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她並沒有止步於此,又行了二三百步,終於瞧見除了白雪以外東西。

是冰潭。

尋北北盯著那泛著寒氣的湖面,腦海中忽然浮現出十幾年前在冰川穀時,她是何等的肆意逍遙。

如今為求自保,只能委身於這巨大的囚籠之中。

不知想到了什麼,少女緩緩勾起一絲冷笑,在躲藏於暗處的冰鬼們的貪婪目光下,就地盤膝而坐。

既然大難不死,自己又豈能辜負了大師的恩情?

……

修復好陣法後,風荼不敢去見那個或許已經甦醒了的少女,想著她雖然渡劫失敗,但好歹是散神的境界,極寒之淵的寒氣應該傷不到她。

可他沒想到的是,顓容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一臉怒意地將他攔在了半路上,咬牙切齒地質問:“你不是說過會護她周全的麼?現在將她關進極寒之淵是個什麼意思!?”

“與你無關。”

風荼冷漠地偏過臉,看起來是對顓容諸多的不滿,實則是在心裡譴責自己的罪行。

那天,他為什麼要耿耿於懷?

如果自己沒有與她爭吵,她是不是就不會陷入危險之中?

“你——”

顓容頓時怒紅了眼,看著男子遠去的背影,憤怒地咆哮道:“你知不知道,她早就跌境了!極寒之淵是何等折磨人的地方,你是想弄死她麼!?”

什麼?!

風荼猛地回過頭,震驚道:“你說什麼?她什麼時候跌境的,我怎麼不……”

後面的話還未說完,腦海中便浮現出少女頻頻心虛的樣子。他曾多次想替她把脈,卻被她以各種理由搪塞了回去。

原來從那個時候就——

“是啊。”

顓容低笑了一聲,譏諷道:“若有心想知道什麼,以你的能力,會全然不知曉?”

他是看著那個女孩一步步踏向絕路的,更可笑的是,他一直以為那條絕路是通往幸福的光明大道。

但是他錯了,或許從一開始,他就不該心軟假慈悲!

“不可能……”

風荼臉色竟流露出一絲迷茫,“她若真的跌境了,區區仙尊境界,我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那是因為你太自負了!”

顓容的話猶如一把利劍,輕而易舉地刺穿了他那不堪一擊的自負,隨後又聽見對方說:“風荼,我曾經說過,你不懂人情世故,你卻不服。那你可知……這世間最難琢磨的就是人心!她有意瞞你,可以找千萬種辦法,可若你有心看穿,她縱然有再多的花樣,在絕對的力量下也是不堪一擊!”

他風荼不是不知道,而是他從未想過去了解尋北北這個人!

因為他習慣了被尋北北這個女人愛著,自負讓他以為習慣這種東西是不會改變的,而人心亦不會改變!

如今想想,真是悔極了。

顓容盯著那人失神的樣子,心中苦澀地說:“我真後悔將她讓給你,如今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在那種地方受苦……”

說完,他便落寞地轉身,朝太極宮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是無力和悔恨。

“自負……”

風荼緩慢地念出這兩個字,在原地僵持了許久,才頭也不回地朝荼神殿的方向挪步前行。

如今的荼神殿,已是空無一人。

他的摯愛被關入極寒之淵,連竹拿到化形丹後,便回青丘閉關去了。

只剩下他了……

……

秋逝春生,春夏更迭,年復一年的苦守令人煎熬不已。

尋北北從一開始的盤膝打坐,到後來的抱臂縮卷,最後被飄雪硬生生地埋沒了整個身體。

好冷,好冷……

無論她如何運轉仙力取暖,有股冷意總能滲入她的五臟六腑和經脈骨血,就像是夢魘,怎麼也掙脫不開。

她明白,這並非是極寒之淵凍人,而是她體內潛藏的魔氣加劇了這種感覺。

魔氣越濃郁,冷意便越強烈……

白衣少女顫抖著抬起眼眸,恍惚間,似乎看到了一個無比熟悉的面孔。

“風荼……”

她恍惚地喚出那人的名字,心想:真冷啊,竟連幻覺都出現了。

然而,這幻覺甚至是體貼,在她意識渙散之前輕輕擁住了她,將均勻的溫度不斷傳遞過來。

這溫暖……大概也是幻覺吧?

她微笑著想,漸漸陷入昏睡之中,夢裡,那個擁抱持續了很久很久,什麼時候消失的,她也不知。

待她再度醒來時,冷意雖有緩解,卻還是那麼的折磨人。

也不知從哪兒來的意志,令她再度從雪地裡爬了起來,想要盤膝修煉,卻堅持不到一刻鐘的時間便再度倒下了。

她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會被冷死?

懷疑過後,她才恍然明白,這極寒之淵最可怕的不是這些刺眼的白色,亦不是那些欺軟怕硬的冰鬼,而是這無論如何也擺脫不了的寒意……

但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被這咄咄逼人的寒意弄得渾身麻木時,那壓抑在內心深處的恨意卻不曾受過影響。

如此甚好。

待她重歸天宮的那一刻,定要拿那些人的元神,來消她的心頭之恨!

想到那暢快的一幕,尋北北再度撐起身體,不屈不撓地想要扛著四周呼嘯的寒風,完成她的修煉。

可惜,這條路註定是行不通的。

少女一次又一次的爬起,倒下……最後,深感挫敗的她索性就躺在雪地裡不動了,抬眸望著眼前這密密麻麻的雪花飄落,也不知哪裡多搭了一根筋,她就這麼躺著,竟然也能凝聚天地靈氣。

可惜極寒之淵沒有日出和日落,她數不清日子,只記得她嘗試了很久很久,終於無師自通地躺著完成了修煉的第一步:納天地靈氣,通奇經八脈。

這對於還在消除魔氣的她而言,無異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而接下來的漫長時光裡,她皆是以這種怪異的姿勢吸收廣慈大師所贈的本命仙力,無形之中突破了境界。

只是修仙本就是與天相鬥,天賦越是驚人,越會招來天道那所謂的‘嫉妒’,這就意味著她渡劫時的天地異象比之前的更加猛烈!

但經此一事,她對‘渡劫’二字已是無感,就這麼躺在雪地裡,任由那天雷劈下,不知在何時,心境竟越來越寡淡平靜。

待天道‘懲戒’她夠了,她便波瀾不驚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望著看不到底的天際,心想外面的人若是見到了這般驚人的天地異象,會不會嚇得雞飛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