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梅玉冰很討厭皇宮，總覺得那是個陰森森的地方，她隨著孃親前往御花園，不期然在桂花樹下遇見了狀元郎。
她微微紅了臉，想開口喊他，卻發現自己還不曉得別人的名字，只能帶著笑行了禮。
鎮國公夫人也知道自己女兒的心事，見狀在心裡偷偷地笑，尋了個藉口離開了。
“梅小姐。”狀元郎笑著，“不必如此客氣，在下江珏，字夢卿，你若不介意，喚我一聲夢卿便好。”
夢卿。
梅玉冰將這兩個字在唇間細細琢磨，不自覺又紅了臉。
生辰宴開始後，各家小姐都卯足了力氣表現自己，梅玉冰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帝后與太子，沒忍住暗自偷笑。
太子生得確實好，俊美而溫柔，只是他現在似乎有些緊張，眼神都沒落在歌舞上。
梅玉冰含笑，無意間與太子的眼神對上。梅玉冰愣了愣，舉起酒杯笑著示意。
也許是飲了酒，太子的臉有些紅，不多久便低下了頭。
梅玉冰心想，這太子還挺有意思。
……
敕封太子妃的聖旨傳到鎮國公府時，梅玉冰正在外頭和江珏飲茶。
她有些侷促，江珏是個君子般的人物，飲茶的動作和自己的牛飲完全不一樣，要多優雅就有多優雅。
江珏似乎也不在意，只是笑著說：“梅小姐，你……”
話音未落，便有侍女急匆匆地進來：“小姐，宮裡來人了。”
梅玉冰心裡一沉，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江珏愣了愣，笑道：“梅小姐先回去吧，下回咱們一道看雪。”
梅玉冰點頭，一邊取下腰間的玉佩，紅著臉遞給了江珏，而後看也不敢看他一眼，連忙離開。
梅玉冰回到了鎮國公府，跪下聽了聖旨，險些沒暈過去。
怎麼會？
太監笑著扶起梅玉冰，討好道：“往後梅小姐便是太子妃了。”
梅玉冰艱難地扯了扯嘴角：“多謝公公。”
她摸著沒有了玉佩空蕩蕩的腰間，心裡也空蕩蕩的。
夢卿呀……
一入侯門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
……
嫁入東宮那日，已是次年春天的三月三，桃花開得紛紛揚揚。
梅玉冰坐在新房裡，聽著外頭的人聲鼎沸，手腳冰涼。
沸反盈天，流雲散盡，桃花落滿——梅玉冰忽地聽見了江珏的聲音。
他溫潤的聲音裡帶著笑：“恭賀太子殿下。恭賀太子妃娘娘。”
梅玉冰的淚水，終於落下來了。
就這麼坐著，一直到太子進來……太子輕輕地挑開她的蓋頭，溫言道：“從今往後，我們就是夫妻了。”
梅玉冰看著太子微紅的臉，有些緊張。
“你……可有小字？”太子問。
“……”梅玉冰抿了抿唇，江珏向來叫她阿冰的，可她不願這個名字被不喜歡的人曉得，便道，“沒有。”
太子坐在她旁邊，想了想，笑了：“孤叫你暖暖好不好？你的名字冷冰冰的，孤卻覺得你像一團暖陽，甚好。”
梅玉冰愣著，沒說話。
太子笑道：“暖暖。”
梅玉冰無端紅了臉，輕輕應了：“誒。”
“孤序齒第三，你喚孤三郎便是。”太子拉著她的手，溫柔地替她撩起耳邊的碎髮。
梅玉冰想起，江珏也是行三的，便道：“殿下，禮不可廢。”
太子愣了愣，道：“是孤心急了。”
梅玉冰搖頭：“沒有的，殿下很好。是妾的問題。”
他真的很好，可是她不喜歡。
……
寧復秋靜靜地聽著，見梅玉冰雙眼都泛著淚光，心裡也難過得很。
“冰姐姐，不開心的話，就別說了。”
“……”梅玉冰擦了擦眼睛，笑道，“沒什麼不開心的，都過去了。”
寧復秋拍了拍梅玉冰的肩膀，沒說話。
梅玉冰想了想，從懷裡掏出一枚玉簡：“這裡面是後面的事，秋秋有空的時候可以看看。”
寧復秋連忙接過。
兩人閒聊一陣，寧復秋見梅玉冰興致不高，便主動提出回房休息。
梅玉冰笑了笑：“秋秋真是貼心，真是便宜了你四個師兄。”
寧復秋也笑。
回房後，三位師兄變成了四位師兄。
沉磬一見寧復秋，就抱住了她，哽咽道：“秋秋，師兄好想你啊！”
“我也想師兄。”寧復秋安慰道。
枕雲眯了眯眼：“早知道我們就不該來，不然怎麼不見秋秋想我們？”
寧復秋連忙道：“沒有的事！我也很想你們的！”
踏塵裝模作樣地抹了一把眼淚，說：“前幾日秋秋還說最喜歡二師兄，今日秋秋就不喜歡我了，我當真是傷心啊。”
忘崖瞪大眼：“秋秋，你什麼時候說了你最喜歡踏塵？”
寧復秋扶額：“許是仙門大比第一天的時候……”
“懂了，秋秋不喜歡我們。”枕雲道，“我們就是幾個礙事的老頭子，走了好啊……”
寧復秋：“……別啊，我喜歡你們的。”
忘崖笑眯眯地問：“是麼？有多喜歡？”
寧復秋想了想，說：“比冰姐姐喜歡江珏還要喜歡。”
四人臉一僵。
半晌，踏塵才弱弱地開口：“秋秋啊，你冰姐姐不喜歡江珏……”
沉磬揩了一把淚：“秋秋的意思是對我們的喜歡就只有一點點。”
忘崖嘆了口氣：“秋秋，我們不為難你了。”
寧復秋一喜，還來不及說話，就聽忘崖接著說：“我只問你，我們四個，你最喜歡誰？”
寧復秋：“……”
……
寧復秋躺在床上，細細地撫摸著玉簡。
二師兄說冰姐姐不喜歡江珏，可是怎麼會呢？如果不是江珏，冰姐姐喜歡的又是誰？
莫不是太子？
寧復秋實在是好奇，便將神識分了一縷出來，注進了玉簡。
……
太子叫傅勉，字勤之，他不許梅玉冰叫他殿下，梅玉冰只能叫他“阿勉”。
阿勉，阿勉。
傅勉每回聽見這兩個字，都會不自覺地紅了臉——他實在是很喜歡自己的妻子。
皇帝卻警告他：“你是太子，朕不能看著你陷在一個女人身上，朕已經下令替你選兩位側妃。”
傅勉自然是不願意的：“兒臣勤於政事，亦立了不少功，不曾因為太子妃耽誤自己，兒臣不需要側妃。”
皇帝拗不過他，此事到底是作罷了。
這事不知怎的傳到了梅玉冰耳朵裡，她聽說這事兒的時候，已經有了三個月身孕，情緒很容易波動，聞言竟哭了。
“暖暖，你怎麼了？”傅勉剛回來，便看見自己的妻子哭得傷心，嚇了一大跳，連忙坐過去哄，“不哭了，都有我在呢。”
傅勉一邊說，一邊把梅玉冰摟進懷裡，輕輕地給她講今日朝堂上發生的趣事。
梅玉冰靠在他懷裡，一邊聽一邊想，她可能，有那麼一點點，喜歡傅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