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誰是朕的宮妃又有何所謂(萬字更11000+)
不做帝王妻之三世情緣 築林葉 加書籤 章節報錯
他們都明白鍾離瑄的心思,更是感激他從未給之薇壓力,但是,正是由於他的大度、無私、專情,讓之薇更覺得心裡不好受。
如何能讓一個國的皇上等著自己?
如果鍾離瑄有其他女人、有自己孩子,孟之薇可能覺得好一些,至少壓力不會這麼大!
可惜鍾離瑄從不同她談論他私生活的事兒,想開口都沒機會。
“李堯!”
“嗯!”
“有些話我不便開口,還是希望你有機會時勸勸鍾離大哥,早日給自己幸福我們這些旁人才放心啊!”
男人跳起來,手舞足蹈起來,“你也為我沒說嗎?說了成千上百次了,他是皇上,他是兄長,不聽我的我敢如何?”
女子望著自己的孩子,眼中充滿了溫柔,最後嘆氣,“李堯……潛回利洲大陸的布絡閣兄弟來信了。”
“怎麼了?”
女子扭頭望向海的那邊,悠悠說道:“他們說在黎元山腳發現了蘭花祭的蹤跡,鸞孟齊已死,蘭花祭這個門派早已不復存在,現在發現了他們的蹤跡只能說明一個問題,他們是當時救趙鍶的那隊人馬……”
女子言語中帶著憂愁,許久都化不開。
李堯神色複雜,望著眼前的女子居然也感覺到了那種找人的心急如焚和不想辜負別人心意的矛盾歉疚。
離開皇宮後,他並沒有按照以往的習慣直接去找鍾離瑄,而是對外稱病將自己關在王府兩天。
兩日後,他第一時間趕往皇宮御書房。
鍾離瑄正忙著批閱奏摺,見李堯出現很意外,頭也沒抬的問道:“聽說你病了,好點了嗎?”
“好了,受點風寒而已,多謝皇上關心。”
對於李堯客氣的回答很是意外,他抬起頭來瞥了一眼。
李堯內心矛盾,望著忙碌的鐘離瑄猶豫半晌兒才小聲問道:“皇兄去看之薇了嗎?”
這次,他認真的看著李堯,因為李堯不可能不知道,無論鍾離瑄再忙,每日傍晚都會去紫薇殿看望之薇。
“怎麼了?”
“皇兄可有發現之薇有何不同?”
“不同?沒發現。”
一向直率不顧後果的李堯,此時卻在說話繞彎,這讓鍾離瑄很不適應,奇怪的反問:“有何事,直說吧!這可不是你的德行。”
李堯慢慢坐下,使勁嚥著口水,鼓起勇氣才能小聲問道:“皇兄可知趙鍶的人馬在黎元山腳出現……”
握緊金毫的手在半空霎時停住,大滴墨漬順著筆沿落下,汙染了淡黃色的摺子,就像某人的玻璃心跌入了深淵。
男子的溫潤雙眼緊緊盯著眼前的墨跡,卻看不進一字一句。
李堯不敢打擾,只能在一旁靜靜等候。
沙漏飛快的往下落著,無人可以阻止時間流逝世事變幻。
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得溫和的男聲在奏摺之間響起,那麼孤寂、那般冷清,“她……知道了……”
“嗯!”
他又問:“她……想……離開了?”
“也許……我只知道她有心事。”
“心事?”
這幾日,女子開朗明媚的笑容還在眼前,一點都沒看出有心事的模樣。
“她想離開為何不同我說?”
李堯有些沉默了,不忍傷了皇兄的心,過了一會兒才道:“皇兄,她不想傷害你,之薇希望離開時,你能幸福,讓她放心,否則,她寧願自己心裡難受也不會給你提出要求。”
“……”
男子溫潤一笑,笑容中帶著些苦澀,“那我一定要幸福才行呢!”
李堯不明所以,很是自然的點頭,“那是,我們都要過得好,之薇才能放心呢!”
“是啊!”鍾離瑄擱下筆硯,望著窗外遠遠的西邊天際線,小聲嘆道:“可是,你的幸福又能有誰來給呢!我們又如何放心得下……”其實,剛才李堯問他知不知道時,他想說聽說了,不過他想自私一回兒,他想能拖一日是一日、能多看她一眼、多與她待一時,雖然這可能是一輩子做的最瞧不起自己的事。
第二日,朝中大臣們就接到了皇上要休朝五日的聖旨,他們紛紛心中忐忑,自鍾離瑄登基以來,一直勤政愛民,除了新年休息三日外,他從不休息,勵精圖治的打理青國。所以,就算他沒納後宮,他們也只是頗有微辭,只要是個好皇帝,這皇帝娶老婆的事情嘛是遲早的事。
但是,這次還真是破天荒的頭一回兒。
他們不約而同的猜測難道是青國哪裡出現了異動。
實事沒這麼複雜,鍾離瑄的確是休息了,不過他什麼都沒做,只是在紫薇殿待著,看著孟之薇逗弄孩子,和她一起吹著海風曬著太陽。
所有都和往常一般,孟之薇沒有問他為何不去上朝,因為她早就覺得鍾離大哥有必要休息一下了,鍾離瑄也沒有解釋,只是和她說著朝中的笑話。
只是在第三日的傍晚,太陽西下,他們準備進殿用膳,斜陽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好長好長,男子的話語和著輕柔的海風吹到女子的耳邊,“之薇,你曾說過幻想過著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日子……如若欽慕於你的男子姬妾成群,是否他再無同你愛戀的可能?”
女子沒有說話,閃爍的眼睛已經是最好的答案。
他倆站在橘紅色的夕陽之中,所有一切都變得停滯。
休朝第四日清晨天沒亮,青國大殿之上,文武百官們已經到齊,他們還是如四日前知道要休朝時那般忐忑,他們不知道為何突然要休朝,突然又在第四日被叫了回來。
現場嘰嘰喳喳的人聲鼎沸,左丞相拉住了才匆匆上殿的李堯,“唉,德親王……可知皇上今日急招我等,所為何事啊?”
李堯不著痕跡的拉出手臂,邪邪的嬉笑,“聖意不可測,我一個親王哪敢胡亂猜度。”
“……”
正在幾人小聲討論的時候,皇上出現了。
鍾離瑄還是那般溫潤文雅的模樣,李堯也很關切的望向他。
不擔心他,那是假的,這麼多年過來,孟之薇在他心中是怎麼個地位,他是最清楚不過。
眾人俯身行禮後,左丞相第一個站出來,“皇上,今日急詔老臣所為何事,可是有緊急戰事相商?”
高臺龍椅上的男子過了許久才朗聲說道:“是有急事,不過,是國事也非國事。眾愛卿的摺子朕都看了……朕……准奏……”
“嗯?”幾個大臣很是疑惑的抬起頭來。
鍾離瑄很無奈,前幾年在他納妃之事上積極進諫的人此時卻是丈二摸不著頭腦。
還是李堯瞭解他,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馬上眉開眼笑的指著左丞相,“左相,你不是最積極這事兒嗎……你女兒可以進宮了……這下,你可如願?”
等左丞相反應過來時,才意識到又被李堯調笑了,不禁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的,不過,從大局上講,對自己還是有利的,被調笑一下又何妨。
下一刻,大殿之上,眾大臣紛紛點頭恭賀,“皇上的子嗣必然會帶來我朝千秋萬代、國運昌隆,此乃皇上之福、萬民之福、社稷之福啊……”
正在眾臣恭賀之際,鍾離瑄微微皺起眉頭,冷清的一句話跌落殿中,讓他們立刻收了聲兒。
“德親王!”
“在!”
“朕欽定你為選秀禮官,禮部受德親王所使,其他各部據需相助。此次選秀之女,無論出生、無論家世、無論地位,只要相貌端正、樸實端莊、賢良淑德、有所技藝者即可進宮入選,以上條件缺一不可。最好從民間選女……至於時限嘛……下月初進行殿選……眾愛卿可有意見?”
眾人這下傻眼了,什麼?青國作為千年古國從未在民間選女作為後宮妃嬪的先例,那他們那些地位尊貴的天之嬌女怎麼辦?他們很想說不,但是,給他們一百個膽都不敢,他們都知道這個皇帝看似溫潤實則心中透得跟明鏡似的,不好唬弄。而且,三年了,皇上好不容易鬆口同意充盈後宮,還是走一步看一步才是,那些民女他們可瞧不入眼,因為眾大臣想著能選入宮是她們的造化,但進得來不等於就得寵,得寵了不等於過得好,過得好不等於有外戚撐腰。所以,現在最緊要的是怎麼討好德親王,讓自己女兒或是族人的女兒進宮才是。
眾大臣沒有說話,只是點頭稱是。
“德親王呢,可有難處?”
難處?那是肯定的,離下月初不過還有二十日不到。
但是,可不能這麼回答。
李堯慌忙擺手,“沒有沒有,臣弟求之不得呢!多謝皇上器重。臣弟定赴湯蹈火辦妥此事。”
……
很快退朝了,李堯想追隨皇上的腳步而去,不料卻被急著阿諛奉承的眾大臣擋住了去路。
他目光落在已走遠的明黃色身影上,神色難辨。
因為他分明看見那個熟悉的背影,儒雅的步伐有些凌亂,溫和的背影更加冷清蕭然。
孟之薇知道鍾離瑄要民間選秀時,事情已經過去了很久。
因為此時大家根本無暇顧及後宮中一個沒有名分的女人。
青國從上至下,從宮內到宮外,所有人面色紅潤,紛紛躍躍欲試,上至權貴下至普通百姓,只要家族中有適齡女子的無不蠢蠢欲動,想著怎麼能將自己的女孩送到宮裡來。
這不僅是因為可以入宮,從此就可帶著家人飛黃騰達了,而是鍾離瑄是一個“神”一般存在的皇上。
他能力超群、年輕有為、俊美溫和,而且還是青國的主人,地位處於頂峰的天之驕子。而且他專情,據說為了一個沒有名分的女子苦等了三年;他平等,不求從達官顯貴中尋找適合的女人,而是要從民間尋找;他公平,此次選秀請他最信賴的德親王代勞就是最好的說明,可見他期盼能將最賢良淑德的女子招入宮中。
此時,他們無意間才想起,傳說中,深宮裡那個沒有名分的女子的存在。
百姓、大臣都喜上眉梢,因為他們都猜測著大勢選秀說明著什麼?
正說明皇上的心思已不在那個女人身上了,這是普天同慶的事,那樣,皇上尊貴的愛就可以分一些給自己女兒了。
李堯沒他們想得複雜,他也不是有意逃避之薇。他只是真的很忙,一邊忙著安排人手走遍青國各城各鎮,連海邊、山中人家都要走到,以盼著能為皇兄尋到良緣,一邊忙著演戲以應酬那些想透過他溜進宮裡來的達官貴人的後代。
李堯心中嗤笑,我在女人堆裡混跡了這麼多年是白過的嗎?和你們不過是演戲罷了,皇兄交待的還是不能馬虎了事。
他非常重視這次選秀,因為他知道選擇的這幫女子是否賢惠善良,決定了日後皇兄的後宮是否太平,所以,凡事親力親為,只盼能為鍾離瑄做好自己唯一能做的,而且他還抱著一絲幻想,說不定皇兄能遇到更好的女子,然後就忘了孟之薇。
當然,這只是他的個人想法罷了。
李堯還是不瞭解鍾離瑄,鍾離瑄此時並不忙碌,但是,他不敢去見之薇,只是將自己關在御書房,將自己埋在奏摺和地圖之中不願醒來。
四日後,孟之薇還是知道了。並不是別人告訴她的,而是鍾離瑄破天荒的沒來紫薇殿,這是三年來的頭一回兒。
讓人一打聽就知道了這個天大的訊息。
蓮兒正為齊兒和念兒換袍子,聽見時停下了手中動作,“小姐,他們也是,這麼大件事兒,也不來告訴一聲。”
女子正靠在軟枕上望著窗外雲捲雲舒,想著些什麼,“他們認為我肯定很難過,不便來打擾。”
“那小姐難過嗎?”
難過嗎?
她不知道,既然不能回應他的愛,那就祝他幸福吧!
雖然,心中某個角落有些奇怪的感覺,她知道那無關情愛,一個喜歡了自己多年的好男人要成親了,而且是同時找若干個女人,這是一種很複雜的感覺。
他是皇上不是嗎?
最後,女子微微笑著,“不知道難不難過,只要鍾離大哥找到心中所愛,我離開也放心點。”
“小姐要離開了,那我帶著齊兒和念兒同你一起。”
看著激動的蓮兒,她又笑起來,“看你猴急的模樣!我現在不走,但是如若要離開,你們不能馬上出發,否則,人多目標大,被權仲奕知道就麻煩了。我會同明月他們先行離開,你、楚尹和孩子們在青國多待一個月,爾後直接趕往雷容部落會合。”
“那什麼時候離開?”
蓮兒自從和之薇說明了自己與趙鍶的關係,倆人相處就愈發像親人了。
女子輕嘆一口氣,“不是現在。我要等他幸福……”
“幸福是何時……”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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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日不長,轉瞬即逝,二十日又很長,足夠李堯安排好一切,就等兩日後的選秀大殿,他這次費盡心力終於為皇兄初選了近百位貌美如花、琴棋書畫精通、賢惠孝順、品德端莊的年輕女子,一向愛美人的他都快審美疲勞了。回到王府抱著桑雲嘆道還是王妃這般長相普通的才是過日子的,面對那些美麗女子小心臟都快受不了,接下來就聽到德親王府夫婦倆的臥寢內一陣鬼哭狼嚎。
第二日天未亮,李堯就進宮覆命去了。
剛至御書房見到皇上時還是愣住了,一向神采奕奕的鐘離瑄此時鬍渣亂長、髮絲也沒理得很順,他有些心酸,小心翼翼湊上前去,“皇兄國事繁忙,還要保重身體啊!是不是宮人沒伺候好……來人……”
“別叫了。他們伺候好了的,是朕自己心裡……哎……算了,你辦得如何了?”
李堯這才言歸正傳,“臣弟辦事還不放心嗎?那些賄賂臣弟的,我都記了單子,最終還得公事公辦。”
“那他們還不恨你!”
“沒辦法,誰讓這是在為臣弟選皇嫂呢!非賢惠善良的不要、非溫順柔和的不要、非容忍力強的不要,來自民間的還好,來自權貴家族的就要靠皇上日後親自調教權衡了……”
望著言辭鑿鑿的親弟弟,他難得一笑,“德親王辛苦了!”
“為皇兄分憂是臣弟之福,只要皇兄能找到心中所愛!”
心中所愛?
男子聽到這兒斂了笑容,重複著他的話,“所愛?”
李堯臉色微變,“皇上這段日子去看之薇了嗎?”
……
男子等了許久才說道:“沒有,但是每日都會派人給她送吃的、玩的去!”
李堯看著終於恢復平日表情的男子很是納悶,“為何啊?擔心她怪你嗎?皇兄都快大婚了,她會很樂意見到皇兄愉快的……”
“不!”他打斷李堯,“是朕……朕擔心見到她就沒有再繼續下去的勇氣……”
言語中帶著濃濃的眷戀和不捨,讓李堯堂堂男子漢居然有了想流淚的衝動。
此時才明白皇兄心跡的李堯恍然大悟,只是還抱有一絲希望,“選進宮的女子中有許多都很好,皇兄會找到真心鐘意的。”
“李堯!”
他冷不丁被嚇一跳,皇兄已許久沒叫他名了,“在!”
“朕並不是為了找女人才選秀!”
“啊?”
“你不是說她希望朕能幸福嗎?”
他點頭預設。
男子眉頭緊皺,溫和的目光從未如此堅定,認真望著李堯的雙眼,好似帶著從未有過的絕決。
“做這些不過是為了讓她覺得朕幸福了!”
“啊!”李堯目瞪口呆的望著自己最愛戴的兄長,很不理解。
問天下哪個尊貴的皇上會拿自己的終身幸福換得女子的一個“以為”!
至少換作他是不會的。
鍾離瑄離開龍椅步上窗邊軟塌,手撐著額頭,輕聲嘆氣:“既然得不到她,就放她離開吧!朕納妃後,她也可以安心了。”
回想幾十天來看過的無數或溫和、或賢淑、或聰慧……的各色各樣的美麗女子,李堯很不甘心,他就不信皇兄不會喜歡上她們中的一人。
此時,在他眼中,鍾離瑄不是九五之尊,只是一個他最尊敬的親人。
他走到鍾離瑄面前,情緒有些激動,突然握著溫潤男子的手腕,“皇兄……那為何又在青國大勢選女人入宮,大可選定幾個重臣之女不就可以了嗎……”
停了片刻又說道:“我擔心皇上,不想看到皇上一蹶不振……”
男子抬起雙眸,眼中不帶一絲感情色彩,輕拍握在手腕上的手背,平淡的敘說著一個月來想通的結論,“既然這一世,註定不能同所愛之人在一起,那誰是朕的宮妃又有何所謂?還不如廣納後宮牽制權臣……”
前一句話讓李堯心驚,後一句才覺得正常了。
他覺得很後悔,這一切都是自己促成,在確定之薇對趙鍶的心意後,他就自作主張開始為皇兄的幸福籌謀,以求得皇兄、之薇二人的解脫。
想不到卻斷送了皇兄的幸福。
他最想不明白的是,鍾離瑄如此溫潤、對待任何人事都不慍不火的人,為何在對之薇的感情這一事情上這麼深沉、熱烈。
正當他發呆楞之際,聽見皇兄在叫他。
“李堯!”
直接叫他的名字,他知道是有重要事情要交待了。
“在!皇兄!”
男子感染了風寒,使勁咳了兩聲,“今日談論的一切切忌讓她知道,否則,我倆兄弟都沒得做。”
兄弟都沒得做?
李堯冷汗直冒,這可是找回皇兄後,說過最嚴重的話。
至於他口中的那個“她”,自然是再明白不過的事兒。
李堯掏出胸前錦帕擦擦汗珠,點頭答應。
“好了,你回去準備大典的事吧!”
“是!”李堯猶豫著又說道:“還請皇兄保重身體。臣弟告退。”
待厚重的門被輕輕帶上,書房恢復了平日最常見卻是最可怕的安靜,男子使勁咳了兩聲,伸手到衣襟中取綢帕,指尖無意觸碰到口前一個東西,試探著從那裡取出了一塊被他洗得很乾淨、被他看了無數遍的白色絨布,小心翼翼展開來,上面有生疏的針腳縫製的文字和符號。
又想起了曾經,那個女子生澀害羞的送與他這塊裝醫藥用物的絨布,又想起了,她明媚一笑,“是我胡亂縫製的!”。
上面有她親手縫的線腳,他從沒捨得用過一次,從那時起,就將它摺好放在了心口的位置,五年從未離身,他知道只有心口的位置才無人可碰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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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天亮得很早,寅時剛過,海岸邊的青國皇城早早甦醒,皇宮內外站滿了看熱鬧的百姓和官紳。
宮門守衛森嚴,除了大臣可以出入,其他宮人五日內禁止出宮。
後宮最西北角的紫薇殿出乎意料的也在忙碌之中,因為,昨日清晨來了聖旨,宣之薇今日參加大典,並且送來了幾箱衣物和珠寶簪花。
她很奇怪,嚴格來說,今日的大典是為了納妃準備的,實為皇帝的家務事,她,這個從未在公眾視野出現的身份不明的女子為何要出現在這種場合。
之薇想問鍾離瑄,但是,他一直以忙為藉口避而不見,只是寫了一封信箋給她,讓她務必準時參加。
想找李堯問明情況,那是更加不能,因為,他是比鍾離瑄還要忙的大忙人。
翻弄著錦盒中的華貴衣裳只有嘆氣穿上。
“小姐,皇上今日叫小姐去是做什麼的呢?”
蓮兒一邊拿出衣物一邊問道。
她正喂齊兒一塊糕點,只是搖頭,“不知道!”
“皇上送小姐的錦袍真是美呢!而且是這個顏色。”
經她提醒,之薇才發現蓮兒手上的是一件裡外五層的杏黃色錦緞正裙,緞面上金絲繡的祥雲百鳥鳳鵲在光線下栩栩如生。
杏黃色?
她知道在青國,凡是黃色都是代表皇家尊貴之色,普通百姓和官宦家用黃色是要殺頭的。
那為何讓我穿這個?
心中很狐疑,但是對鍾離瑄的信任打敗了她的理智,之薇決定聽之任之,鍾離瑄要大婚之人,應該和她緣分已盡了吧!沒什麼好擔心的。
唯一剩下的只有對他的祝福!
蓮兒很熟悉穿皇家的衣服,不過一盞茶,就為她換上了杏黃色鳳鵲袍,又為她梳了最為端莊秀麗的冠髻,插上鍾離瑄差人送來的東珠鳳鳥簪、玳瑁鑲金牡丹步搖,六對金絲絞珍珠琉璃釵,再戴上血珊瑚耳珠、鑲七彩水晶金項圈,最後披上了金絲煙紗。
鏡中的人讓蓮兒、之薇都驚歎不已,她穿過權仲奕給的淡藍色羅裙,清新可愛;穿過趙鍶準備的鮮紅色鳳冠霞帔,可以讓人驚歎得呼吸停滯;但是,從未穿過尊貴的黃,甚至是權仲奕封她為後,她登上九層高臺也是耀眼的紅,至於這杏黃則是從未出現在一個女子身上過。
黃將她的面板襯托得澤澤升光,一層神聖的光暈罩在人影之外,霎那間,她也一陣恍惚,認真思考著鏡中這個尊貴的女人是誰?
值得肯定的是,那不是她之薇。
微微笑了下,在仕女們的攙扶下上了杏黃色的步輦。
此時,初升的太陽正向富庶的島國無私的釋放光和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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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之薇以為她會從側殿進去,誰知步輦帶著她走到四層宮門外。
那兒早已候著幾十個女官、仕女和侍者。
她平靜的表情也難掩驚奇的目光。
一個女官走向前來,恭敬行跪地大禮,娓娓說道:“還請姑娘從正宮門步入大殿!”
“啊!”
正宮門?這是皇上、皇后和別國的一國之主才能走的地方。她,一個普通女子如何能走!
一國之主?她不是。
皇上?她不是。
皇后?她更不是,也不敢是。
看著還在躊躇不前的女子,女官好似早就猜到了一般,很是柔和的說道:“還請姑娘放心,皇上說要為姑娘正名,讓姑娘受天下人的洗禮和尊敬。”
鍾離瑄說的?
“正名?何名。”
就算非常信任鍾離瑄,處於好奇心,還是問了出來。
“應該是皇上親自起草的聖旨,並未按以往的習慣擬旨,因此,下官不知。”
皇上親自起草?
的確是於理不合。
不過鍾離瑄穩重謹慎,這般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此時,皇宮城牆上幾百只號角同時發出悠遠的共鳴聲兒,硃紅漆宮門緩緩開啟,聲音轟鳴而神聖,千年古國帶著神秘而厚重的歷史展現在孟之薇面前。
腳下是鮮紅色的絨布,筆直的穿過四扇正宮門直通遠處高高在上的九層高臺。
紅色通道兩邊、四層宮門內分別站著無數的百姓、下仕、士兵、中仕、四品、三品、二品和一品文臣武將。
人數眾多,浩浩蕩蕩卻安靜莊重的候在原地,杏黃色華貴衣袍金色外披的女子身後跟著上百的仕女、女官在八萬人的注目下,緩緩向高臺上的男人走去。
雖然離得很遠,她卻明顯感覺到高臺龍椅上一對熟悉的目光灑落在身上,如此溫和又炙熱。
一邊走著一邊覺得兩側時不時飄來各種各樣的目光,有驚詫、有好奇、有試探……無論如何,都帶著一種羨慕,雖然不知她是誰,但沒有名分卻身穿皇家的黃色、可以透過只有皇上皇后才能穿行的四層正宮宮門、可以帶著上百的女官行走於萬人矚目之下,這些都在打破著青國的千年傳統,都在享受皇后都不能享有的尊榮。
當然,這些都是孟之薇不知道的。
她唯一能感受到的是萬人矚目和那個男人一成不變的關注。
一切皆如夢如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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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走上高臺,被仕女引著坐到了鍾離瑄右手下的一個尊位上。
大殿內沒有上萬的人,但是成百上千的目光從下齊齊望向她,仍然覺得臉上滾燙,有一絲不好意思。
低著頭、思緒變幻。
此時猶如夢境一般。
在走神中,忽略掉了許多正在進行的儀式,直到宣旨時候的來臨……
她靜靜的跪在他身前,聽著禮官的聲音在頭頂上回響。
這一幕,直到十幾年後,都像昨日才發生一般歷歷在目。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孟之薇,柔嘉居質、婉嫕有儀,大義凌然,救朕於落難之時,入宮三載來,動遵圖史之規,步中珩璜之節,實乃天下女子之表率,應效尤之……封莊德公主,封地屈洲,授予金冊……莊德公主之子趙齊封齊郡王,封地巒洲……莊德公主之女趙念封念郡主,封地環洲,授予鍍金銀冊……”
大殿中靜如幽室,但是之薇好似都聽見了他們心中發出的抽氣聲兒。
不僅是殿內的大臣們,包括她自己都還沒弄清楚情況。
鍾離瑄不僅給了她一個尊貴的身份和封地,還給趙鍶的孩子們一個身份,讓世人不敢不能欺負他們。
在他選秀的大日子裡,他卻先為她做好安排。
成千上萬的群臣將士們共同作證,讓她接受萬人矚目的洗禮,將她和孩子們捧上了一輩子衣食無憂的高位。
而這一切不附帶任何條件,聖旨中的話猶在耳側,原來,他不敢見她只為給她一個答案嗎?
想過許多種可能,放她離開,將她束縛在身邊,或是對她不聞不問……任何一種,鍾離瑄的心中都要好過一些……但是,他卻挑了一條最難行的路,給她一片天空任由她飛翔,他只做一件事,就是在她的下方放上碩大的保護網,防止她跌入萬丈深淵。
鍾離瑄果然沒變,對她還是從無欺騙,只有信任和大度。
眾人這時也偷偷舒了口氣!
原來深宮中那個神秘女人是皇上的義妹啊!孩子被封郡王,自然也不是皇子、皇女了!
只是,誰是孩子的爹呢?
不過,管他是誰的,不是皇上的就可以了。
孟之薇望著手中提花錦緞製成的金黃卷雲金冊就覺得眼睛酸澀,有些滾燙的東西不受控制的從眼角落下,跌進金絲煙紗中,一滴又一滴。
七載光陰轉瞬即逝,她好似還記得當年的女孩很是天真的問第一次見到的溫潤白衣男子,“莩兒可以叫你鍾離大哥嗎?”
男子笑得無害,“當然可以!”
眼中帶著一種奇異的光輝。
此時,她才知道那是什麼?
原來那時她就已經透過目光駐進了他的心。
只是時光不可逆,有些人、有些事,錯過了就是一輩子。
剩下的只有回應不了的愛戀和報答不了的守護。
……
“……賀蘭雲賢善德淑……封德妃,代管鳳印,統攝六宮,胡瑩遵循古法,德行出眾……封賢妃……蘭琴……封惠妃,方之冉、宕言、元絲絲等十二人封嬪……林欲、石喜、腕兒等二十二人封美人……”
禮官念了很久,被冊封的美人們足足有七十人。
大臣們很是吃驚,不懂為何以前不喜女人的皇上一次納了這麼多妃嬪。而且今日本來要進行殿選的,不知為何皇上直接一道聖旨下來,每個女子的位置就定了,這說明什麼?皇上已將她們的底細弄得清清楚楚。
值得左右丞相高興的是,自己的女兒沒有懸念的進了六妃,只是,六妃之首卻是不知哪裡蹦出來的賀蘭氏。
……
慶典中,孟之薇一直在觀察鍾離瑄的妃嬪們。
值得她欣慰的是,賀蘭氏貌美質樸、恬淡穩重,他二人目光交會多次,可以看出其中的一些情愫在慢慢生長。
她只想他找到真愛,幸福的過一生。
……
戌時,慶典結束。
她想在宮人引領下回紫薇殿。
至於要離開青國之事,等鍾離瑄過了大婚之夜再向他提出吧!
誰知剛站起身就被鍾離瑄叫住。
“皇上!”
“隨朕來御書房!”
今夜不是他的大婚之夜嗎?
她心中狐疑,還是點頭答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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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書房,男子坐在龍椅上,背光的他目光不是很清楚,她只是感覺到炙熱的視線隱隱落在自己身上。
“鍾離大哥……多謝……為我和齊兒、念兒……”
“之薇!”男子打斷了她客氣的感謝,輕聲喊道:“……我希望沒有人能欺你,我沒有太多能給你,只有這些……”
男子將不能說的在心中字字默唸。
「我希望沒有人能欺你,我沒有太多能給你,唯一能給你的是傾青國之力,對你的守護,能給你的是我李軒唯一一次愛人的真心和用心」
“鍾離大哥……”
男子站起來走向一旁的金絲楠木案几,上面有一塊明黃色絲綢,面上有些凹凸不平。
鍾離瑄神色複雜,過了許久,才背朝她問道:“之薇,是否要離開了……”
有些想嘲笑自己,心智如此堅韌強硬之人,此時,卻沒有直面問她的勇氣。
之薇心中一驚。
他知道了?
“……嗯,鍾離大哥……知道了!”
他點頭當是預設。
深深呼吸抬起托盤轉過身來,朝她露出溫暖的笑容,“來,看看鐘離大哥為你準備了什麼?”
既然要分別,就留個好印象、好念想。
看著他略帶神秘的目光,她很是奇怪,輕輕掀開絲綢,露出的棕黃色一角已讓她心跳幾乎停滯。
因為……那是……石鏡的顏色。
猛然拉開,裡面靜靜躺著石鏡的一個碎塊和一件正發出幽幽藍光的晶瑩剔透的軟甲。
石鏡和瑩衣?
“怎麼……”
震驚的反應讓男子很滿意,說明兩樣東西對她有用。
“最近幾日,無意在朝陽殿密室中發現的,以前經常看見你擺弄和它模樣相似的石頭,猜送你肯定喜歡。至於瑩衣,傳說中青國有兩件,一件先祖送給了原莊國,一件就被留在了宮中。”
猜我喜歡?
他不知這是趙鍶滿天下找的石鏡!
也不知她離開的目的之二是幫趙鍶圓了找齊石鏡、探索其中秘密的畢生夢想。
她有些激動。
因為,至此五塊石鏡碎片已找齊。
無意回憶起了密林、戈壁下的地宮。
那裡是生死交錯、危險交加的地獄,卻也是她與趙鍶的溫情相依、危難中相扶的開始。
只是,當時的心境與此時大不相同,當時的不珍惜只會帶來無盡的遺憾。
趙鍶歷經艱險只為找尋石鏡碎片,可見,它們對不喜權勢的趙鍶有多重要!
當時,她還曾想,待找出石鏡的秘密後,要與趙鍶一看究竟。
這個與他一起的願望不知會不會變得遙遙無期。
眼前的石鏡在宮燈照耀下一陣陣的閃爍,如此迷人璀璨。
最後一塊一直不知所蹤,想不到竟然在青國皇宮。
她伸出手顫抖的將它抱在懷中,晶瑩的水珠情不自禁滾落下來。
她的表情如此悲傷,抱著石鏡又是如此滿足,這讓鍾離瑄一陣心慌。
“之薇,沒事吧!”
“沒事……鍾離大哥……這是我收到最好的禮物。”
“是嗎?”
鍾離瑄溫潤的目光中帶著好奇,神色有些奇怪,腦中無數個疑問,可是最終什麼都沒問出口。
思念、痛苦的表情不能騙到他。
鍾離瑄想著,是與他有關吧!
“最好的禮物……那就好。”
待她平靜了才收了石鏡,但是卻將瑩衣推了回去,“全天下就這麼兩件,太珍貴了,鍾離大哥還是留著吧!”
她想起當年莊國馬場獵狐,權仲奕拿出的獎勵就是其中一件瑩衣,當時,所有人拼盡全力去奪寶,想不到卻被算計。
當時,所有人的命運就被放在了歷史車輪之上,被強迫著拖動前行,不問你是否願意、不告訴你離去的方向,沒有人知道事態的發展結果。
如果,沒有馬場設宴、沒有狩獵儀式;如果沒有趙鍶潛伏莊國;如果沒有仟木允勢力過大,串通趙國背叛莊國。
那麼,利洲大陸可能還是趙莊鼎立的局面;可能權仲奕已是莊國皇上,趙鍶也是趙國的攝政王;可能她已是莊國皇后,不認識趙鍶,至多在接訪來使時,遠遠打個照面,更不會與他發生這麼多刻骨銘心的情感……
不過,這些都是如果,世界上最不可能發生的就是“如果”!
鍾離瑄不知她走神的原因,只當是她覺得太珍貴了不肯收。
拿出瑩衣,用絲綢包起塞到她手中,“拿著吧!它可以抵擋普通刀劍攻擊,你還要四處闖蕩、我從此應該在青國不能離開,還是在你那兒用處大些。”
“鍾離大哥……”聲音哽咽。
“又不是見不到了,只是去尋趙鍶嘛!青國永遠是你的家,你是青國公主、朕的皇妹,誰敢欺負你,就是與青國為敵,如果找到趙鍶了,就帶他來青國,我還沒好好感謝他呢。”
“嗯!”
她在眼淚中胡亂點頭。
“何時啟程?”
“……”
“……”
談到離別時,總會等來很長的沉默。
“準備好了就上路!”
“……”
“……”
“那……齊兒和念兒呢?”
“蓮兒、楚尹先與他們待在青國,一個月後啟程去雷容。”
“你一個人上路,我如何放心。”
“明月、暗夜……嗯,就是趙鍶的暗衛,他倆會保護我。”
“嗯……要不要我再加派人手保護你。”
“不用了,鍾離大哥,此去利洲大陸不想人多引人注意,被權仲奕知道我回去了,寧願毀了我,也不會同意我再次離開的,所以,還請鍾離大哥為我保密,待我離開後也讓人假扮我繼續待在紫薇殿中,說不定有權仲奕的密探在宮外監視宮內情況!”
鍾離瑄目光凝重,最後終於點頭同意。
……
此時,已過子時,夜安靜得可怕,孟之薇已回宮,獨留淡淡的香味陪著一個寂寞的人。
他回想著剛才與她說的一切、閉目回憶著她的眉目唇鼻,一切都讓他愛慕成狂。
但是,理性讓他什麼都不能做!
門“吱咯”一聲被人小心翼翼推開。
大太監李德成走進來,望著正閉目思考的年輕皇上,心中暗自嘆氣,自打姑娘離開書房,皇上就一直這般模樣,該如何是好?
小聲喊道:“皇上,天色已晚,為了龍體著想,現在就寢吧!”
他保持著剛才那個動作輕輕點頭。
“今日是皇上的大喜日子……不知皇上想去哪個宮……”
男子這才睜開眼。
他差點忘了今日是他的大婚夜,幾十個貌美年輕各種脾性的妃嬪美人在等著他。
可是……
他哪兒都不想去!
“……回朝陽殿休息……”
“是!不叫哪個娘娘……”
“不了,朕想靜靜。”
她會不會懷疑!
“對了,明日就和內官說,今夜是德妃來朝陽殿侍寢。”
“遵旨!”
大婚夜,他只想在思念中度過。
也許,以後,兩人的心會離得更遠!
手掌撫上心口的位置,望著窗外的無盡黑暗,任深愛的感覺和珍貴的回憶四處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