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已過,寧璣並未回楚府覆命。

楚高義焚香起卦,推演所得為吉中帶凶。遂建議楚令尹稱病不朝,以躲兇災。

第四日朝中便傳來燕夫人將於下月初九在息國太廟授息國後宮這主王后之冠禮,同時,燕夫人所出之長公子亦將冊封為儲君。戚夫人因誕下龍次子,冊封為側王后。嶽貴嬪因撫育長公子月餘有功,擢升為嶽夫人。其餘各宮均有封賞。

楚令尹與楚高義兩人在書房之中密談,揣度這兩日朝中鉅變,尤以燕氏的迴天逆轉最為令人瞠目。

楚高義卻說此事尚在意料之中,定是寧璣將書信送與燕未央,而燕未央也確實如他所料假病避禍。定是燕未央收到火鳳凰的圖畫與王上達成某種協議,兩人均對對方有所圖,因此,各退了一步。至於,為何燕未央和王上均未找楚晉江索取火鳳凰這倒是個謎,按照兩人對禪定禪師遺留的那根竹籤所表現的佔有慾,似乎目前如此風平浪靜有些令人摸不著頭腦。

楚令尹在這短短几日這中鬢邊又多生出許多白髮。

嫡長子入獄,嫡長女失蹤,夫人病入膏肓,朝中人事動盪,上意不明朗。每每撕扯他的神經,令他寢食難安,瞪眼到天明。

書房外一陣急促的報傳聲響起,很明顯這個報傳的奴才氣喘吁吁的好似跑脫了力一般。

楚令尹頭疼欲裂,聞聲暴喝道:“哪個不知死活的奴才?狂吠什麼?”

只聽外面那個奴才仍舊不知死活的大口喘氣,回道:“大人,不好了!府門外有個生得凶神惡煞,滿臉刀疤的男子抱著個嬰兒,口稱懷中所抱為楚府丟失的小姐!楚家宰已經往門房趕去了,特命小人跑來回報大人!”

楚晉江還沒聽完奴才的話,急匆匆披上外衫,奔向前院門房。

懷中抱著那個小小的嬰兒,感受著她幼小的身體帶來的溫暖,楚令尹老淚縱橫。

提扶的小臉兒明顯自失蹤之前清瘦了不少,臉色有些灰白,因病一直未愈又在這幾日裡缺乏良好的照顧,那孩子的氣色非常的差。楚令尹幾乎懷疑懷中抱著的孩子已經沒了氣息。他顫微微的將食指放在嬰兒的鼻端,感到氣息雖弱卻是有的,這才吃了顆定心丸。急忙叫婢女抱去杏花苑給夫人送過去,又補充一句先讓奶婆哺乳,再叫家醫去杏花苑給小姐診脈。

安排停當,才轉回頭打量那個送提扶回來的漢子。只見此人身高丈餘,身材魁梧,神色間倒有幾分威風凜凜的氣勢。

裝束平常,衣料質地很是一般,一襲月白色的短衣襟打扮,酷似哪個大戶人家的武術教習。

楚晉江道過謝,親自為男子奉茶,請教其尊姓大名,如何找到小女?

男子起身抱拳回禮,道:“我姓查,叫查四兒,是個粗人。本是盧國首富苑五爺的首席武術教習,因為一個小友抱打不平,將苑家大管家那個狗仗人勢的龜兒子打折了兩條狗腿,那廝竟然買通我一個平日裡相處甚好的弟兄,合夥兒栽髒誣陷我偷了府中財務,將我灌醉,綁了我,劈頭蓋臉抽了我二百長鞭,打折我雙臂雙腿,將我扔出苑府。”

那漢子說得咬牙切齒,目露兇光。平息了一會兒情緒,才冷哼一聲,續道:“我身無分文,衣衫破碎,加上四肢殘廢,恰逢冬日,冰天雪地。只差一口氣便凍死在盧國都城。幸虧,參與誣陷我的那個昔日兄弟,良心發現,偷偷救了我,將我安置在租來的一處民房之中,找了大夫幫我治傷接骨。他說陷害我也是被逼無奈,那個苑管家的龜兒子看中了他的女兒,要娶了做小,他捨不得女兒嫁給那種無惡不作的無賴,便想著委婉拒婚,卻被強行納聘。後來,他被逼無奈同意做手腳陷害我,才退了聘禮,解除這門婚事。”

“他說看我捱了這頓好打,渾身是傷,天寒地凍的顯見是那狗賊想要了我的命。他說他實在良心難安,才在休沐時溜出來救我。我一直將養了半年,總算命大,身板結實,除這條左腿傷得實在太重無法恢復,其餘傷勢恢復的還算不錯。只是這臉上身上的傷疤卻是無法除去。也幸好我本來面目也稱不上英俊,再醜點也無所謂了。”

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那張佈滿傷痕的臉愈發的難看。

楚令尹卻並不想聽他這些過往經歷,他只想知道提扶為什麼會在他的手上。於是,輕咳了一下,打斷他的自我介紹:“不知壯士是如何救得小女?”

查四兒啊了一聲,知道這位大人不愛聽了,其實,這也正是他心中所期盼的。為了面見楚令尹,他是好好的準備了一番說辭的,不說煩這位令尹大人,豈不是要被追根究底?

查四兒也就樂得書歸正轉,道:“盧國到處張貼了我為江洋大盜的告示,我無法在盧國境內藏身,只好一路北上逃亡,稀裡糊塗逃到信陽城。因這身傷實在嚇人,無法尋到活計維持生計,便依靠偷些富戶的家當變賣度日。”

說至此處,他有些不好意思。抬眼角掃了一下楚令尹,看他是否有嫌棄之色。見楚大人沒什麼反應,才道:“五日之前那個夜晚,大約四更天,我實在沒了銀兩住店吃飯,只好再次偷盜,咳,咳!”

他輕咳兩聲,下面的話聲若蚊蚋,也幸好楚令尹知天命之年尚未耳聾眼花,聽得倒也真切:“我,我見楚府看護不嚴,便來府上摸些值錢的物事兒!沒想到,遇到了同行。”

楚令尹面色很難看,他沒想到貴為令尹府,當朝一品的府邸,只比王宮差了個等級,安保問題竟然如此差勁。任小賊來去自如,護院的,巡夜的,府裡面成百成百的奴才竟然沒一個管用的。一夜之間來了兩個盜賊,一個偷銀子的,一個偷孩子的,如入無人之境,均都輕易的得了手。如此下去,這令尹府豈非成了全信陽城的笑柄,能與大車店相媲美了!

越想越氣,楚令尹一代大儒,貴為一品,卻待家奴向來寬厚。

提扶失蹤他亦只是罰了那些護院和提扶屋裡的奴才們半年的月例,並未深責。

今日聽查四兒一講,當時面子便有些掛不住了。

查四兒見楚令尹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趕忙言簡意賅的撈乾的講了當日的情形。大致是說他跟蹤那個同行才發現那人不是來偷財物的,是偷了一個嬰兒。

他怕被發現便一路跟了那人到了一戶大宅院。那裡乳母,丫頭均已早有準備,他在暗中觀察,那嬰兒倒也沒遭什麼罪。因那所大宅子防範極嚴,他蹲守了幾個晚上,才有機會下手偷了嬰兒出來,將她送回楚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