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不如憐取眼前人

“琳琅，出什麼事了？”梅廿九微笑問道。

琳琅把董公公的話轉述了一遍，嘆息道：“娘娘臉兒成了這般模樣，太后娘娘這不是讓娘娘出去找難堪嗎？”

“是啊！娘娘若去，她們還不知怎樣笑話呢！”琉璃亦黯然了。

“要不，娘娘向太后告病，咱不去了還不行嗎？”子衿聽了手上的活計，小心翼翼道。

“去一趟也好！嘲笑、譏諷、羞辱，就讓它們通通一次來好了！藏著躲著，只會永無寧日！”梅廿九羽睫抖動著，淡然道。

“娘娘……”琉璃的心一下很疼，自己主子將要面對怎樣的境遇，她是最清楚不過了。在梅蘭芷用淤泥遮顏的日子，那些女人的嘴臉。如今，一切的一切，將要重演……

“本宮沒什麼，倒是你們……跟著我，真是……”梅廿九纖細蒼白的手，劃過琉璃還稍顯稚嫩的臉。

“娘娘，你不要這樣想，我和琳琅都是心甘情願的，只要是能陪在娘娘身邊，就是去墳墓也不怕！”琳琅鄭重地說，眼神堅定不移。

“我也是。”子衿幽微的聲響傳來，三人的眼睛齊齊向她看去。

“哼！誰知道你會不會為著一個普通的絞絲金鐲子，幾塊牛乳梅花酥就把娘娘再一次出賣了！”琉璃忿忿道。

“子衿，謝謝你！”梅廿九輕輕捂住琉璃的嘴，對子衿道。

“娘娘！”子衿有些哽噎不能語了，梅廿九眼裡的那份信任和欣賞，讓她眼眶裡不由自主盈滿了淚水。

琳琅為梅廿九準備著出席宴席的服裝。那領銀狐裘衣自然是無上的選擇，整個後宮僅此一件，尊貴華美無匹。

可是梅廿九一早就猜到了她的心思，自己翻找出了一件很舊有點單薄的夾襖，淡薄的玫紅色，再配上粉紫色的下裙，尋常的甚至可以用寒酸來形容的打扮。琳琅嘆息了一聲，給梅廿九綰了一個常見的雙螺髻，耳墜只是兩顆普通的海珍珠。

“這塊絳色的面紗怎麼樣？”琳琅揚著那塊質料上乘的細紗。梅廿九搖了搖頭：“為何要遮住呢？既然，大家都想看，就讓大家盡情觀看好了！”

琳琅拿著面紗的手，在空氣中停滯了一下，隨即，唇邊扯出一個苦笑。

本來像梅廿九這種身份，出行是有肩輿可乘的，只是後來內務府管事的覺得她是個可欺的主，於是這項特權就沒有了。步出自己的院門，即使行再遠的路，都得靠自己的腳。

琉璃和琳琅，一個穿著硃紅的宮裝，一個穿著正藍的宮裝，隨在自己主子的身後。子衿照例留在院裡看門。走過擷芳亭的時候，梅廿九就看到上次在綿福宮嘲笑過的秦貴嬪坐著肩輿過來了。

這秦貴嬪，今日的裝扮，真是豔光四射。紅狐皮裘衣，綰了高聳的仙遊髻，髻上斜插大朵的緋紅縐紗千層宮花，並三股金釵。釵下垂著長長的珠穗，一直能長到肩上，隨著肩輿前進，來回地搖擺。

“呦！原來是梅妃姐姐，嘖嘖，那臉……”秦貴嬪用錦帕掩著自己殷紅潤澤的檀口，故作吃驚狀。

梅廿九不說什麼，站在原地，唇齒間掛著輕淺的微笑。秦貴嬪本以為，她的奚落，會讓梅廿九羞憤地低下頭，不料，竟看到這樣雲淡風輕的反應，失望自不必說。於是，在肩輿上，整理了一下華貴豔麗的裘衣，傲然道：“姐姐在後面慢行著，妹妹我先走一步了！”

“妹妹還是先停一個才好吧！”梅廿九竟是“咯咯”地笑出聲來。這笑不僅令秦貴嬪吃驚，連琉璃和琳琅都面面相覷。

“怎麼，梅妃姐姐還有什麼要說嗎？”秦貴嬪回過頭來，睨了梅廿九一眼，臉上的厭憎明明白白。

“呵呵，難不成妹妹又忘了禮數嗎？你只是小小一個貴嬪，而本宮身居妃位，再怎麼，你也應從肩輿上下來，給本宮行上一禮吧！”梅廿九冷然道。

“你！”秦貴嬪聽這話，瞬間變了臉色。

“怎麼？”梅廿九煙眉輕挑。

“貴嬪，還是下來行上一禮吧！人家總歸是掛了一個妃子的名號！”秦貴嬪的心腹婢女青杏小聲勸說著自己的主子。

“哼！這個醜八怪，過了今日，指不定會被皇上踢到何處，讓我秦舒憶給你跪，白日做夢！”秦貴嬪咬牙切齒地吐出這麼幾句後，拍著肩輿的扶柄，指揮底下的太監繼續前行。

青杏回頭擔憂地看了梅廿九一眼，急忙跟了上去。“娘娘……”琉璃和琳琅俱是激憤滿面。

“走吧！”梅廿九聳了聳肩膀，心情很好的模樣。她腳步輕快地向前行去，琳琅和琉璃，再一次相看一眼，追了上去。

開十一路的當然不如人家的高階交通工具，梅廿九踏入綿福宮的時候，所有的人都差不多坐定了，好整以暇地等著她。

“梅妃參見太后娘娘，願娘娘鳳體康安！”梅廿九叩下首去。自她走進來以後，所有的人都開始指指點點，小聲玩笑。而太后娘娘微笑矜貴，絲毫沒有制止的意思。

“太后娘娘，這也是皇上哥哥的妃子嗎？”梅廿九抬起頭來，她那張臉便落入林旖旎的眼裡。小丫頭驚的嘴能放進去一個鵝蛋。

“這位便是旖旎郡主嗎？”梅廿九眼睛看向那個盛裝的嬌俏女孩，微笑道。林旖旎似沒聽見梅廿九的話，自言自語地說出一句：“皇帝哥哥的品味還真是獨特！”

這句話一出，那些裝腔作勢的妃嬪紛紛掩著口，吃吃地笑了起來。瓔皇貴妃保持著她那一貫的矜持，別人笑不可支的時候，她只在一邊默默地啜飲著玫瑰露，姿態優雅非凡。

“梅妃，落座去吧！”等及大家都笑得差不多了，敬端太后的指遙遙指向旮旯的一個座位。

可憐的小九九啊！

梅廿九起身，唇邊微含笑意，朝那旮旯走去。

殿中左右各安排了十五個小几，一字排開。小几的後面，置有蒲團一樣的坐墊，上面繡有絢麗的圖案，鳥獸蟲魚，富有特色。梅廿九小心地在屬於自己的那個蒲團上盤腿坐下，琳琅和琉璃默立於她的身後。

敬端太后輕拍手，有穿著粉色宮裝的秀麗宮女魚貫而入，手上端著盛有食物的木盤。

“先拿上一些果品，諸位主子嘗著，等及皇上從紫宸宮過來了，正式的菜品再一一奉上！”董公公恭謹道。

那些粉衣宮女把木盤中的小碟分放在各位妃嬪面前的小几上，梅廿九朝自己那份看去，不過是幾瓣橘子罷了！可眼睛的餘光瞥向別人面前的，卻是色彩異常斑斕，紅綠黃白紫，仔細搭配，煞是好看。不用說，是很多種果肉的混合物。

琳琅和琉璃亦發現了自家主子被“特殊對待”，咬著嘴唇，臉色很是難看。梅廿九垂著頭，心裡一片木然。若是以前，這般被對待，怕是內心會很久都忿忿不平吧！可是，現在，卻覺得根本沒什麼大不了的。

只是覺得，這世間的人事，真的是很可笑，所有人都以把別人踐踏在自己腳下為樂，可是，被踐踏的，不一定卑微，而踐踏別人的人，本身就高貴不到哪裡去。

“太后娘娘，杜神醫為什麼沒有來呢？”林旖旎看向敬端太后，有點失落地問道。“哀家差董公公去請過，如今還不見人，怕是不會來了。人多的場合，杜神醫不喜歡！”敬端太后笑語道。她是看著杜蘅長大的，很是瞭解他那鬱鬱寡歡的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