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裡,就在工部尚書準備將幕後主使說出來的一瞬,被突然飛來的毒針刺中了後頸,連掙扎都沒來得及就嚥氣了,後來侍衛在天牢外發現了一個穿著獄卒衣衫的屍體,那人面色青黑,已然服毒自盡。

事情到了這裡就斷了,皇帝聽後差點抓狂,以往的儒雅全震飛了,掀桌子怒罵:“一群廢物,竟然讓人在眼皮子底下殺了證人,你們是怎麼辦事的……”

此時宋千色躺在樹蔭下正聽巧兒說的津津有味,卻被院外一聲通報打斷,國師來訪,還專門遞了拜帖,據說還帶了一長隊的聘禮。

宋千色本來黑沉的臉色頓時變成了紅黑色,乾咳一聲:“聘聘禮?”活了這麼幾千年,雖然前面說嫁人說的順溜,但那也只是口頭,如今這付諸到實踐上難免有點不受控制的雞凍……

太子已經離開,廳堂的主位輪到了宋千色來坐,下面是留下來作為見證的使臣,她猛灌了幾口冷茶來壯膽,就聽見外面響起的凌亂腳步。

黑衣黑髮的國師對她傾了傾身,寶相莊嚴的說:“臣兩見公主,被公主的賢惠才德深深打動,今日帶來一應聘禮,望公主屈尊下嫁給臣,臣自不勝欣喜,好好珍視。”

他用一副淡漠如水的表情表達著直截了當的“愛慕”,宋千色被他的表情逗笑了,不過心裡清楚的很,他能來這裡,無非想娶的也是她的身份罷了,雖然周國弱小,但地理位置相當好,晉、陳、楚、齊各佔了這塊大陸的四個方向,而周國位於中心,與四國皆有接壤,聽說現在晉正與陳開戰,若捨棄翻越國界處的連綿大山該走周國國境的話,會節省不少時間和消耗。

不過她也不在意這些,她只是想盡自己所能的幫助他,然後再離開,心裡對他不是沒有感動和留戀,但深知那不屬於她,至少轉世之後的他忘了她,他們本不該再有交集。

既然做了決定,拖拖拉拉也就不是她的性格,於是,爽快的答應了。

白連錦一怔,又想起幾天前連城的話,難道他說的是真的?他又看了看主位上平靜喝茶的女子,只覺得她深不可測,一般女子遇到男子求婚時哪能這麼平靜?她不是城府極深就是懷揣某種目的,想必也不是真心要嫁給他。

想了想也釋然了,不會在為了因為利用她而要耽誤她的一生產生愧疚了,連城說什麼她要保護他?他怎麼看不出來?多半又是那邊派來監視他的人吧。

宋千色見他蹙眉不是很高興的樣子,忽然問:“國師,你有沒有喜歡的女人?”

白連錦偏頭看了她一眼,繼續神色鄭重的說情話:“臣一心傾慕於公主。”

宋千色咳了一聲,笑道:“國師不必緊張,我只是想說,如果你有喜歡的人可以一併娶回來,我並不想拆散誰,只是想找個安身之處罷了,皇宮太複雜,整日勾心鬥角太累,像我們這些個和親公主的命運,能找個安身之處平安一生就已經很知足了。”

她自覺一番話說的很懇切,然而對方仍是雷打不動的張口就說傾慕於她,並揚言要好好待她。

那張曾經唸了一千年的臉就在面前,忘記她也就算了,居然還掛著面具說一些虛偽的話,擱誰心裡都不會好受,想想還是她吃虧了,他用性命教她懂得了愛情的深重,在她的記憶裡留下永遠不能忘記的一筆,然後瀟灑而去,山高路長,他當她是可利用的棋子,她又該如何待他?

怔怔望著熟悉的面容,一千年來的辛酸突然湧上來,眼圈有些泛紅,但她是決計不會在外人面前哭的,揮了揮手道:“聘禮留下,明日請皇上擇個吉日,你回去吧,不要再用這張臉對我說這些虛偽的話。”

傷心之餘,說話難免有些控制不住,刻薄了些,白連錦沒料到她會這麼直接,不知道她唱的又是哪出?神色冷漠的傾了傾身道:“謝公主成全。”

然後甩袖揚長而去了,“不要再用這張臉對我說這些虛偽的話”?這讓他想起那晚連城的原話:“她似乎對你的容貌很在意……”

本來以為同其他女人一樣是個膚淺之輩,然而剛才她一瞬間流露出來的情傷似乎和這張臉有什麼淵源,這一千年裡,他從沒和那個女人有過過密的來往,難道是連城?

“瓊樓玉瓦,亭臺樓閣,錦衣玉食,瑰麗堂皇,住起來並沒有想象中的舒服安心,為什麼還有這麼多人想要登上這個位置呢?”花園小徑上,天璇感慨一嘆。

“那你又為什麼要機關算盡的守住這個位置呢?”黑衣的白連錦面無表情,伸手拂開了徑旁探出來的粉色花枝。

天璇一噎:“我還不是為了守住祖宗基業,皇帝這個職業雖然權力大,但太累人,你看,又多了根白頭髮。”他拉著自己龍冠下的墨髮頗為委屈,又想到什麼似的反問:“我聽說妖精靈怪都要修仙修佛,你為何要執著於人間的權欲?”

白連錦看了他一眼,頓了一會才說:“因為,只有絕對的權利才能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這,也是我的職責。”

“修仙,我也想,可惜……”他搖了搖頭,可惜什麼沒再說下去。

天璇愣了愣,似乎對於他前面說的那句很有深度的話很有感慨,他說:“結識你之前,我以為位於連綿雪山以北的傾國只是個民間傳說,沒想到那樣只有妖精的國度也是爭鬥不休,難道不該是和平共處的修仙嗎?”

白連錦眼睛裡悲憫一閃而過:“妖要修仙實在太難,少則千百年,多則上萬年,而且妖的慾望遠比人類的更殘忍直接,這是動物的本性。”

天璇對這些不太懂,轉了個話題:“對了,你是有什麼把柄落在了丞相手中?剛才朝堂上為什麼他一口咬定你是妖?”

白連錦低頭想了一會,搖頭說:“在這裡,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會使用法術的,近來也沒做什麼,他說府上來了位得道高人,也許……是那邊派來的人想借他之手除去我。”

“那你打算怎麼辦?他揚言說晚上將府上那位得道高人請來,能將你打回原形,這……要不我現在下令也尋來個道士?”

白連錦搖搖頭:“不必,除非妖帝親自來,不然誰都拿我沒辦法,而且,我們可以將計就計。”

他小聲將自己的計策說了一遍,天璇心裡雖有擔憂,但目前他提出的解決方法無疑是最好的,最後也只得點頭同意,派人去將太尉招來。

小徑彎彎曲曲,兩人不知不覺已走進花園深處,前面就是天璇專門下令隔出來的梨花園,風景雅緻,兩人平時也經常來此小坐,信步走進去,才看到池塘小亭中坐了一人。

小巧玲瓏的身姿,長長的黑髮稍顯裝飾,襯得一張景緻的小臉神采奕奕,美麗明亮,正是進宮來的宋千色,今日天璇在朝堂宣佈婚旨,因為當初說了是讓她自己選擇,所以必須她來請旨,不過也不虛此行,婚旨下來後她就出了上朝的大殿,後來被貴妃請去吃了盞意味深長的茶。

貴妃正是丞相的女兒,身邊帶了個男子是她的胞兄,說最近京城來了個得道高人,是被國師府濃重的妖氣吸引來的,先安頓在丞相府,今晚為慶祝她定下婚訊的席宴上一定能讓國師現出妖怪的原形,所以,讓她重新考慮下結婚物件,說這話時她不住的瞟著自己的胞兄。

那男人長得確實不錯,可惜一臉奸相,看得她想噴茶,最後她藉口說需要仔細思量才得以脫身。

天璇又擺上了他的天璇牌微笑:“公主是在等朕?莫非後悔選了國師?現在反悔還來得及,朕為公主揹負個出爾反爾的罵名也是樂意的。”

宋千色起身客套的行了一禮,抬頭似笑非笑的說:“哦?怎麼一個兩個的都希望我反悔?不愧是夫妻,而且,你當著國師大人的面撬他牆角,不怕他對你懷恨在心?”

天璇搖頭:“這就不用你擔心了,你剛才說的,還有誰希望你反悔?”

宋千色重新坐下說:“當然是你的貴妃娘娘啊,”覺察到天璇臉色幾不可察的變了變,她繼續道:“她覺得我和他胞兄挺般配,所以就毛遂自薦啦。”

“除此之外就沒說別的了?”

“有。”

“什麼?”天璇臉色頓時沉了幾分。

“嗯,她說你和國師是斷袖,從而讓她夜夜獨守空房。”

天璇臉色完全黑了,國師冰冷的眼風也掃了過來,最後天璇無語的抽著嘴角道:“這你也信。”

宋千色則無辜的攤手:“你只問她跟我說了什麼,而且我又沒說我會相信。”

“額……”

這次的晚宴直接設在了露天的御花園裡,天邊是胭脂色的晚霞,四周花樹假山上也都掛滿了琉璃宮燈,映照的美輪美奐。

王公大臣身邊皆帶著裝扮美豔動人的夫人,比起上次的接風宴倒是隨意熱鬧了許多,宋千色上午進宮之後就沒回去,這會兒不想過早的去面多眾人虛以委蛇的客套,躲在一處假山後瞌睡連連,她懷裡的小狐狸也是一個德行,不知道晚上都做什麼去了。

迷迷糊糊睡的正香,卻覺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立馬受驚的跳了起來,而因為剛才她是坐著的,拍她的人微微俯身,這一跳剛好撞上那人的下巴,整個人頓時往後仰去,對面的人穩穩的拉住了她的胳膊。

她一手捂著額頭皺眉看去,國師臉上是萬年不變的表情,沉靜淡漠,而此時他下巴微紅,總算多了點人味,不過被那麼大力氣撞一下他竟然連哼都沒哼一聲,不知道他是什麼做的。

宋千色趕緊放下手,端正了神色,官方的微笑官方的語氣:“方才失態,冒犯了國師,不知國師找我何事?”

白連錦有一瞬間的訝異,不過很快平靜,他踟躕了一會,似乎不知該怎麼說,見宋千色一瞬不瞬的望著他,才低聲說:“等會席宴可能會出點岔子,不過一切我都會處理好的,你不必……不必……驚訝。”

最後那個詞他又斟酌了半天,宋千色有些好笑,不就是等會來個“得道高人”要揭穿他的身份嗎?其實她真的很想知道,他到底是什麼,反正不是普通人就對了,不過傳言丞相和國師太尉一向不和,丞相既然敢鬧到皇上面前,必定是有十足的把握。

她說過要保護他,如果緊要關頭他想不出對策的話,她一定會插手,此時,她乖巧的點了點頭:“國師說的話我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