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陽高照。

正是夏日好時光。

草原上氣候適宜,可惜入目皆荒涼,景無好景,便失許多愜意。

羊倌兒鎮。

低矮的城牆外,只有少許商隊路過。

眼下戰事將起,人人自危,既是兩族貿易最艱難,亦是最瘋狂的時期。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自古以來,從不少甘為錢財冒險者。

三兩個漢子守在入口處,操著不流利的大晉話,罵罵咧咧向行人收取入城費用。

看上去與往常並無二樣。

只是漢子們好像有些心不在焉,竟然朝同一夥行商收了兩份錢,鬧出不小的騷亂。

“這位爺,咱可是常來的老人了,從來都是循規守矩,該交多少錢交多少,你們不能這麼欺負人吧!”

“嘿,我說你沒交就沒交,爺還能冤枉你不成!”

“跟他廢話啥,不嫌丟人,敢來羊倌兒鎮找茬的,咱兄弟已經很久沒見過咯!”

“不是,我不是那意思,可你們這這,收兩份錢……巴老爺可是立下過規矩……”

喧譁聲傳出老遠。

正在排隊的行商們,大都露出同情的神色,然依舊是各排各的隊,並無一人有出言相幫的打算。

城牆後的暗巷處。

一夥裝備齊全的武者正靜默以待。

領頭者是個大鬍子,頭髮亂蓬蓬,被遮擋住的面容看不出歲數,倒是嗓音聽起來有幾分年輕。

“世態炎涼,為了這麼群人拼命,真為少爺所不值。”

旁邊身著黑衣,蒙有面紗的女人粗聲道:“少爺的決定,豈是你能干涉,他胸中自有定論。”

“那你之前還一直收集兵法秘籍,不就是希望少年能叛出……”

女人毫不客氣賞了大鬍子一巴掌,“就你話多!我是希望能報仇,如今不正是大好機會!”

“啥仇嘛,都是藉口,早在收復北陽關時,便已然了結,你就是找藉口不願嫁給我……”

大鬍子的嘟囔,又換來一巴掌。

他齜牙咧嘴揉肩頭,“老太太的絕活,你倒是學個十成十。以後咱乾脆隨少爺嫁去村裡吧,比在外面活的舒坦。”

“少爺是娶!你才是嫁!”

女人眼裡閃過幾抹難以察覺的柔情。

是啊。

大仇其實早已得報,無非是她自己不願放下,可在那依山傍水的鄉野之地,他們好像終於找到了歸處。

“咳,不是我想打擾二位啊,那什麼,咱等的人好像現身了……”

小鎮入口處。

商人還在苦哈哈與漢子講道理。

兩米外的隊伍,越排越長,也不知忽然從哪冒出許多人。

然而這裡是羊倌兒鎮,發生再稀奇的事,也算不得稀奇,似壓根無人注意這些。

荒原中有旅人牽馬而來。

他穿著草原人的服飾,用麻布遮住半張臉,唯一露出的那雙眼睛,像是時刻跳動著複雜的算計。

排隊時悄無聲息。

除了守城漢子的吆喝,便只有商人卑躬屈膝的討好。

旅人在幾米外駐足,猶豫後緩緩走到隊尾。

他原可以繞道而行,卻在後方的圍追下,被趕到了此處。

說沒發現異常是假,可獵人總能自有定算。

於是當見到本在爭吵的兩人,忽而同時變了臉色,抽刀將自己圍住時,梁真其實一點都不緊張。

排成一列的隊伍中,瞬間分成兩波對立。

梁真被幾名草原人護在中央,朗聲喊道:“既已成局,我亦如期而至,爾等為何還不現身?”

人群后方出現騷動。

巴德旺越眾而出,本該張揚的面容,在此刻竟顯出猙獰:“格老子的,你到底還是落我手裡吧!”

梁真打量起他身後二人,輕聲嘆息:“我早該想到的。你既然與牧族有了隔閡,自然會投入大晉懷抱。”

“你個龜孫子還敢說!若不是你使陰招,我又豈會……”

巴德旺恨恨咬牙,卻沒把話說透,那是他這一輩子最難以啟齒的傷疤。

沒想到梁真卻笑了:“成王敗寇,你既然要做那刀尖上的人,自然明白失足的後果。”

羊倌兒鎮位處重要之地,又豈會真如表面那般超然。

其背後自然需要有勢力支撐。

原先是大晉,後來是牧族,再後來……牧族出了一奇才,要拿整個草原去與大晉搏一搏。

他苦心謀算,捨棄己心,做那最惡毒之人,只為下一盤與天斗的棋局。

“饒你說破天,今日便是你還債時!”

恨意如熊熊烈火,從巴德旺的眼中射出。

奪子之仇,不共戴天!

“大膽!身為牧族人,竟敢對特勤無禮!若爾等敢傷特勤,此地必將被銀帳鐵騎踏平!”

人群中發出喧譁。

金刀銀弓。

羊倌兒鎮內本就是牧族人較多,骨子裡天生對其有著畏懼。

巴德旺的手下雖不親近於牧族,可若是讓他們與其爭鬥,那還是會生出猶豫。

然而在此等待已久的大晉武者,卻是沒那些考量,甚至於眼中閃爍著對血的興奮。

那在幕後攪風攪雨,險些害死宋姑娘哥嫂,又間接令其身受異毒之苦的真兇,如今就站在他們面前!

哪怕是要與整個草原為敵,他們也絕不允許自己退縮半步!

長刀出鞘。

銀光耀眼。

往日裡的老好人,在此刻化為猛獸。

隨著大鬍子高躍而起,戰鬥一觸即發。

前來支援梁真的牧族人不多,雖悍勇,卻也難敵鎮北將軍府昔日部下。

他們只得邊戰便尋找逃生之路。

然而梁真神色始終淡定,直到被團團圍住,亦是沒有半分動容。

風聲起。

馬蹄響。

似有如洪流般的巨獸,正從遠方迅速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