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車廂對話

何大夫離開後，空空在雅閣裡坐了很久，直到門外傳來狄水的聲音。

“空空姑娘，該上路了。”

空空姑娘……

空空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諷刺。

看來，他們早就知道了她身份。

什麼王兄，什麼巧遇？

哈……

全是假的！

或許，就連那家黑店，就連昨晚的吹笛人，都是假的，統統都是假的！這一切不過是一盤精心設計的局。

想到這裡，心裡就賭了一口氣，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讓人難受。

她不過是千香閣一名小小的制香師，何德何能，能惹來這等人物的關注？

“告訴……”

話到了這裡，卻戛然而止。她本想讓狄水轉告蘇三，說她就此告別。可是，腦海裡卻閃過一雙冰冷的眼睛……剩下的話，無論如何，已經說不下去了。

她的睫毛，微微顫抖。

心軟？

想到他離開的樣子，她竟然有些……心軟？

空空深吸了一口氣，朝狄水看了眼：“走吧。”

是啊，她從來不是一個容易屈服的人。既然，對方是衝著她來的，在沒有理清楚對方目的之前，她是不會逃避退縮的。

更何況，老闆娘的事情，只是她的猜測……

不管如何，她想要親耳聽到，蘇三的解釋。

“哎，客官……”

這時，店小二正好端著飯菜上來，見他們要離開，連忙招呼，“你們的飯菜，這……”

空空沒有說話，狄水拿出一小塊銀子，付了飯錢。

“那這菜？”店小二問。

空空看了眼，道：“打包。”

提著打包好的食盒，空空登上了馬車，剛鑽進車廂，就對上那雙冰寒的眼睛。空空腳上的動作頓了頓，然後挪開視線，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坐到蘇三對面。

這個時候，她的心情有些複雜。

當然，這些複雜不僅僅是來自於蘇三的“圖謀不軌”，還來自何大夫的警告，和她身上沒有解藥的劇毒。

“篤篤——篤篤——”

馬車重新起步，周圍的熱鬧，漸漸消失在窗外。

空空開啟了食盒，將裡面的飯菜放在中間的茶几上。外面的侍衛把馬車駕得十分平穩，所以不用擔心飯菜會灑出來。

她認真地擺著碗筷，好像這個時候，沒有任何事情能打擾到她。

自她進來，蘇三的視線就落到她的身上。現在，又一動不動地看著她，看著她一點點將碗筷擺好。

空空抬起頭，朝他笑了笑：“吃飯嗎？”

蘇三沒有回答，眼神漸漸變深。

空空沒有理會他，而是自顧自拿起手邊的筷子，一口一口，慢慢嚼著嘴裡的食物。

漸漸地，蘇三也抓起了筷子。

將嘴裡的飯菜嚥下去，空空開口：“不要找何大夫的麻煩。”

蘇三夾菜的手指，頓了下，嘴角慢慢上揚，眼睛裡閃過一絲嘲諷：“為什麼？”

“你我都知道，他只是無心冒犯。”空空緩緩道，“況且，他救了我的命。”

“救命？”蘇三道，“那我不也救過你的命？”

“那不一樣。”空空看了他一眼，垂下頭，往碗裡夾了一塊糖醋排骨。

“只要他不犯在我手裡。”蘇三道。

“謝謝。”空空笑了笑。

何大夫是羽鶴的朋友，是她的恩人，可如今，她只能做到這一步。

飯飽之後，空空將碗筷收進食盒裡，身體坐正，收起了臉上的笑容：“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你到底是誰？”

蘇三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淺淺的酌了一口，看向她：“千香閣的空空姑娘，袁大師的關門弟子，在短短一個時辰內，就能製出二十份福壽延年的天才制香師……在海泉郡，誰不知道你呢？至於我，我不是已經告訴過你嗎？我是你的王兄。”

空空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你不必這麼看著我。”蘇三的手指，摩擦著酒杯，臉上似笑非笑，“我對你沒有惡意，不然在食舍的時候，也不會救下你。”

“食舍的人，不是你安排的？”空空不信。

“不是。”蘇三眼神坦蕩地看向她。

空空皺了皺眉頭：“既然你要我信你，卻連最基本的姓名也告知，又讓我如何信你？”

“時候到了，你自然會知道。”蘇三道。

“呵——”

空空冷哼一聲，身體朝後靠去，頭扭向窗外。

“生氣了？”蘇三問。

空空閉上眼睛，陽光從窗外灑了進來，照在她的臉上，面板看起來格外的晶瑩剔透。而那一對濃密的睫毛，則如同蝴蝶的翅膀，在空氣中微微顫動。

蘇三盯著她的臉，看了許久，見她依舊沒有睜眼的打算，於是便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學著她的樣子，靠在車廂上，雙眼微合。

“篤篤——篤篤——”

馬車慢悠慢悠，朝迷霧山的方向駛去。車廂裡，卻出奇地安靜。蘇三似乎真的睡過去了，只是不知道夢到了什麼，那對好看的眉毛，越皺越緊，嘴角微張，低語呢喃。

空空猛地睜開眼睛，視線精準無比的落到他的臉上。

蘇三嘴唇開合，似乎陷入了夢魘。

帶著一絲好奇，空空朝他湊了過去。

“娘……”

嘆息般的聲音，從他嘴角逸出。

空空正要驚訝，手腕卻被人緊緊地抓住。

“哎——”

她扭過頭，對上了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睛。

一向幽深莫測的眼睛，此刻卻閃過一絲脆弱。空空愣了愣，以為自己看錯了。

“怎麼是你？”蘇三清醒過來，放開她的手。

空空哼了哼，坐回來，揉著被他抓紅的手腕，半埋怨，半好奇地看著他。

“你剛剛做夢了？”

蘇三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

“我也經常做夢，一些莫名其妙的夢……”

說到這裡，她突然停了下來。

夢，夢？

她突然想起，昨天晚上，那個差點被她遺忘的夢。

雖然只過了一天，但夢裡的情形，卻逐漸在記憶裡模糊。如今，她卻只記得那片花園，以及花園裡的小孩兒……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孩子，卻給她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她曾在那裡度過一段愉快的時光，那些人，也曾出現在她生命裡。可如今，卻隨著兩年前的那次重創，讓她忘掉了一切。

她抬手揉了揉額角，心裡有些惆悵。

她突然有點好奇，那些消失的記憶……過去的自己，到底是什麼樣的？

耳邊響起了聲音，她從恍惚中醒來，發現蘇三正滿臉不悅地看著她。

“啊？”她疑惑。

蘇三的語氣，有些不耐煩：“你的病，怎麼回事？”

空空愣了愣，沒想到他會突然問起這個。

“額……還好。”她回道。

“還好？”蘇三皺眉，“不要在我面前說謊。”

空空有些恍惚起來，腦海裡又浮現出何大夫的那張臉，以及他最後的警告。

何大夫走的時候告訴她，她身上的毒，依靠他的力量，只能勉強活半年。可是，這世上卻有一個人能救她，那就是當朝國師。

當朝國師！

據說，國師是有大神通的人，不僅能知曉過去未來，還能起死回生。

據說，國師住在鏡城，住在那金碧輝煌的皇宮，住在那高高的閣樓上，從來沒有離開過。

她想要活命，就必須前往鏡城。

何大夫說，他會幫她配置一副藥丸，可以幫她暫緩毒性。

鏡城、皇城、國師……

想到這裡，她突然有些茫然。

“不要對我說謊！”

蘇三抓起她的手腕，緩緩道，那雙幽深的眼睛，注視著她。

這一切，已經完全脫離原先的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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