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到了第二日,國舅府內果然送進來了一名服侍妾婢,名為茯苓。

那女子端莊不俗,素淨溫婉,頭低低的埋下,給姜楚天請安,但她的面部表情和處事方式,明顯的讓姜祭州感覺到,她是在求饒和示弱。

最後姜楚天決定,將茯苓留下來,當做府裡灑掃的奴婢,而茯苓也很安穩,從來不怎麼說話,做事也很穩當踏實。

後來姜楚天覺得有些不妥,她若做了些什麼,他大可狠心把她解決了,可她如今什麼都不做,只是安安分分的做府裡的婢女,他總心慌,怕這茯苓是宮裡送來的慢性毒藥,平時沒覺得怎樣,到了關鍵時刻,一招斃命,於是他便把茯苓叫去房中審話。

最開始,她還咬著嘴唇什麼都不肯說,直到後來,姜楚天問到她父母的時候,她才像碰到了底線一般,開了口。

“國舅老爺,我求求你,救救我父親母親吧,女兒不孝,本想著進宮當宮婢,掙些銀錢貼補家用,等到二十五歲,便可出宮待嫁,卻不曾想,被帝君挑送到這裡來,我不會聽他的,出賣您的,父母教我做人的道理,他雖是我主人,但卻是個庸君,庸君禍民,百姓流離失所,我必不會妥協幫他打探訊息做壞事的!可是我的父親母親,被他脅迫,當了人質,我只能留在這,告訴他一切安好,可他上次派人傳信來說,若是我再無訊息傳來,他便殺了我父親母親…國舅老爺,我知道,你是個好人,茯苓求求你救救父親母親吧,只要你救我父母,茯苓來生當牛做馬,都要報答國舅老爺的!”

那茯苓跪下,一遍又一遍的給姜楚天磕頭,姜楚天雖是個謀大局之人,卻也還是心軟,她不過也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宮婢,出了宮,本可以尋個好人家嫁了,卻不曾想做了權勢的犧牲品。

“你先起來,別哭了…”姜楚天微微皺眉,心中有些同情。

“不…國舅爺若是不應了我,那我便一直跪在這裡了。”

“我答應你,若是有機會,我定幫你把父母親救出來,讓你們團聚。”

那茯苓聽姜楚天的這番話後,猛的抬起頭來,眼睛裡有微微亮光,卻又給姜楚天狠狠的磕了個響頭。

“謝國舅老爺,茯苓感激不盡。”

姜楚天在想,這姑娘倒是挺實在的,頭磕的這般響,言語中也不像是撒謊,於是派人去調查了她。

後來的結果就同她所說的一般無二,家裡就她一個女兒,父親有癆疾,母親一直在家照顧,開銷的藥錢很大,母親又不忍心將她賣給人牙子,便只好讓她進宮,她每月往家寄錢,是個孝順的姑娘。

她底子乾淨,家中雖務農,卻從小教她識字和做人的道理,同鄉的鄰居百姓,皆知她孝順能幹,是個頂好的姑娘。

姜楚天知曉這一切之後,很是同情,又解開了心中的一個疑惑,覺得舒心許多。

後來打聽到,茯苓的雙親,被嶽子昂派了幾個宮衛,扣在家中,不得出入。

“這宮衛倒是好辦,只不過宮裡的人若是發現外面的人沒了,怕是又要想到咱們這裡了,恐怕對茯苓姑娘不利啊!”姜祭州說。

姜楚天點點頭,確實如此,若是這樣的話,倒不如緩緩。

“舅舅,你說,咱們來個反間計,如何?”

“你有什麼對策,細細說來。”

“不如我們,藉著茯苓,讓她傳給宮裡一個大秘密,但是交換這個秘密的條件,便放了她父母,如若那頭同意,咱們便派人暗中接應,將她父母遠遠送走安頓起來,再將茯苓也送走,咱們就就著這個秘密,作一場戲,給宮裡的人看,不過這場戲,不能白作,要細細思量,最好是能將他打擊到的那種。”

姜楚天此時覺得,九黎姜氏果然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姜祭州不但功法修行了得,這心思城府,也是頗有一番帝才之風。

…………

…………

榣山。

長琴修復大好,醫者讓他多出去走走,見見太陽,清胥便日日拉著他,在榣宮花苑裡亂逛。

莫謙和鳶尾跟在後面,有說有笑的,鳶尾真的是,無論到哪裡,都閒不住這張嘴。

“鳶尾,你這個丫頭,在外面還是這麼聒噪的,也不怕人笑話,如此囉嗦,看你將來嫁不嫁的出去!”

清胥聽著鳶尾在莫謙的旁邊說話,就一直沒停過,便懟她兩句。

“不嫁就不嫁唄,奴婢才不稀罕呢!鳶尾要跟在郡主身邊一輩子。”

莫謙在一旁感嘆道,果然是主僕情深!

“我才不要你呢,你這個聒噪的丫頭,趁早將你嫁出去才好,我耳根子才清淨呢!”

長琴在一旁笑著,覺得這兩人性格,頗為相像,又十分有趣。

“我才不嫁呢!我就不嫁!略…”鳶尾朝著清胥吐了個舌頭,便跑了,莫謙跟著追了過去。

現下,只清胥和長琴兩人了,前面便是遮涼的長安亭。

“你們主僕二人,倒是不像郡主和宮婢,倒是像平日裡拌嘴說笑的親姐妹。”長琴說。

“我啊,宮中無趣,只有這丫頭,還有趣些,性格又直,人也聰明仗義,所以把她留在身邊,也算有個慰藉了。”清胥看著遠處與莫謙打鬧的鳶尾說。

“主人有趣,僕人便也跟著相像了。”

“我才不跟那個囉嗦的丫頭像呢,她那麼嘮叨,像她還了得?”

兩人已經到了亭中,紛紛座在亭子的石板椅上。

“誒…為何你的寢宮和這花苑裡的涼亭,皆喚作長安啊?”清胥有些不解,便問長琴。

“長安…這名字,是慳臾起的,我從炎帝的炎陽天宮搬出來之後,便於此榣宮居住,也是因此,認識了慳臾,他說願我一世平安,一世安定,一世安寧,本想做常安,後來因為我的名字裡,有一個長字,便做長安了。”

“原來如此,慳臾他,是個很不錯的朋友…”清胥轉頭看向長琴。

“是啊,他的確是個很不錯的朋友,他是我的知音,他總聽我撫琴,我總看他在水湄中騰出,然後飛進雲層裡,化作人性與我暢談,少年時,我們總是聊天聊地,逍遙快活。”

“那…你一定不能沒有他吧…”清胥不知怎的,便問出了這句話,此時的內心活動十分複雜,長琴明明都說了啊!慳臾是他的知音,是很重要的人,自己這是問什麼傻話呢。

便得知自己說錯了話,拍了一下腦門。

長琴卻突然感覺到了什麼,聽清胥話裡行間,有那麼幾分酸溜溜的醋意。

便一隻手撐在亭子的圓柱上,用他深邃的眼神看著清胥。

清胥一時有些驚慌,他這是在做什麼呀,清胥紅了臉,卻無奈於地方太小,脫不開身。

“我自然,是不能沒有他的。”長琴似乎很認真很認真的在同她講。

清胥這下明白了,其實長琴啊,根本不需要自己,自己還不如早早回了華陽那邊去,至少長琴這個人情,她是還完了的,心中的愧疚也少了許多,也能心安理得的回華陽了。

清胥的臉側到一旁,長琴依稀的感覺到,小姑娘有些失落,不,是十分的失落!

但是長琴似乎覺得這小丫頭生起氣來,更加的可愛了。

便一時未忍住,竟慢慢靠近她,貼近她那精緻的面孔,嘴巴,差那麼一絲絲,便要覆蓋住那人香香軟軟的嘴。

“可我,更不能失去你啊。”

長琴用著低音而磁性的聲音,說出這句話,清胥感覺,自己的心臟,幾乎要驟停了!

那人又要吻過來,清胥這次反應過來了,一手將那人推開。

“我…我又不是你的…提什麼失去不失去的。”清胥的臉更加紅了,背對著長琴,根本不敢面對他。

卻不曾想,那人竟走了過來,靠在清胥的身上,頭靠在清胥的一側,對她吹著耳邊風。

“難道,我喜歡你這件事,你還裝糊塗嗎?”

耳邊風吹的清胥酥酥麻麻的,頭昏腦漲,不知所以。

她不知如何面對才好,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便一股腦,趕緊跑開,鳶尾遠遠的見到清胥走了,便小跑著去追她。

“郡主,你走了怎麼不叫我一聲!郡主…等等我啊。”鳶尾在她身後喊著。

莫謙也走了過來,看到長琴臉上一抹笑意,便問他。

“將軍,發生什麼了,這麼開心?清胥郡主怎得走了?”

“她啊,應該是羞的,不敢見人了吧。”

“羞…羞的?將軍你在說什麼啊,清胥郡主為什麼羞啊。”

“因為她有了中意的人。”

“是誰啊?”

“你猜啊…”

長琴跟莫謙挑了個眉,莫謙一下子就能想到,長琴在暗示什麼。

“不是吧將軍!你也太自戀了…”莫謙偷笑著調侃長琴。

“笑…笑什麼笑?你將軍我又不差,再說了,就算她不中意我,我也要付出行動,讓她中意我,早晚有一天,胥兒丫頭,是我的。”

“嘖嘖嘖…胥兒丫頭…也太親密了吧!將軍,你快別說了,莫謙都要酸掉牙了。”

長琴不再理會莫謙,踢了他一腳,便離開了長安苑。

清胥回到殿裡後,臉上的紅,還未褪去,鳶尾又一直髮問,清胥氣得只好拿冰水洗了把臉,照了銅鏡,紅才逐漸褪去。

清胥座在銅鏡前,鬆了一口氣,鳶尾那小丫頭倒是沒完沒了的,還在問著事情原委。

清胥惱怒不過,拍了一下梳妝櫃,嚇了鳶尾一跳。

“長琴…長琴他就是個,無恥之徒,無恥無恥無恥!”

倒是把鳶尾弄得一頭霧水,低下頭輕聲慢語的問清胥。

“樂天將軍他…怎麼無恥了?”

“他…”清胥不知如何對鳶尾說,畢竟細節,太讓人臉紅了。

“你別管為什麼,他無恥就是了。”

鳶尾撇撇嘴,一臉的不信。

“那樂天將軍無恥,郡主您又臉紅什麼啊…”

“我…我那是被他給氣得!你這小丫頭,不向著我說話,偏偏胳膊肘往外拐,向著那個無恥之徒說話…”

“我才沒有呢,是你自己說,你心裡有他的,當初又求著祭州先生幫你,來這榣山來看他,現如今人家跟你表明心意,你又說人家無恥了。”

鳶尾果然是直腸子,心中有的話,一個字也不吝嗇,心裡話通通給清胥倒了出來,現在清胥全是看出來了,哪有什麼主僕情深,這小丫頭,分明就是上天派過來,給別人作幫手的!

“你!好你個鳶尾!你說,是不是收了他們什麼好處,處處幫著他們與我作對,我還是不是你主子了?”

鳶尾也看出清胥有些惱怒,便蹲下來拍拍清胥的手。

“我的好郡主,鳶尾當然是向著你了,但是你要明白,你當初來這,是舍了祭州先生的,那時我就叫你看透自己的心意,再做決定,現如今樂天將軍已然身體大好了,他又跟你表明心意,那你就不要再靦腆了,一五一十的與他說清,兩個人相處起來才會快活,不至於拖拖拉拉的,鳶尾說可對?”

清胥聽著鳶尾說的話,自己心裡突然覺得有些道理,自己總是愛逃脫現實,阿祭也是,長琴也是,她也承認,自己的確是惦記著長琴的,而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對旁人都沒有,只是對長琴一人。

“可…就算說明了,又能怎樣呢?我們總歸是礙於身份,不能相守,況且,珵翊也不大喜歡他,總是讓我離他遠些,這種種難關,都是一堵又一堵的高牆,一座又一座的大山啊…”

“我的郡主啊!你的魄力哪去了?奴婢說句不該說的,雖說你是華陽郡主,可是奴婢跟了你這麼多天,奴婢明白,你是個不愛拘束的,但是你又不得不揹負這份責任,珵翊先生,還有攝政王,他們都對你有很高的期望,你將來定是要好好做的,但是你也不必太過委屈自己,人生在世,如果十分熱愛的事物,便一定要成全了自己才是阿!”

鳶尾小丫頭字字句句,扎進清胥的心裡,她是個不安定的,糾結的,膽怯的。

她總是害怕身邊的人管束她,自己不能夠為自己做主,或許鳶尾說的對,或許華陽郡主也好,將來的華陽女帝君也好,自己都要做好也一定要做好,這些事,是身不由己的,但是一件十分熱愛的事,成全了自己,也算不枉天下人的同時,也不枉了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