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像的語調依舊如稚兒般,一字一字地往外蹦:“吾與汝,非同道。”

它思及肉身被困陣中,精魄受損,不由怒氣滔天,鐵鏈扯著許辭往前一甩,迫她匍匐在腳下。

“敬酒不吃吃罰酒,本少主好言好語同你合作,你卻這般不識抬舉。”許辭直起身,“莫不是忘了昨夜被打得只顧逃命的情狀?”

夢境裡青桐樹參天拔地,鸞鳥吟唱聲空靈,拖著碧波般的尾羽飛來,停在樹梢。

許辭低眸,望著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彎了彎眼眸,“僅我手下一個護法,就讓你招架不住,若後日我師父來了蓬萊,你怕不是要魂飛魄散。”

神女像靜默,似在忖度此話真假,片刻後道:“汝,是什麼人?”

它見識過那個魔的厲害,惡念與殺意如有實質,劍意有山海之重,竟也會屈居人下,聽命於眼前孱弱的少女?

許辭抖抖衣袖,道:“可聞當年執劍紅衣,華溪胭脂色?”

那時的衛昭,風光殊絕。

即使過去數十載,依舊可以從那些流傳甚廣的說書、話本、唱詞裡,窺見他的銳氣。

少年反骨,戰帖如雪片飛進仙門百家。

華溪的水,紅了三日,勝過閨閣女兒家的胭脂顏色。

至此,一戰成名。

神女像聽出她話中與有榮焉之意,“略有,耳聞。”

“我師父就是那位名震九州的魔尊,我乃魔界少主,現在可以談談了麼?”

衛昭的名頭很好用,至少邪祟不敢再輕舉妄動。

許辭晃了下手上的鐵鏈,下一瞬神女像便將其全數收回,以表誠意。

“汝,意欲何為?”

……

香爐中三支青柏香燃盡,紅線將神魂牽回人間。

許辭睜眼,對上一雙純澈的眸子。

她下意識往外挪了下身子,摔在織花錦地毯上。

“你來作甚?”許辭胳膊摔疼了,沒好氣地問。

衛昭手指上勾著紫玉九連環,揚眉道:“我解開了。”他曲腿坐在榻邊,“這個可難不倒我,還有別的好玩兒的麼?”

許辭疲累得不想動彈,使喚他:“去給我倒盞茶來。”

衛昭依言,待她淺淺抿過一口潤喉,扯著她垂下的袖子說:“小海棠,再給我變個新玩意兒罷。”

“你喊我什麼!”許辭一下坐起來,“你想起來了?”

她雖從邪祟那裡換來了渡厄鈴的破解之法,但尚未考慮清楚是否要讓衛昭恢復正常。

許辭私心,是希望衛昭一直這般傻下去的。

好糊弄,好拿捏,對她言聽計從。

衛昭眨眨眼睛,答非所問:“我喜歡海棠花。”

許辭手指動了動,錯開目光,越發猶疑不定。

她忽然想起從前相處的諸多事情,衛昭總是有求必應,就連她吃醉了酒,吵著要看日出,他也會與她在山頂耐心等上一夜。

明明是那樣殺伐果斷的人。

大概因為衛昭本身也頗愛折騰,頗能折騰,所以看日出也好,看煙花也罷,人生在世,能多歡愉片刻便都隨許辭的意。

春來孤山月下賞寒梅,夏日遊湖剝蓮子,秋釀桂花吃螃蟹,冬看簷上積雪,湖心亭裡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