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顯偏僻的鄉道上有一輛馬車極其引人注目,拉車的馬匹極為壯碩,是罕見的南國挽馬,它體型高大健壯,毛髮長而飄逸,肌肉噴張有力。

這一路走來,不知多少人看它看的目呆呆的,那匹馬也彷彿早就習慣了這種目光似的,優哉遊哉的走在鄉道上,由著那群沒見過世面的孩子們咋咋呼呼。

它身後拉就的車廂比常見的大了約莫一倍,木料屬於中上等,只上了一層桐油,隱隱約約的還能木頭原本的紋路。

車轅上沒有人,韁繩隨意的搭在車廂門口,卻沒有人敢隨意冒犯,雖是車廂木料普通,但是單那一個拉車的挽馬就足以教人知道,這馬車的主人並不簡單。

馬車走到了村落裡,搭眼望去,雖是青山環繞,樹木蔥鬱,可山下的房子卻多的是黃泥為牆茅草為頂的簡陋屋子,竹條編成了籬笆,圈起的土地裡種滿了青綠色的蔬菜,雖然貧匱,可家家戶戶都是乾淨利落的。

馬車未停,一直在駛進村中,莫說是看熱鬧的孩子們,就連村裡的大人們都被這怪異的情況吸引了過來,在地裡勞作的男人們被叫了回來,中年模樣的村長也被簇擁著走了過來。

男人在自己腰間繫著的布袋裡抓了一把菸葉草草塞進了菸袋鍋子,一口下去,這緊蹙的眉頭方才舒展幾分,他揮了揮手,讓人們不要攔著馬兒的路,自己卻是邁著步子走到了馬車一側的窗欞邊。

他以指節為扣敲了敲窗欞邊,發出咚咚聲,又出聲提醒道“老漢冒犯了,卻不知馬車裡可是有人的?這馬兒入了村一路向北,卻是巖山,主人家可知曉?”

他說完話,卻也不急著走,重新拿起菸袋抽了起來,跟在馬車旁邊隨著車速不緊不慢的渡著步子,村裡人有的好奇也跟著,更多的卻是回了田地裡繼續勞作。

半晌,馬車裡有了動靜,先探出頭的卻是一身青衣的少年人,他髮絲微亂,一看便知方才是在寢眠,村長瞧見了,面上一時也有些訕訕。

少年人正是楚卿,她躬著身子出了車廂坐到車轅上呵停了挽馬,這才起身應道“不好意思大叔,實是方才睡的深了,這才擾了村裡寧靜。”

少年郎一身青衣,髮絲半散,雖是簡簡單單,氣度卻是非凡,那村長雖不是什麼大人物,可年歲卻成了閱歷的見證,他瞧見楚卿眼裡的純澈,到底緩和了臉色

“倒也沒事!村裡很少熱鬧,孩子們都歡喜的很!只是那巖山上不太平,這馬兒雖然健壯,卻不見得可以耐的過他們。”他字字句句都是叮囑,楚卿又哪裡聽不出來。

“是,大叔所言,楚卿記下了。”楚卿瞧了瞧已經有動靜的馬車,抬頭望了望天色,面上重新綻開一抹客氣的笑朝著村長道“天色漸晚,不知離這最近的縣城還有多遠?”

村長又吧嗒了一口菸袋鍋子,虛虛眺望著遠方“若是往北的鎮子尚需兩個時辰,若是往南,一個時辰左右便足以。”他雖是中年人,卻在說這話的時候露出了深深的愁苦之色。

身後馬車的動靜大了起來,楚卿歉意的朝著村長報以一笑,轉身接下了馬車上睡的迷迷糊糊的少年“我們兄弟欲往北行,只是眼下天色漸晚,不知村裡是否有方便留宿的地方?”

楚卿見村長不語,回身指了指馬車道“我們兄弟才出家門,是打算出門遠遊的,我年歲長些怎麼都行,就是我這弟弟身子不好,如果有條件,我總想讓他過的更好一些。”

這話是楚卿發自內心說的,不單是風華眼睛發酸,就連那面泛苦相的村長目光都柔和了下來,他敲了敲已經吸的差不多的菸袋鍋子,一聲定論“你是個好娃娃,既然如此,就素在我家吧,家裡簡陋,別介意就是。”

聞言,那些看熱鬧的村裡人交頭接耳的走開了,楚卿笑笑,抬手攬著風華的肩膀,給他梳理著睡的有些亂的髮絲“哪有什麼介意不介意的,出門在外,能有安身之所,已是幸事。”

“成!那就跟我回家吧,我婆娘還在家,正好叫她給你們兄弟弄些飯菜!”他說完抬腳就走,卻被楚卿抬臂留下了“大叔與我們一同坐馬車就是,還走個什麼!”

村長聞言不禁撫了撫自己的發頂,難得笑的憨厚“走慣了!倒忘了這茬了。”話落倒也沒推脫,一個縱身就躍上了車轅坐下,看的楚卿眼中不禁流露出幾分真切笑意。

“我坐這兒好給你們指路,咱們村子地方大,人卻少,倒也好找!”他開了腔,楚卿自然而然的跟著坐到了車轅上,風華不甘落後,硬是擠在了兩人中間,看的那村長臉上笑意愈濃。

“大叔費心了。”楚卿甩了個空鞭,那馬倒也乖覺的踏上了該走的路“咱們兄弟是從都城出來的,春季疲乏,一路行來,多宿在野外,今日難得入了村子,當真是幸甚。”

楚卿主動開口,那村長不由的笑眯了眼“都城離咱們這兒約莫三日路程呢!你們兄弟倆這是才出發啊?怎麼不往南邊去?那裡比咱們北面富饒多了!”

“沒呢,原是想著走遍四方的,總不能因為哪裡富饒就去哪裡吧,我瞧這裡也不錯啊,青山翠綠,莊稼遍地,離都城也沒多遠,但怎麼盡是些草房?”楚卿話說的直接,目光更是不離村長的那張臉。

聽見這個,村長眉間的褶痕更深了“巖山上不得!外面瞧著一片翠綠,往裡走遠些,那些樹木幾欲參天,更有沒聽過的野獸吼叫聲,滲人的很!村裡有人不信邪,去了就再也沒回來,當初,這村裡人也沒這麼少!”

聞言楚卿眉頭不禁皺了皺,風華瞧見了,也把自己的耳朵豎了起來。

“咱們村的人都勤快著,沒事兒就開荒,這才有今日滿地莊稼的樣子!殊不知,就是如此,我們卻連吃飽都難!”村長的臉此時已經滿是褶痕,皺巴巴的,肉眼可見的愁苦。

“何致如此?此處離都城不算遠,日子應該過的去才是。”楚卿的不解是發自內心的,她雖然看過地域志與遊記,卻並不瞭解此時的民生,但據她所知,中州靠海,四季溫暖,百姓們生活不說富足,溫飽應該足夠。

村長看了他一眼,倒也沒有遮掩“聞聽公子所言,便知你出身必定不一般!現如今,咱們農稅是收成的一半,除此外還有丁稅、土地稅,這哩哩啦啦,能活到現在已是不易!可謂是窮的愈窮,富的愈富!”

楚卿忍不住抿了抿嘴,瞧著村裡佔了九分的茅草屋,眼中黑沉沉一片,就連風華也靠著車廂垂著眸子不言不語“咱們這兒不靠海,山上上不去,可不就只得靠這一畝三分地了嘛!”

馬車吱吱嘎嘎的,走過田埂,掠過水田,終於停在一戶屋頂是瓦片鋪就的人家,村長下了馬車,便敲著菸袋吆喝道“孩兒他娘,有客人到,弄幾個菜吃吃。”

楚卿將馬車停在寬敞的院裡,風華隨後從車廂裡下來,肩上是兩個包裹,手裡還拎了不少東西,有野雞,有豬肉,甚至還有新鮮的海產,楚卿停好馬車,強硬的接過了一半兒的東西,帶著滿臉的笑意追上了先行一步的村長。

“大叔,家裡人用晚飯了嗎?這些東西是我們路上買的,您吃吃虧,搭上些青菜,也好教我們兄弟倆吃的豐盛一點。”她賣著乖,倒叫村長笑眯了一雙眼睛。

房裡的人聽見聲音,前後腳出來時,看見的就是少年笑的燦爛,滿手提著吃食的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