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告白〔2〕

眾位大臣身板俱是一懍，憑他們多年從政的直覺，皇帝下面要宣佈的，絕對不是小事。可這位年輕天子，一向習慣不按常理出牌，所以，根本無從猜度聖意，只能屏住了呼吸，看他究竟有何宣佈。

赫連寂從懷裡摸出一個明黃色的物件，群臣眼睛的餘光都窺到了，正是聖旨。站在寶座右下方為早朝唱禮的司禮監曹匪人，低著頭彎著腰，上前恭恭敬敬從皇上手裡接過那明黃色的布軸。

“念！”赫連寂命令道，唇邊浮起一抹冷笑。

曹匪人把那明黃色的布軸緩緩地展開，背面的二龍戲珠圖案就落在臣僚們的眼睛裡。曹匪人帶點女氣的尖細嗓音念出那聖旨上的話：“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梅妃梅氏蘭芷自入宮以來恪守本分，孝儀恭順，莊仁端和，淑慎賢明，其德懿理應加以表彰。冊封為皇后。欽此！”

短短几十字，足以讓安靜的朝堂炸開了鍋，赫連寂不說話，冷眼看著底下交頭接耳、唾液四濺的眾人。過了很久，諸臣子察覺到高高在上的皇帝大人已經有很久沒發一言了，忙噤了聲，殿裡再一次鴉雀無聲。

“朕，只是要眾愛卿豎著耳朵好生聽著，並不是徵求你們的高見，更沒叫你們妄自議論！皇后的加冕儀式會在三日後舉行，現在，退朝！”赫連寂一甩闊袖，就要起身。

“回皇上，立後，臣等並無異議，只是這皇后人選，怕是不妥吧！”文臣佇列中，為首的老者，捧著笏板，上前一步，朗聲道。

“右丞大人，那您覺得何人合適呢？說出來讓朕聽聽！”赫連寂眉毛一挑，似笑非笑地說。

“老臣並不知何人合適，但老臣記得，龍朔元年，皇上初登大寶之位，眾臣勸皇上早日確定皇后人選。可皇上金口玉言，曾說道，帝室一脈，子息單薄，令人甚為擔憂。為延綿雲夢國祚，後宮諸女，不論何人，誰先誕出皇子，當立為後！”

“右丞大人真是好記性，朕確實說過這樣的話！”

“難不成那梅妃已有身孕？”右丞唐洇涼驚異不定地問。

“哈哈！正如卿家所想！”赫連寂竟大笑起來，是那種毫不顧忌，很沒儀態的笑。右丞捧著笏板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不過心裡還是犯了疑猜，唐家在宮中布有密密麻麻的情報網，那梅妃有孕，竟能瞞了過去？

右丞剛退下去，左丞又冒了上來，道：“立後的事，老臣覺得應再緩一緩。即使真如皇上所言，那梅妃有了身孕，但，怎又能保證她誕出的一定是皇子呢？若是公主又該如何呢？”

“左丞大人，你明知我雲夢後繼無人，急需儲君，你還說出這樣的話來，難不成，你希望梅妃誕下的是公主嗎？”赫連寂聲疾色厲，左丞薛遣之惶恐退下。

赫連寂冷哼一聲，朝殿後走去。曹匪人會意，立馬高唱一句：“退朝！”

一隻青鳥，掠過九重宮闕，朝北邊疾飛而去。這種青色小鳥，方向感極強，速度也不弱，是雲夢貴族用來送信的上佳之選。

那青鳥載著林旖旎的殷殷希望，用力拍著翅膀，絲毫沒有留意到郊區荒野裡，已守候多時的箭矢。

一聲銳響，有著鋥亮銀箭頭的羽箭，用無法形容的速度朝空中斜射而去，穩、準、狠，小鳥應聲而落。

“太后，這就是從那隻青鳥的腳環上卸下來的！”董公公把那隻小竹筒遞了上去。敬端太后接了過來，用指甲破開封著竹筒的白蠟，把一根小字條抽了出來。

“果然，那個小丫頭的心上人是皇上！”敬端太后冷哼一聲。昨日的生辰宴上，她就看出了一些端倪，只是還不敢確定。現在，這張紙條，證明了她的猜想是正確的。

“太后聖明！幸虧我們下手快，若是這信順利到達昀陽，那可不是糟了！郡主要嫁皇上，那筠王爺還能不向皇上示好嗎！”董公公諂媚地說。

“哼！強扭的瓜不甜，既然，她無意做勃兒的王妃，那本宮就把她軟禁起來作為人質。若是筠王爺不想他的寶貝女兒出什麼問題，最好乖乖借兵於哀家！”敬端太后滿臉戾色。

“只是，這丫頭好用嗎？”董公公有點懷疑地問道。

“哼！筠王爺只有這一個女兒，疼她比兒子還甚。那丫頭從母胎裡帶出的哮喘之症，筠王爺訪遍良醫，終不能根治。後來，有一個江湖術士開了一個方子，說是藥到病除，只是需以心口鮮血為引，筠王爺毫不猶豫用匕首劃開自己心口取血。後來得知，那江湖術士原來是一個騙子！只這一件事，你就可知這個丫頭好用不好用了！”

“貴妃娘娘，皇上過紫薇宮來了！”錦素急急進入內室向自己的主子稟報。自聽到早朝宣讀了立梅妃為後的聖旨，薛瓔珞就開始歇斯底里地發作。眼中所見的東西，能砸的都砸了，整個紫薇宮，被她弄得雞飛狗跳。

“他這會子來我這作甚？”薛瓔珞聽了錦素的話，臉上陰晴不定，“告訴皇上，就說本宮我抱恙在身，不見！”薛瓔珞咬著牙，恨恨吐出這麼一句。

“貴妃這是怎麼了，竟連朕都不願意見了。”赫連寂含笑撩開了簾子，話語裡戲謔的味道十足。

薛瓔珞和錦素俱大驚，不曾想到赫連寂的速度竟是這樣快，如今，這亂七八糟、稀里嘩啦的紫薇宮，怕是全盤落到他的眼裡了吧，不知他會作何感想？

赫連寂彎腰從地上拾起一片碎瓷，細細端詳了一番，蹙眉道：“這可是毗離王朝流傳下來的粉彩琉璃寶瓶，貴妃素日裡是個明事理的人，今個兒怎麼這般任性！”

一聽赫連寂說這話，薛瓔珞滿腹滿腔的委屈又浮了上來：“皇上平日裡總誇臣妾明事理，善解人意，還說臣妾有母儀天下的氣度。可是，如今，您卻一甩手，將皇后的寶座給了那個女人！臣妾做的再好有什麼用，若是知道落得這樣的結果，那臣妾何必日日謹言慎行、如履薄冰，憑空委屈了自己！臣妾如今任性一點又怎麼啦！”說著就抽抽噎噎，淌下了眼淚顆子。

赫連寂扔掉手中的那塊碎瓷，嘆息一聲，上前抱住了薛瓔珞，讓她的頭依偎在自己的胸膛。自進宮以來，薛瓔珞的一言一行，都謹遵《女戒》，絲毫不肯違了規矩。赫連寂從未召她侍寢，雖心裡有怨言，但卻不敢主動要求。今日，這個擁抱，實實在在是這麼多年來，他們兩人最親密的時刻。

“皇上！”薛瓔珞呢喃道，她不曾想到，赫連寂有朝一日會抱她。身子因為過於激動，竟在微微顫抖。

赫連寂低下頭去，吻著薛瓔珞的眼睛，溫柔道：“瓔兒不要哭了，看著你淚流滿面的樣子，你都不知，朕有多麼的心痛！”那情切切意綿綿叫出的“瓔兒”兩字，令薛瓔珞心花怒放。

“皇上，你喜歡瓔兒嗎？”薛瓔珞在赫連寂的懷裡，嬌滴滴、怯生生地問。

“嗯，瓔兒這般懂事乖巧，朕怎麼能不喜歡呢！”赫連寂摸著她的頭髮說，在她耳垂邊呵著氣說。

“皇上胡說，皇上明明喜歡的是梅香院的那個女人！”薛瓔珞嘟起了豔麗的紅唇，神情裡有千萬般委屈，平日裡矜持慣了，今日，能有機會在自己心愛的男人懷裡撒撒嬌，當真是媚態十足。

“瓔兒，你是知道的，綠兒當年死的那樣慘，朕這麼多年來對她念念不忘。朕之所以對那個女人好，不過因為她的臉生得像綠兒罷了！如今，她的臉蛋不知怎地毀成那種模樣，你說，朕還會對她有其他的想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