人壽遊戲保險,咬咬倍兒棒的牙關,推開了門。

一塊好幾斤肉往她懷裡撞,讓她毫無防備地踉蹌一下。

懷裡的貓搖晃尾巴好幾下,往她懷裡拱了拱才肯消停,綠油油的貓瞳也比昨天在漆黑一片的夜裡時要暗淡一些,系統身上的貓毛還有一塊黏在一起了,怪硌手的。

化不開的黑洞裡,有雙眸子緊緊盯著她,不是多年重逢的思念,不是一見傾心的深情,而只是莫名的晦暗不明。

“易生?你在嗎?”她要找到好感度的主人,順便追溯一下原因。

少年始終在某一處的角落裡,沒有用著獵物的眼神,反而像是用著防備獵人的眼神,在暗處默默窺視。

廿渡是感覺有東西看她了,但是不感覺毛毛的,反而有點……怪怪的。

好吧好像也差不多,反正她無法形容那種感覺,不可怕、就是怪。

“易生?”根據前幾天的套路,就算他怎麼陰陽怪氣也無法忍受她在他地盤上吵吵嚷嚷的,有點不對勁。

心頭一個猜測穩穩當當地落在心頭,卻像一把開鋒後的利刃,鮮血淋漓地刺她心口一刀。

“易生?”不死心地再喚一遍,喊她的同時悄悄捏了系統的肥肉一把。

靠你了。

沒想到在一個不算大的小洋房裡,還要把貓當成搜救犬緝毒犬警犬來用。

雖然事實證明,貓比她還有用。

系統機靈地將爪子放在廿渡漸漸冰涼的手心,肉墊軟糯溫熱,搖著貓脖子上的鈴鐺,跳躍落地。

廿渡定神,一邊模糊看著傢俱的輪廓,一邊仔細聽著貓鈴鐺的清脆聲響。聽著聲音也不像是剛剛在門外聽見的清脆聲。

其實她標配的手機有手電筒功能的,但她知道他沒有安全感。

伺候這位爺真不容易。

系統蹭了蹭男人的褲腳,但又很快地鬆開,看著在這麼明亮的地方還能看不見的主子,似乎有點不耐煩,“喵嗚~”

少年蹙眉,抱起系統準備像鐵人三項裡的其中一項,把它扔出去。

叛徒。

他動作一頓,夾著系統的桎梏一送,便讓察覺到細微原始殺意的貓咪掙扎鬆開逃跑了。

它也有怕的時候。

“你在這裡?”廿渡趁著他和系統玩耍的功夫,在半空中摸到了他柔軟的頭髮,“你……怎麼有血腥味?”

系統點點頭,它就是聞到血味才離開主人的男人的。

主人的男人還是不應答,把沉默是金的理念貫徹到底。

該不會真的是……

像是媽媽因為工作加班忘記等門的孩子一樣,她一陣酸楚的愧疚,又尋思著這麼美好的一個少年郎被囚禁在這裡任人褻玩,“有女生來了是不是?”

她連一個細節也不想問。

明明是黑化的人設,怎麼變成一個自閉少年了。前些天還放狠話放的跟屁一樣輕鬆的少年。

廿渡嘆了口氣,見易生將在頭上的手打掉,“是的,對不對?”

【呼叫系統ing】

【系統:玩家廿渡晚上好。】

【玩家廿渡:不是說我攻略他期間,不會有別的女生找他麻煩嗎。】

【系統:我們對於玩家進入遊戲的高峰期會進行插縫分流,就是玩家數量多了,別的遊戲閒置下來的紙片男就會被安排接待其他玩家。】

【玩家廿渡:那我要是拒絕呢。】

【系統:愛情不是你想買想買就能買。】

【玩家廿渡:嚴肅臉.JPG】

【系統:對不起,這個是一個節能環保的措施,不能讓流浪地球的事情發生。】

靠!你一個程式碼瞎操心什麼人類的美好家園!

廿渡順了好幾口氣,才徐徐關閉與系統對話的介面。

女孩當自強。

“易生。”女孩輕輕淺淺地叫著他名字。

好似白洋淀的岸上少年與蘆花裡的少女相遇的情景。

“我可以開燈嗎,”第三次的請求,“沒人再會來的。”

“滾。”

她聽見他聲音有點沙啞,語調有點艱難。

廿渡坐了下來,更加清晰地聞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像是泡在一個豬豬屠宰場,“不滾。”

少年又把嘴閉上,曲膝蜷縮扭曲地倚靠在角落,一個字都不想多說。

廿渡只能心裡乾著急,表面還要維持“什麼大風大浪我沒見”的鎮定。

你倒是告訴我啊……

“她們是不是趁我不在小洋房,額……”想不到什麼適合未經世事的少年郎的用詞,“欺負你了?”

比如動手動腳?還有動嘴的?

她沒敢問。

“既然我回來了,她們就不會來了,你可以安心睡個覺。”廿渡望著朦朧的人影,有點不真切。

怎麼感覺在跟鬼說話。

“騙子。”

嗯?

廿渡確定自己的耳朵沒有走漏掉他好聽喑啞的聲音,“我嗎?”

不是那些女人嗎。

“你說過她們不會來的……”少年的聲音脆脆的,像是空心的香草味黑白配一樣,還有著倔強的委屈怎麼回事。

好像……她拿錯第五個紙片男的人設介紹了?

“嗯,我也不知道她們會在我不在的時候來。”廿渡忽然想忽悠一下他,給他打一個預防針,“可能跟你身上沒有我的氣味有關,你上次碰過我摸的貓不就沒有女人打擾你了麼。”

少年好像跌回深淵一樣,不聲不響。

“可能有時間限制?”廿渡繼續祭出她的忽悠大法,“所以她們進來了。”

大學教官跟她談心時無奈又滄桑地說過,社會就是無數人來忽悠你,你自己還要忽悠你自己。

“你是噴了什麼牌子的殺蟲劑嗎。”

廿渡眉腳狠狠一跳,節節攀登的血壓被她硬生生壓下去,要命的是、少年這個問題問的誠摯又認真,彷彿你隨便說一個牌子他都會大量訂購當成香水來噴。

香氛也有可能。

“我出生就有一種特殊體質,女人勿近體質。”就是出生自帶廿渡牌殺蟲劑香水。

全球限量。

毫不例外的,她感覺到來自遙遠深淵的灼灼羨慕的目光。

“……”

這是個什麼奇怪的展開,易生的人格扭曲陰惻惻的人設呢。她還以為要大戰三百回合才可以讓他撤下心防。

“我剛剛摸了你的頭,她們不會來煩你的了。”廿渡見她的忽悠大計頗有成效,“我沒有騙你,只是她們趁虛而入。”

鍋都是無名氏的,剩下的傻子要快快樂樂。

“易生,先把你的傷處理了。”保姆角色上線。

“……”

想拿不聽話她就連人帶貓離開來威脅他,想了想他經受了折磨又不忍心打擊他,“聽話。”

系統見男人身上特別怪異的磁場漸漸沒落下去,便過來親近親近,“喵嗚~”

“醫藥箱有嗎,酒精之類的。”她不清楚他的傷勢,只能把醫藥用品找來。

“我來吧,”易生沒有了剛才的語調,一瞬的冷靜自持猶如鴻毛掠水一般,“你笨手笨腳,這麼明亮你也看不清。”

系統:“喵嗚~”附議~

被一人一貓嫌棄的廿渡,“……”

正常人不就是看不清黑漆漆裡的東西嗎。

廿渡很快聽見了棉質居家拖鞋的窸窸窣窣的聲音,還有淡淡的血味,“你傷到哪裡。”

易生沒有說話,只是開啟小小的醫藥箱,在裡面翻找一會,扒開蓋子用手在瓶口處扇風,嗅了嗅瓶子裡的氣味,“手臂。”

天吶終於正常對話了。

“這麼黑你能上藥?”

“黑跟上藥有什麼關係?”少年發問的一片赤誠,出自真心。

得。

她還是高興得太早。

“那你安靜上藥,我和系統去睡了。”自理程度比她還要高的人,她操心才是讓人操心的地方。

少年眼眸閃過一絲晦暗。

“騙子。”短短二字,沾滿了天街小雨一樣酥潤的溼意。

這是……哭了嗎!?

廿渡小心肝一顫,不是被他我見猶憐的哀哀慼戚嚇到,而是黑化少年又在想什麼奇特的招數對付她了。

畢竟他可是厭惡女人厭惡到骨髓裡的。

“我怎麼騙你了?”說的她吃完就跑,不負責任的渣女一樣。

“你說過不會讓其他女人來的。”

“對啊。”

“你說碰了你沾了你的氣息就不會有女人進來的。”

這隱隱約約的哭腔一個比一個使勁,她有點懷疑這個萬年不倒的人設的真實性。

劉導這個騙子,給她個假的紙片男人設。

這麼一想,她完全放下了對易生的戒心。

撤下了她原先擔心第五個紙片男人設是黑化的防備。

“對啊。”她沒有意思到這裡絲絲的不對勁。

比如……黑夜中被濃墨包裹的上揚嘴角。

“那你不碰我,半夜她們又來怎麼辦?”

少年啊、你這樣說話讓掃黃大隊的電棍蠢蠢欲動啊。

你知道掃黃打非多嚴嗎……還是對未成年人。

雖然你後期會長大,但我真的……

“我在這裡,她們也不敢進來的。”

“騙子。”少年眼底起了一次漆黑的水霧,字字誅心,眼淚不要錢一樣啪嗒啪嗒往下掉,“又說碰了你,她們才不會來。”

掉眼淚也還好,奇怪的是、她居然能接得住他的眼淚,手背全是他的水珍珠。

【小哭包:我的心思你別猜。】

“……”忽悠被抓包了,“所以、我可以去睡覺了?”

總感覺這個人吧,一夜之間變化太大,她有點後怕。

她指望不了前一秒向她砸玻璃後一秒可憐兮兮地像個怨婦一樣的人真的會改了脾性。

馬克思主義沒有教過她這個。

靈活的教條主義本人——廿渡。

小哭包掉線的珍珠簡直脫線了,讓廿渡的手背攤上一大片溫熱的鹽水,“沒人疼沒人愛。”

我是地裡一顆小白菜。

“說吧你想幹嘛。”

“你要守在我旁邊。”小哭包止住了眼淚,抽抽噎噎地滴滴答答地,“我怕。”

好吧,反正她的願望是扶貧濟世。

絕對不是因為那句“我怕”而丟盔棄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