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夫人淚流滿面,企求父親將真相告訴她。

燕未央老淚縱橫,輕撫著跪在身前的女兒頭頂,哽咽著道:“女兒啊,如果為父將此事告知於你,恐怕即使是長公子為你所出,也不能留你一條性命了!如今燕氏一門二百餘口人,三世以內血親,有官職品級的,沒有官職品級的,通統連坐,可想而知,茲事體大,不是你一個女孩子能迴天的,你知道了也改變不了什麼,所以,聽為父的勸告,你只須平平安安的活下去,給我燕氏留一點血脈吧!”

無論燕夫人如何企求,老父猶如吃了秤砣般鐵了心就是隻字不說。

獄卒在門外提醒時間不早了,夫人不宜久留,恭請燕夫人回宮。

燕未央扶起女兒,雖有不捨,也催促著她快些回去。

燕夫人站起身來,雙手下垂,不經意間碰到腰間,才猛然想起只顧著追問父親,忘了將命籤給父親辨認了

她轉回身,面容肅目,微微地昂著頭,對獄卒傲然道:“本夫人知道了,你先退下去,本夫人還有些話要與父親單獨談談!”

獄卒身子一頓,彎著腰貌似恭謹的回話:“回夫人,奴才得了旨意,須全程陪伴夫人左右,請夫人不要為難奴才才是。”

燕夫人氣沖斗牛,剛要發作,卻被燕未央拉住,對著女兒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衝動。

燕夫人強壓怒火,眯著眼睛目光如刀般射向獄卒。

獄卒嚇得一縮脖子,卻也不敢真就退下去,還得繼續監視。

燕夫人也不理他,知道王上是無論如何不會放過自己這次父女見面的所有過程的。乾脆隨他去好了。

燕夫人從束腰中將命籤拿了出來,遞給父親,一邊將求助於禪定禪師出面向王上求情之事簡要的說了一遍,又問禪師什麼也沒說,只叫人送給了她這個東西,是否有什麼特殊的意義?

燕未央接過命籤,還沒細看,一聽女兒差人去找了禪定禪師,面色瞬間變得慘白,冷汗都在一剎那涔涔流下。他禁不住勃然大怒,猛地一推女兒,吼道:“你說什麼?你去找了禪定禪師?誰讓你去的?你,你這是將大師往死路上逼呀!完了,完了,大師現下想必已經是——”下話他實在是說不出來了,但意思卻再也明顯不過了。

燕夫人被父親推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她怎麼也想不明白她只是託楚夫人去見了禪定禪師一面,信中也只是懇求他能看在與父親的舊識情分上,向王上求情,王上歷來尚佛,禪定禪師又是當世第一高僧,或許能夠勸得王上回心轉意,放過燕氏一門。

燕未央盛怒過後也知道錯怪了女兒,忙上前扶起女兒,長嘆了一聲,說道:“王上是不會放過燕氏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這命籤也無特別之處,不過是一隻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命籤罷了,禪師不過是透過此籤語告訴你他已洞明世事,萬法皆空,不會理會凡塵俗物了!”

燕夫人接過父親遞過來的命籤,大腦一片空白,只是習慣性的將命簽收回到束腰之中,這個動作她根本沒在大腦中留下任何痕跡。她只感到滿腦子嗡嗡作響,彷彿無數個聲音在她腦中同時叫喊著燕氏一門沒救了,徹底沒救了!

燕夫人甚至沒有拜別老父,只是機械的在宮婢鬱菲的攙扶下走出天牢。此時此刻,她彷彿丟了三魂七魄,只是一個空殼在腳步虛浮的向前行進,漫無目的。

坐在象輅上,燕夫人一直在發著呆,眼神空洞,淚水無聲滴落。

象輅一個顛簸,燕夫人身子不由自主向前一傾,腰間的竹籤的尖端刺入她的皮肉,雖然不深,卻痛得她從失魂落魄中回過魂來。她啊的一聲痛叫,捂住腰部,然後伸手從束腰中取出命籤,一看之下,氣炸胸肺,伸出雙手意欲從中折斷它。可是她是一介弱質女流,平日裡養尊處優慣了的,哪裡能折得斷堅韌十足的竹子?非但折不斷,反而差點傷了一雙纖纖玉手。

燕夫人心中暗恨,折不斷它,我還扔不了它?伸手將象輅窗欞推開,順手便將竹籤用力甩了出去。隨著竹籤的離去,她彷彿心中輕快不少,不知不覺間她將所有的怨懟都加諸在這根竹籤上了。拿它當了出氣筒。

剛剛輕鬆一點,便聽外面一聲痛叫,跟著便是破口大罵:“哪個天殺的王八羔子胡亂扔雜物?砸破了老子的腦袋?誰幹的?給老子滾出來!”

燕夫人正窩了一肚子的火沒處發洩,忽聞如此不堪的叫罵聲,便叫了小臣停下象輅,派兩個虎賁將那罵人之人拖下去,狠狠地杖責一百。

燕夫人聽著那人淒厲的哀嚎,感到舒暢無比。身子向後靠了靠,尋了個合適的位置斜臥下來,嘴角掛著冷笑,一邊聽著杖刑報數的喊聲,一邊吩咐小臣傳話下去狠狠的打。

道里打著酒嗝,渾身血汙的被抬了回來。

在楚府家醫的院落裡旁人懶得管他,傷成這樣也沒人侍候,他便叫抬他回來的兩個腳伕將他送到了乾兒子袁道的屋子裡。

袁道一見這情形,嚇了好大一跳,忙問發生了什麼事,抬道里回來的兩個腳伕告訴他道里衝撞了宮裡的車輦不說,還對宮裡的主子破口大罵,罵得極為難聽,被打了一百竹杖,屁股都開啟花了,那張臭嘴卻還不歇息,不停的咒罵。

袁道忙取了十個刀幣送給腳伕,並說了好些道謝的話,匆匆的將腳伕兩個送走,忙取了藥箱子來,一邊幫乾爹檢查傷勢,一邊埋怨乾爹酒後鬧事。

袁道處理完道里的傷口,讓他好好休息,想要幫他去弄些吃食,卻發現他左手裡死死的攥著一個竹籤。

袁道見道里疼得哼哼唧唧,嗞牙裂嘴的,伸手想要將他手裡的東西拿開,道里卻死活不撒手,大叫著就是這個東西害他捱了一百刑杖,一定要親手將它碎屍萬段。

這時袁義勳的傷勢恢復的不錯了,也能稍微的下地走動了,聽到隔壁的屋子裡動靜不妙,便拄著兩根袁道為他削的樹枝當柺杖艱難的挪了過來。

等看到道里狼狽的模樣,再低頭瞧瞧自己被包得象個粽子似的模樣,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