峻侯面上閃過幾絲猶豫,指尖捏著的信紙頓了頓。

“時候不早了,明日再議。”

太史令見峻侯面上已有推辭之意,便不再言語,起身朝峻侯作一長揖後,出了正殿。

宦者令馮欽將手環在小腹前,插在衣袖中,一副悠哉遊哉的模樣。

“公子意已決,好歹是你徒弟,抽個空檔去提點一二。”

馮欽朝陳恕張了張嘴,半晌一句話都未曾說出來。

馮欽見著峻侯宮中的美人也不少,偏生就對那人生了不該有的心思。

“佑我兒,平平安安。”

他扮做醫官的徒弟,混到頻陽宮寢殿去,那人一眼便瞧出他來。

“我命數已盡,再護他不得,來世做牛做馬報答先生。”

就是那雙殷殷期盼的帶著懇求的目光,還有那聲“先生”,讓他這輩子都甘願為她俯首稱臣。

他私底下找了姜懷璧,讓他拜自己為師,姜懷璧心氣兒高,年少輕狂,自是不肯如他的願,不管他怎麼讓人磋磨姜懷璧,姜懷璧依舊將脊樑骨挺得筆直。

“這也是你母親的意思。”

“我憑什麼相信你?”

“就憑你想在宮裡活下來。你以為單憑你這不值錢的熱血和一腔孤勇,能辦事?笑話!”

姜懷璧後來不情不願的將這個師父拜下來,可是他總能感覺到,馮欽望著自己的時候,看得卻不是自己。

兩三壇趙酒,性子極烈。也不知姜懷璧是天生千杯不醉,還是馮欽藏不住心中的事,三四杯酒下肚,將那些前塵往事一股腦在姜懷璧面前如同倒豆子般倒了個乾淨。

自那以後,姜懷璧便躲著馮欽,心裡那道坎,一直邁不過去。

陳恕見馮欽有些微微出神,搖了搖頭拍他肩後,轉身離去。

月色跌在地上,被風吹起,捲起荒涼一片。

峻侯夫人姒榮早早便聞得了南魏退兵一事,不由得鬆了口氣。

南音將一盞熱氣騰騰的敬亭綠雪放在姒榮面前的小几上,茶葉浮在水面不停打轉,暈出淡淡綠意。

“峻侯回宮!”

略微有些沙啞的聲音傳入內殿,姒榮面上泛起了笑意,起身去迎。峻侯攜了姒榮的手,一同入了內殿。

“怎不見銘稚?”

姒榮將茶奉上,隨後指了指東邊的位置。

“說是近日臨摹方舒人的字已有所成,待會要拿來給您瞧瞧!”

峻侯握住姒榮的手,有些怔然,馮欽早已帶著殿內侍奉的人都下去了,此時殿內只他二人。

“重兒,孤有事同你商議。”

“您說便是。”

“寡人再三思量,欲送銘稚前去東黎為質。”

姒榮面上端著的得體的笑容,突然出現了一絲龜裂的跡象。

“您方才說……要送銘稚為質與東黎?”

“是。”

姒榮跪坐在峻侯身旁,緊緊扯住峻侯的衣袖。

“銘稚年紀尚幼,又是您的嫡子……”

“正是因為銘稚是孤的嫡子,孤才有意放他出去磨練磨練。”

峻侯拍了拍握在姒榮的手背,笑著道了一句。

“孤的後宮,只有重兒最識大體,能為孤分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