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小小自那日出了林府後,總在心中隱隱覺得有些不安,但回想起往日裡同林瓏相處的日子,實在是想不到不妥在哪裡,而林瓏由著月小小自己心意挑選了一件月白色的雅緻衣裳,也著實讓月小小有些歡喜,再者月小小仍是時不時的會想起那日朱昇平彎彎的嘴角,好看的眉毛,還有那一觸即分的淡淡體溫。

三分歡喜、六分懷春少女的懵懂心思,硬是沖淡了那剩下的一分不安。月小小準備在林清塵大學士壽辰那天將那鳳鳴玉佩親自還給朱昇平,既然這玉佩價值不菲,而朱昇平又是在誤會之下才送出此物,月小小捫心自問,自然不會留著,如此一想,她反倒不知不覺中開始期待起林清塵的壽宴,想著時間快快過去,好讓自己能早些見到這位風度翩翩的朱公子,又想著時間可以過的慢些,好讓自己為見這位朱公子多些準備。

但時光如流水,不為外物所動,眨眼間便到了林清塵大學士的壽辰,潯裡林府的大日子!

這日月小小剛起床,皺著眉頭盯著眼前的兩套衣服,一套是月小小日常穿的那件打滿補丁的黑色道袍,另一套便是前幾日林瓏送於她的那件月白色的雅緻衣裳。月小小左看看右看看,思緒一轉,又想到了朱昇平身上去,隨即搖了搖腦袋,伸手抓起了那件月白色的衣裳。

月小小雖然瘦弱,但整個人極具靈氣,平常被寬大道袍遮住身材,尚還看不出來,此刻一換上這件精緻的月白色衣裳,那股打孃胎裡帶出來的輕靈之氣便再難掩飾,再加上那粉嫩的肌膚,乍一看去,真就像是那個高牆大院裡的大小姐調皮跑了出來。

月小小對著道觀後的小水潭來來回回照了許久,一頭黑髮隨意的在腦後隨意的挽了個道髻,衣服隨著月小小身體擺動,些許不起眼的地方微微閃著銀光,仔細一看,這衣裳上有些花紋盡是由銀子抽絲縫製而成,在這些個銀光襯托之下,月小小就如同觀音座下的玉女一般可人。

想來這件衣裳也應該價值不菲,一念及此,月小小對林瓏的好感又多上了幾分,連連在心中感嘆這位高牆內的大小姐朋友對自己果然是上心的。月小小滿意的點了點頭,便出了道觀,經過前院時還是沒忘給老桃樹行了一禮,出了門後,便直直朝著林府而去。

林清塵為人剛正不阿,為官也是最為清廉,在百姓中一向是口風頗佳,而林府在潯裡更是深得人心,每到四月,潯裡鎮上的鎮民也大多為幫林府做一些府內下人來不及做的雜事,而林府也轉為潯裡鎮的鎮民們設立了別院,以方便在林清塵壽辰這日鎮民也能參加壽宴。鎮民們也是識趣,雖然林府不禁鎮民前來參加壽宴,但只有在今年有幫助過林府的人才會去別院入席。

而月小小同林瓏交好,所以林瓏每年都會為月小小在別院內留著一席。

但今日,月小小卻不在別院,而是在林府正院大門前一處陰涼地方待著。看著眼前進入林府的人絡繹不絕,手上的禮物也是一個比一個貴重,這讓月小小愈發清楚自己用朱家公子朱昇平的差距所在,心中也是愈發膽怯。

林府今日將那八開的大門全數開啟,林府的大管家張老也穿著得體,早早的站在門外接待客人了,每來一人門口都會有小廝唱諾,再由下人接過禮物,若是貴重便響響亮亮的喊上一聲,張老管家在那麼喜氣洋洋的道上兩句謝,說些好聽的官話;若是不那麼貴重,張老管家便是含笑朝著對方拱拱手,也是喜氣洋洋的道謝,並示意下人帶進府內入席,反正斷不會讓來人失了面子,入了門便有丫鬟在一旁奉茶,舟車勞頓下一盞清茶最是體貼人心,來人也紛紛都感慨林府果真是書香門第,大門大戶。

這張老管家也是滴水不漏之人,只要來人報上自家姓名,那這位老管家便能說上那麼一兩句對方的來歷,並且寒暄上幾句,也不會有人在林府門前便受了冷落。

但來往的人多了,哪怕月小小站的再偏僻,總也有人會注意到林府大門邊上站著這麼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大部分賓客也不會去問,但有些同林府關係好上那麼一些的,總會多那麼兩句嘴。起先張老管家也都是一一應付過去,畢竟張老管家在林府大半輩子了,自然是知道月小小是認識林瓏的,但人越來越多,月小小往那一站,總是有些失了體統,便叫下人將月小小請進去好生招待。

誰知月小小隻是紅著臉搖了搖頭,堅決不願進去,下人也不好勉強,張老管家也實在是脫不開身,也只能任由月小小在那站著。

而月小小不願進去也是有著自己的原因,試想月小小是什麼樣的身份,這些能從林府八開的大門進去賀壽的又是什麼身份,月小小在門前待的越久便越感受到其中差距,如今只想那朱昇平公子早點來,好還了玉佩自己才能去別院入席。

月小小正晃神間,聽著大門邊上小廝高聲唱道:“金陵朱家二公子昇平前來賀壽,賀禮千年人參一支,百年何首烏十盒,各色綢緞千匹,另奉上純金壽桃一枚,祝林大學士福壽綿延!”

這禮單一出,眾人盡皆議論紛紛,如今唐國國力強盛,但這些珍稀藥材大多都在皇宮大內,朱家的這支千年人參,若是讓皇家知道,多半也會被人出面買入皇宮,百年份的何首烏雖然論珍稀程度差了數籌,但也是少見的養身藥材,這頭兩樣壽禮哪裡是給林大學士的,分明就是希望中那體弱多病的林瓏大小姐下懷;再說那千匹綢緞,潯裡林府大多都是女眷,送什麼都不如送些珍貴綢緞來的實在。但最後那一件純金壽桃便實在是讓人摸不著頭腦了,世人都知道林清塵大學士為官最是清廉不過,這純金壽桃看著大小至少有百兩之巨,這禮物送出去,林家要是願意收下,可真是見鬼了。這份禮單,著實古怪。

聽見朱家禮單的賓客都開始議論,但月小小耳中卻是隻聽見了朱家二公子昇平這幾個字,手中玉佩再度緊了緊,慌忙衝到了朱昇平面前。

朱昇平今日派頭十足,身上穿金戴銀,連那腰帶上都嵌著手掌大小的一塊翠玉,眉宇之間更是一股子戾氣,皺著眉頭不耐煩的聽著四周賓客議論,嘴裡小聲念道:“一幫窮鬼,沒見過二爺我這麼大的手筆吧?這份禮物送出去,林瓏大小姐還不高看二爺一籌?”

月小小衝到朱昇平面前愣了一愣,只覺得今日這朱公子跟那天玉樹臨風的模樣差了許多,更像是換了一個人,若不是樣子沒變,月小小几乎以為認錯人了。

朱昇平嘴上剛唸叨完,就見著這麼一個粉雕玉琢的姑娘出現在自己面前,剛要出言調戲一番,卻又想起來了這是林府門前,收拾了表情正要開口,又看清楚了月小小的模樣,臉色又是一變。

對面的月小小原本正要說話,卻被朱昇平這一連串的表情變化給唬住了,愣是不敢開口。

最後還是朱昇平先開的口:“你是那天后院的小姑娘?”

“他還記得我!”月小小隻覺得腦中嗡的一聲,漲紅著臉連連點頭,心中更是開始胡思亂想“是不是這位朱家公子對我有著那麼兩分好感?今日雖然看著氣質同那日迥異,但他總算把我放在心上。”

朱昇平才不管月小小此刻心中掀起的滔天巨浪,只是咧著嘴無聲的笑了笑,朝著月小小罵道:“滾!”

月小小正自亂想,猝不及防聽到朱昇平罵了一個滾字,當下便愣住了,臉色由原本秀紅變得慘白,又再次發燙,支吾著說道:“你,你說什麼?”

朱昇平掏出一把嵌滿珠玉的摺扇,不耐煩的拍打著自己掌心,仍是帶著笑,卻壓著嗓子道:“那日錯把你認作林大小姐,你竟也敢生受二爺的賠禮?我早已打探清楚,你不過是一條破巷子裡的小道姑,乞丐一般的人物,也敢出現在二爺面前?怎地?那日給你騙去的物什不夠貴重?螻蟻一般的人物,還硬要裝那梧桐樹上的鳳凰?要知道,你連麻雀都比不上!可莫來找二爺的晦氣!”

朱昇平這一通好罵,月小小隻覺得自己眼前金星亂冒,腳下無力,臉色紅一陣白一陣的,額頭上更是沁出細密的汗珠,強壓下各種不適後,月小小隻覺得站也站不穩,但仍自強撐道:“朱公子怕是誤會了!”

朱昇平卻粗暴的打斷說道:“誰知道你叫的朱公子是誰?管老子,得叫二爺!”

月小小又是一陣氣急,但仍強撐著重新振作道:“朱二爺!那一日你給沒給我解釋的機會,這鳳鳴玉佩也是你強塞給我的。今日我來便是為了還你這勞什子物件!”

朱昇平聞言又是一聲輕笑:“二爺送出去的東西,卻沒有再拿回來的道理,賞你了,就當是給道尊的香火,小道姑!可莫要再纏著你家二爺了。”說完便自顧自的帶著下人繞開月小小,就要進門。

月小小隻覺得自己這幾日來的旖旎想法都在這一瞬徹底崩塌,頓時看也不看,捏著那鳳鳴玉佩就要朝著朱昇平摔去,口中還道:“哪個鬼願意受你的香火!”

這玉佩就要脫手砸出去的時候,一隻有力的手掌握住了月小小手腕,而月小小手中的玉佩卻是再也扔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