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四大香會之間的爭鬥,由來已久,不管是明爭,還是暗鬥,只要不影響大局,郡守府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今,這拂香館雖然有些過分,但只要保證夫人的生辰香能按時送到,那她也不會去計較那麼多。

“若是,拂香館能夠……”趙掌事正要開口,便被空空打斷。

“且慢——”

眾人的目光齊齊看向她。

趙掌事心裡有些不悅,道:“空空姑娘,還有什麼疑問?”

空空朝趙掌事俯了俯身,愧疚道:“還望趙掌事贖空空剛才無禮,實則是拂孃的請求,太過失禮。我想問拂娘一句,你怎麼能判定我千香閣,少了李師傅和他的徒弟們,便不能按時做出生辰香?”

眾人一驚,空空接道,“我從來沒有說過,我們千香閣不能按時做出生辰香!三日之內,千香閣不僅能製出兩百盒生辰香,而且比之前的更好。”

“休要胡說八道!”拂娘剛開始被她的話唬住,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責問,“你別以為我不知道,千香閣的制香師父,大部分都跟著羽鶴公子出海去了,剩下的,也有一半同意到我們拂香館。你哪裡還有制香師父,來製作那麼多的生辰香?”

趙管事也皺著眉,教訓空空:“你可不能逞一時之能,毀了千香閣的招牌。”

空空緩緩地吐出一口氣,正色道:“趙管事,空空並非在信口開河。若是諸位不信,還勞煩等我片刻。”

說完,朝趙掌事拜了拜,轉身進了裡面房間。

“她這是……”趙掌事不解。

輓歌站出來,解釋道:“請諸位稍安勿躁,千香閣自會給大家一個交代。”

此說一出,先前還在外面圍觀的人,也紛紛進來,想看個稀奇。輓歌見此,便吩咐丫鬟,端出好茶,招呼這些來客。然後,將外面交給挽樂,而她自己則轉身進了裡間屋子,久久未出。

“我倒要看看,這千香閣要怎麼收場?”拂娘冷笑說一聲,在女掌事身邊坐下。

女掌事摸著手裡的茶杯,眼睛裡神色複雜。

在同一時間,千香閣外面來了一個身著華服的貴公子,身後還跟了兩個侍從。

“這裡人怎麼這麼多?”貴公子隨口問。

旁邊立即有人回道:“千香閣的死對頭,帶著他家的老夥計回來踢館,現在正是關鍵時刻,大家正等著看空空姑娘,能不能絕地反擊吶。”

“踢館,斗香……有趣有趣……”貴公子搖著扇子,笑道。

正在這時,裡面喊了一句“出來了”,所有人都伸長了脖子,朝裡面看去。

隨著人們的驚呼聲,空空從裡屋款款走來,手裡端著一個銅質小盤,小盤中間放著一塊拇指大小的成品香塊。隨著她的移動,香塊上的香味,也漸漸瀰漫了整個香鋪,竟把其他香味也一同蓋了過去。大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那塊香塊上,跟著它移動。

“呀——”

一聲驚呼響起,顯得格外突兀。

空空疑惑,朝外面看去,只見一個長相俊俏的年輕公子,正一臉驚訝地看著她。空空皺了皺眉,朝趙管事頷了頷首,走到鋪子中間,那裡有人提前擺好了一張梨花木的桌子。

“這香叫什麼?”趙掌事視線緊緊地盯著她手上的香塊,追問。

空空笑了笑,將手裡的小盤放在桌上,這才朝趙管事說道:“此香名喚福壽延年。取海南熟沉香,用清水浸之,再以銀鉤剔去舊土,挫成粗粒。加入龍涎香、蜂蜜、茉莉鮮花調和,最後壓制成塊,烘乾而成。”

“妙極,妙極!”趙掌事激動地連連稱讚,“這可比原來做的生辰香,好上幾倍!”

空空謙虛地笑笑。

有意無意,大家的視線落到拂娘身上,或嘲諷,或輕視,或看好戲,惹得拂娘怒目而視,語氣尖酸道:“空空姑娘倒是好口才,只是不知道燒起來,會不會華而不實?”

“千香閣的東西,從來不怕驗證。”空空說完,旁邊便有人端來銅盆,讓她淨手,並端上薰香工具。

周圍人見了,知道她這是要隔火薰香,紛紛圍了上來。

所謂隔火薰香,便是不直接點燃香塊,而是將特質的香碳燒紅後埋入香灰中,藉以熱力,讓香塊的香味散發出來。

這種沒有明火和煙氣的薰香方法,能使香味更加純粹,舒緩綿長,也是時下最流行的薰香方式。

只見空空手法熟練地操作著手中的擺件,不到半盞茶的功夫,福壽延年的香味便在空氣裡飄散開來——

香霧嫋嫋,輕曳翩然,身子漸輕,整個人像是置身於仙境一般,周圍仙氣繚繞。忽然,前方一道佛光閃過,眼前豁然開朗,煙霧散去,恍惚間似乎看到了真神……

傳說中,香能生幻,惑人心智。

但能夠製出惑人心魄的香,只有那些傳說中的大師。而作為以香而名的海泉郡,這種等級的大師,一隻手都能數過來,可從來沒有人聽說過,千香閣裡還有這麼一位,甚至,還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姑娘!

大家漸漸從幻象中清醒過來,看向空空的眼睛裡,多了一絲震驚和尊敬,而看向拂孃的眼中,則是幸災樂禍。

然而,空空卻只是皺著眉頭,看著桌上的香爐。

這一刻她終於明白,為何師父之前不讓她單獨制香。因為,她製出來的香,已經能產生幻象。

這種境界,被其他人稱之為神技。

而掌握神技之人,必須有堅定的信念,否則就會用香作惡。

她還清晰的記得,當她第一次在師父眼中,看到驚豔的時候,師父給了她這麼一句評語:此子性忍,天賦妖異,命運多舛,一念成仁,一念成魔。

今日她隱約觸控到,師父話裡那層未說完的意思。

抬頭間,拂娘正瞪著一雙惡毒的眼睛看著她,尖聲道:“福壽延年雖好,但恐怕十分考驗制香師的功底。姑娘用了一個時辰,才製出這麼一份,拂娘擔心,姑娘沒有辦法按時交出來剩下的。”

此言一出,趙掌事的臉色又猶豫起來,周圍人議論紛紛,心道這拂娘果真老辣,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指出千香閣的弱處。

在空空沒有製出福壽延年的時候,指責他們沒有能力做出品質優良的生辰香;如今有了質量保障,又開始懷疑產量問題……

環環相扣,不知道千香閣這次要如何應對?

然而,空空不僅沒有意料之中的慌張,反而淺淺一笑,朝輓歌點頭示意。沒過多久,輓歌便從裡間端出一盤香塊,細細數了下,共有十九份。空空指著這些香塊,對拂娘道:“這就不勞拂娘擔心。實際上,在剛才那一個時辰裡,我一共做了二十份。”

“你,你——”拂娘臉色鐵青,瞪著空空,胸口起伏,結果怒極攻心,在大家的驚呼中,直接暈了過去。

“拂娘,拂娘……”

拂香館的人失了主心骨,頓時散作一片亂沙,慌忙火急地把拂娘抬去了醫館。李師傅跟在他們後面,愧疚地朝空空作了個揖,然後埋著頭,匆匆離去。

到此,這一齣戲,終於落幕。

恐怕接下來很長的一段時間,拂香館今日自取其辱的行徑,都會成為海泉郡百姓茶餘飯後的一段笑話。

這就叫,偷雞不成蝕把米,賠了夫人又折兵。

趙管事的臉色,好了許多:“空空姑娘,今年夫人的生辰香,還是交給你們吧。”

“多謝趙管事。”空空微笑。

然後,吩咐輓歌包了一些龍鬚茶和應龍香,贈送給她。趙管事推脫幾下,便收下了,帶著郡守府的人離開。

大家看了一場好戲,過足了眼癮,尤其是有機會聞到郡守夫人的生辰香,個個滿意地離去。

人群散去,空空終於鬆了一口氣,癱坐在椅子上,半眯著眼睛。

制香費神,應付那些豺狼虎豹,更是費神費力。

“哇,空空你好厲害!”挽樂趕緊跑到她的身後,給她捏腿捶背,特別殷勤,“這麼小小露了一手,就把那些人給震住了!哼哼,那些人就想趁著公子不在,欺負我們,現在知道我們的厲害了吧……”

挽樂一直在她耳邊碎碎念,就跟嗡嗡飛個不停的蚊子一樣,若不是看她捏得舒服,她早把她推開了:“我哪裡厲害了?你真以為我能在短短一個時辰裡,做出二十份福壽延年?”

“啊?難道不是嗎?”挽樂停下手,一臉驚訝。

空空笑了笑,又重新閉上眼睛。

輓歌將桌上的工具整理好,交給一旁的丫鬟,然後坐了下來,替她解釋:“其實只有十五份,另外五份是我做的,品質比空空做的差遠了。可是那個時候,誰還有心情,每個都挨著檢查啊?”

“天啦!”挽樂握住嘴巴,驚呼,“難道在那個時候,空空就猜到拂娘會從數量上面做文章?”

空空伸手揉了揉眉心,聲音有些疲憊:“我哪有那麼聰明,只不過是碰巧想到,以防萬一,沒想到還真有用。”

“哇,那也很厲害啊,未卜先知。”挽樂一臉崇拜地看著她,不過,隨即表情又垮了下來,悶悶道,“那接下來的香,怎麼辦?空空你一個人可以嗎?”

空空伸了個懶腰,從椅子上站起來,笑道:“不行也得行,大不了熬兩個通宵。”

見此,挽樂也笑了。

突然,輓歌一本正經地問空空:“你擅自制香,公子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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