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矇矇亮的時候,白貓拖著顧清風又回到了雲水軒。

【累死了累死了,又凝,蠢桃花交給你了!】它把人放在院子裡,自己則溜進房間四腳張開,呼呼大睡。

宛又凝和溫汝言似知道他們會回來般,還站在原地,不曾離去。

一個冰冷,一個溫和,斑駁的晨曦從頭上的樹冠躍進來,兩人站在一起就像冰血擁抱了岩漿,最後又迴歸於春暖花開。

“你受傷了.....”

“別過來!”溫暖的光籠罩在顧清風臉上,眉眼間卻染上了幾分冷寂,她訴說著一個事實,“曾經我恨青山......”

“我知道......”

顧清風微微回頭,揉碎了的曦光在她眼中漾起層層漣漪,她望向虛空,指尖微微發力,捏碎一片塵土,“但我現在依然恨.......”

“我也知道......”

“不,你不懂!”顧清風搖了搖頭,打斷又凝,“呵……你可能不知道,我為了報復青山,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她薄唇微翹,那瞬間好似荒原上開滿了令人沉迷的罌粟,危險卻又引誘著人迷醉。

她一直以來的努力,在別人眼中就是個笑話。

豈不可悲,又可笑。

但為了一些事,就得放棄另外一些事。

“既然事已不可挽回,若能讓你不那麼恨,無論是你要當這青山之主,還是要什麼天地寶材,亦或是.....我的命,我都可以給你!”又凝輕聲許諾。

“父債女還,天經地義。”

“執於一念,則受困於一念……”溫汝言適時嘆息道,他雖然嘆息,卻也未曾阻止。

因為她們都是聰明人。

“不要對我那麼好,毫無防備你會吃虧的……”顧清風嘴角自嘲的弧度又大了些,“如果只是因為嘉樹,沒有必要!”

“你是你,他是他!”

“我跟你說這些,不是想向你討要什麼,只是想告訴你,那些已經都不重要了………”顧清風站了起來,她藉著月光跟宛又凝對視,一眼望進了她的眼眸深處,“有什麼辦法可以救他……”

死一般的寂靜。

良久,宛又凝才出聲道,“我也想救他,可沒有!”

“我可以拿我的命換他!”

“沒有,我不想再說第二遍!”宛又凝的聲音染上了幾分冷意。

顧清風目光一閃,紅唇勾唇,是沒有?還是不能說?

“你不願告訴我沒有關係,我會自己想辦法!”顧清風透過光影看她一眼,然後轉身離開。

“你難道就不想知道,當年是誰陷害你盜取神器的嗎?”又凝清冷的聲音從後方飄來。

顧清風頓住,死灰的眼中閃過一道光,旋即又暗淡下去。

“那些都不重要了!”

金長老已經死了,神器也失蹤不明。

還有什麼比嘉樹重要?

她繼續前行,但身後的聲音並不打算就此罷休。

“但他不光害了你,也害了嘉樹!”

是啊,若是沒有盜取神器這一出,她獲得桃祖傳承是大喜,是大機緣。

定會被某個長老收歸麾下,也許她能夠和嘉樹順利重逢。

顧清風又頓住,呼吸急促了起來,腦中也飛快地運轉。

不對!

又凝師姐不可能無緣無故地提起此事。

除非,金長老不是盜取神器之人……

越深想,之前不怎麼注意的細節,此時卻清晰起來。

金羅沒有盜取神器!他不是,不然他不會到死也不用!

所以讓她背鍋的,實則另有其人!

如此算計她,真是好樣的。

顧清風的嘴角越來越彎,想明白這一點,她轉身,一字一字地問道,“到底,是誰?”

此時的顧清風,面上看上去隱約有笑,然而那笑意不達眼底。

她那雙眸子,很平靜。

與她對視的時候,像是跌入萬丈深淵,無邊無盡的黑暗湧來,頭頂的光被淹沒。

“想知道是誰,你就去查吧,我會讓人配合你……”宛又凝沉默了一會,揮揮手,一道白光落入顧清風手中。

“好!”

顧清風深深地看了一眼宛又凝,握緊手中之玉,直到指骨泛白,她方轉身離開。

她還需要去一個地方。

顧清風走後。

“既然難得過來,就多坐一會吧。”

溫汝言抬眼看了一下宛又凝,他微微笑著,舉手投足間都傾注了溫柔。

“我記得以前你可是最愛往我這跑的……”

“你也說了……那是以前……”

“好了好了,我們不說這些了……我給你講講最近外面發生的趣事吧……”

他動作嫻熟的取出一套茶具,一邊說著一邊沏茶,當水汽氤氳的時候。

宛又凝突然開口打斷他。

“溫師兄,你覺得我這麼做,是不是也是治標不治本?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能用我的命,去換嘉樹一命!”

“人生如幻亦無常,無愧於心,便無愧於天地……一切隨心……”

溫吞的聲音伴著水流之聲,在這方空間裡盪漾開來。茶水中漾開漣漪,一圈圈奔向心間,彷彿所有的煩惱都在一瞬間滌靜。

“她現在需要一劑猛藥……”宛又凝看著眼前的水霧有些出神,隔著水霧,她的眼神變得有些迷離,非常難得的露出了些人性化的表情,“如果連標都治不好,如何再去治本?”

“天與地,本就為一體,混沌初開,上清者為天,下濁者為地。所有外在內因,皆是緣法,不必非較高下……”

不知宛又凝聽沒聽懂,反正偷偷爬起來的白貓又捂著耳朵躺回去了。

【好煩哦,最討厭臭蚊子了,哼!】

二人的話看似驢頭不對馬嘴,卻又其樂融融。

半㫾,溫如言放下手,直起身子,將沏好的茶遞給宛又凝。

“是誰,她一直都知道!她只是不願意相信罷了……”

只有讓她自己去查,所有的證據都累累的擺在她面前,方無可辯駁。

宛又凝端起茶杯端詳了良久,又放下了,眉頭無端顰起,“這茶裡有毒!”

青山皆知,溫汝言一茶難求。

但所有人也都知道,他雖然對所有人都有求必應,彬彬有禮,但實際上卻帶著疏離,真正能喝到他茶的沒幾個。

“我知道瞞不過你,我也不指望能瞞住你……”

溫如言看著眼前的人,淡定地搖了搖頭。

“喝了吧,雖然是毒,但對你而言,飲鴆止渴,也未嘗不可!”他一語雙關。

他的茶既是茶,也是藥。

不同的人,該喝不同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