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急於救塵楓,又被那紫衣女子所言誤導,直至此刻,方才記起三哥曾說過,我的性命,根本救不了塵楓,這一切,定然為那紫衣女子所設好的局,而我,卻偏偏陷了進去。

喚起體內殘餘的絲縷氣息,強撐意識,搖搖晃晃地站起了身,那紫衣女子掩面輕笑,神情其間萬般輕蔑得意。

“未料到,九命貓妖一族竟如此好騙!”

“你!!”

見我怒目相向,那紫衣女子隨即揮袖向我走來,眸底恨意洶湧,唇邊泛起冷笑。

“我為降妖一族中人,自是有法子來救阿楓的,此番,不過只是給你的一個小教訓,自此以後你便要記清楚了,塵楓為降妖一族的繼任之人,而你,縱然為九命貓妖又如何,歸根結底,終究仍是妖!”

紫衣女子說罷,便喚人將我趕出寧波山,棄物一般扔在了結界外。

眼前景象愈發模糊,咬牙勉強支撐起最後一絲意識,方才扶身艱難站起,而後眼前卻接連幾度發黑,隨之倒身於地,意識皆無。

待到再度醒來之時,緩睜雙眸,此時自己正躺於床榻之上,環視四周,房內陳設簡潔尋常,藥草的清香淡苦氣息縈繞鼻間,想要嘗試起身,支撐坐起後,頓覺心口刺骨絞痛,悶哼一聲,手臂失力身形不穩,險些摔下床榻。

正於此時,一身著灰色衣袍,額間系灰色髮帶,墨色髮絲高束的男子,自房門疾步而入,隨之將我扶身平置在床榻上,緩坐我身旁,抬手為我把脈,探過脈象後,將棉被又為我蓋好。

“姑娘,現今覺得如何,可有不適之處?”

“只覺心口仍有絞痛,多謝先生相救之恩。”

“姑娘不必言謝,我為醫者,必當救死扶傷,此處是我於林中採藥之時的臨時藥房,你且安心於此休養,我先去看下湯藥如何了。”

“好。”

那男子起身將要走出房門之時,又忽而轉身望向於我,唇邊展露淺笑。

“姑娘喚我千山便好。”

“小女覓凝。”

“覓凝姑娘,你且安心於此靜養,我去去便回。”

說罷,千山便自房門走出,隨後自己又幾番再度嘗試起身,但周身卻仍舊無力,心口絞痛餘存,只得安然平躺於床榻之上,候千山攜藥歸來。

清醒未有多久,意識便再度恍而迷離,渾渾噩噩陷入昏睡,再度睜開雙眸之時,略有頭痛,身覺此時已恢復了幾分氣力,支撐身體緩而坐起,髮絲自身側滑落至指尖,淺淡赤色映入眸中。

想來,這額間的赤色花,應當又少了一葉花瓣。

失神望向手中髮絲,此時,自屋外傳來腳步聲,回神望向房門,隨之便見千山端著熱氣騰騰的湯藥緩步而入。

“覓凝姑娘,你可終得醒來了,你可知你此番睡了多久時日?”

“一日之久?”

“到今日,你恰好已睡有十日整了,我方才還在想,應再為你另調些什麼湯藥,而今姑娘你得以醒來,總算是未辜負我這諸日為你配方熬藥所耗費的心思。”

“千山,你的這份救命之恩,我定會畢生銘記於心。”

“你的這份謝意我且收下,但這畢生銘記倒也不必,救死扶傷乃醫者本責,快先將這藥喝下,如若涼了,便失了藥效。”

千山語畢後,我便端起湯藥緩而喝了下去,藥汁入口萬般苦澀,閉上雙眸一飲而盡,千山點著頭,欣慰非常地望向已然空空如也的藥碗,而後小心翼翼扶我躺了下去。

細細端詳千山,自他體內感知不及半分修為,無論如何看去,他也皆是一普通凡人,若說有何不同,便是他雙眸清澈,氣質儒雅且脫塵於世,如同清風明月一般,令人不覺心怡安然。

“覓凝姑娘,你可有事想要詢我?”

聽及千山所言後,思緒自雲遊之中回返,而今自己心中確有些許不解之處,想要詢問於他。

“千山,我能否詢你三件事?

“有何不可?詢來便是。”

千山緩身落座置於床榻旁的竹椅之上,雙眸望向於我,靜候我開口所詢。

“第一件事,你是如何遇到我又將我所救的?”

“那日我同往日一般上山採藥,於寧波山中,見到了癱倒於地不省人事的你,便斷然不會不管不顧,遂將你帶了回來。”

“第二件事,你可否為尋常普通之人?”

“自然為尋常普通之人,我於年幼之時因家中有所變故,後因機緣被藥王誅草收留,成了他唯一的徒弟,遂習得精深醫術,得以救死扶傷,相助於人。”

“第三件事,你為何不詢我身受重傷之因?”

“寧波山及周邊之處我常年來往穿梭,加之師父也同我講過諸多奇聞異事,興是如此,見到你便也不會大驚小怪了,這些年,師父也救過不少不同尋常之人,不過,無論是否為尋常之人,於我而言皆了無差別,救死扶傷乃醫者本心。”

千山頗為耐心地逐一解答了我三番所詢,愈發覺得,他是一個頗為善良之人,也很慶幸,那日重傷時遇見的人是千山,如若遇見的是旁人,便斷然不會顧及我的生死吧,畢竟自己而今的這般模樣,看起來確實不同尋常之人。

千山叮囑我好生歇息後,便端著空藥碗走出了房門,見他走後,緩而起身盤坐於床榻之上,輕合雙眸,運起體內氣息查探傷勢,而今體內重傷已然漸愈,輕傷也所剩無幾。

於此看來,千山的醫術著實高明,所配製的湯藥頗有效用,可縱然如此,除卻折損一命外,自身的修為確也折損了頗多。

自幼我便於阿爹阿孃及三位兄長的庇護之下長大,雖平易近人性情溫和,但也絕不是那般逆來順受的性子,此前那兩條性命,皆是為救藤月而折損,自然是心甘情願的,但而今的這條性命,卻是因那紫衣女子故意陷害而丟,又怎能讓我嚥下這口氣。

受她矇蔽,遭她偷襲,令我遭受術法反噬之苦痛,這筆賬同這條性命,我終歸是要同她算清與討回的。

清醒後,於這一日中接連喝下了數碗千山所熬的湯藥,直至翌日黃昏,經由湯藥調理,體內傷處終得幾近痊癒,已然能夠起身於院落內散步。

於院中矗立,望向如烈火一般灼燒的赤紅晚霞,此時,塵楓的面龐忽而自腦海閃過,莫名心覺寥寥悲慼。

那時我本是想盡快離開他身邊不去履行那五年之約的,得知他為降妖一族中人後,心中也更加明晰,自己終歸同他有分別之日,但而今,心底不知為何卻溢位絲縷不捨。

他所喚的聲聲“丫頭”恍然還在耳畔迴盪。

思及此處,回神後,輕緩搖了搖頭,揮散去了這份思緒,垂眸萬般無奈輕嘆了一聲,正於此時,耳邊傳入千山輕喚之聲。

“覓凝姑娘,將至夜中,你尚未痊癒,不可受這林中月涼寒氣,還是早些回房中歇息吧。”

“好,這便就回。”

回返房內後,緩坐在床榻邊,思緒再度不覺雲遊,塵楓的音容笑貌自腦海之中躍然而出,他明明僅為自己尚且相識寥寥不足五日之人,本應無所謂及聚散離合,但他,卻好似偏偏在我生命裡紮下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