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雨柔急忙攙扶,卻故意踩到自己的裙角,兩人一同跌坐在地。她\"慌亂\"中扯開了自己的衣領,露出鎖骨處一道淤青:\"姑母小心!\"

寧夫人盯著那道傷痕:\"這是……?\"

\"沒……沒什麼……\"謝雨柔慌亂掩住,\"前日我想勸晚姨娘注意分寸,她……\"欲言又止的神態比直白的指控更惡毒。

寧夫人手指顫抖著撫上那道傷痕,突然一把將謝雨柔摟入懷中,聲音哽咽:\"好孩子……只有你對姑母是真心的……\"

謝雨柔在寧夫人看不見的角度,對著銅鏡露出一個扭曲的笑容。她繼續添油加醋:\"昨晚更過分……我路過花園,看見姑父把晚姨娘按在梅樹上……\"她恰到好處地紅了臉,\"姑父說什麼'當年在江南就該要了你'……\"

\"江南?!\"寧夫人猛地推開她,\"他們什麼時候去過江南?\"

謝雨柔都是瞎編亂造的,對晚娘跟寧尚書之前的事情並不清楚。

察覺到寧夫人的懷疑,她假裝驚慌:\"柔兒不該說這些的……可是……\"她突然捂住肚子,臉色煞白,\"方才說到江南……我突然想起來……上個月晚姨娘嘔吐不止,請了城外的大夫……\"

寧夫人死死抓住她的手腕:\"她有了?\"

謝雨柔垂下眼簾:\"那大夫說……說是喜脈……\"她突然痛哭出聲,\"柔兒本不想說的……可那個孽種要是生下來……姑母和清妹妹可怎麼辦啊……\"

銅鏡中,寧夫人的臉漸漸扭曲。

她猛地起身,從暗格中取出一把精緻的匕首,刀柄上纏著的紅線正是當年新婚時繫上的。

謝雨柔看著她的背影,無聲地做著口型:\"去死吧,老東西。\"

窗外的梅枝突然\"咔嚓\"一聲斷了。

謝雨柔還未來得及收起唇角那抹得逞的冷笑,珠簾便被人猛地掀開。

寧清洛倚在門框上,指尖慢悠悠地卷著一縷青絲,那髮絲上還沾著窗外的夜露。

\"哎喲,柔姐姐在瞎編亂造呢?\"她紅唇輕啟,每個字都像裹著蜜糖的銀針。

銅鏡裡同時映出兩張煞白的臉。

謝雨柔的指尖陷進掌心,方才那些嬌柔作態瞬間僵在臉上。

她本能地往寧夫人身後縮,卻不慎碰翻了案几上的鶴嘴香爐,香灰潑灑在那條繡著紅梅的帕子上,像極了一捧骯髒的葬花土。

\"我……我沒有……\"她聲音細若蚊吶,抖得不成樣子。

那對慣會裝可憐的眼眸此刻慌亂地四處遊移,最終定在寧清洛腰間……那裡赫然掛著一個湘繡香囊,針腳與她方才描述的\"姑父贈予晚姨娘的定情信物\"一模一樣。

寧清洛順著她的視線低頭,突然輕笑出聲:\"母親您瞧,柔姐姐連我繡的香囊都要編排。\"她纖指一挑,香囊在空中劃出弧線,\"砰\"地砸在謝雨柔膝頭,\"要不要驗驗裡頭的安神香?還是說……\"她突然湊近,在謝雨柔耳邊呵氣如蘭,\"柔姐姐更想看看我袖袋裡的……墮胎藥方?\"

謝雨柔渾身劇震:“你胡說,什麼多墮胎藥!”

\"清洛!\"寧夫人突然厲喝,\"你怎麼能……\"

\"對啊,我就是胡說,只許柔姐姐瞎編亂造,不許我胡說嗎?柔姐姐這是什麼道理?\"寧清洛轉身時裙襬綻開血色漣漪,\"母親,您當真信那些江南舊事?\"

\"沒關係的柔姐姐。\"寧清洛忽然甜甜一笑,指尖拂過謝雨柔頸側偽造的淤青,\"母親相信你就行。\"她轉向寧夫人,眼中卻凝著寒冰,\"對嗎?母親。\"

一片死寂中,銅鏡突然從架子上栽下來,\"咣噹\"一聲碎成兩半。

鏡中分裂的影子恰如寧夫人此刻扭曲的面容,一半還殘留著對謝雨柔的疼惜,一半已經開始懷疑地打量這個\"乖巧\"的侄女。

\"姑母我沒有!姑母……\"謝雨柔猝然撲進寧夫人懷裡,手指死死攥著她的衣袖,喉間溢位的啜泣顫得像是要碎了。她將臉深深埋進寧夫人頸窩,眼淚洇溼了織金雲紋的衣領……卻藏住了自己驟然扭曲的唇角。

\"好啦,沒事的,姑母相信你。\"寧夫人的手掌撫過她單薄的脊背,聲音柔了下來。那是曾經只對寧清洛獨有的慈愛,此刻卻落在了謝雨柔身上。

寧清洛站在原地沒動。

窗外一陣冷風捲來,吹得燭火陡然一暗,她半邊臉浸在陰影裡,竟顯出幾分森然。

她緩緩抬起手,指尖還夾著那片寫滿了墮胎藥方的紙,輕輕一晃……像是在諷刺什麼。

空氣中靜得連呼吸都壓成一線。

\"寧清洛!\"寧夫人猛地抬頭,眼中的怒火幾乎要灼穿夜色,\"你這個逆女……\"她抓起手邊滾燙的茶盞,狠狠擲了過去,\"你給我滾!\"

茶盞撞在門框上,\"啪\"地碎成齏粉,熱茶潑灑在繡金的帷幔上,染出一片晦暗的水痕。

寧清洛不躲不閃,瓷片擦著她的臉頰飛過,留下一道細細的血痕。她抬手輕輕一抹,垂眸看著指尖那一點猩紅,忽地輕笑一聲:\"母親既然不信我,那我走便是。\"她轉身時裙裾翻飛,像一捧被風撕碎的雪,\"只是……\"

她停在門檻前,微微側首,月光映出她半邊冷笑的臉:\"有些謊話說多了,連說謊的人自己都信了……柔姐姐,你說是不是?\"

她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長廊盡頭,只留下一抹淡淡的茉莉香,像是諷刺般纏繞在原地。

謝雨柔渾身一僵,隨即抱緊了寧夫人,帶著濃濃的哭腔道:\"姑母,清妹妹怎麼……怎麼這樣恨我?\"

夜色如墨,更深露重。寧府後門的槐樹枝丫在風中搖曳,沙沙作響聲遮掩了車輪壓過青石板的輕響。

一駕不起眼的灰帷馬車悄然駛出偏巷,車窗嚴嚴實實地遮著青色布幔。拉車的瘦馬蹄下包了棉布,連鈴鐺都摘了下來。謝雨柔蜷縮在車廂最裡側,十指絞著一方繡著並蒂蓮的錦帕,指尖都勒出了青白色。

車簾驀地被風掀起一角,月光漏進來,正照在她微微翕動的唇上。\"再快些……\"她咬著下唇,聲音細得像是從齒縫裡擠出來的。鑲著金絲滾邊的斗篷下襬隨著車廂顛簸而搖曳,在暗處泛著細碎的微光。

車伕是個獨眼的老漢,聞言狠狠甩了下鞭子,卻不防驚動了幾隻棲在屋簷下的麻雀。撲稜稜的振翅聲中,謝雨柔猛地攥緊窗欞,塗著鳳仙花汁的指甲在木框上刮出幾道白痕。

\"小祖宗莫怕。\"車伕壓低聲音,\"這個時辰,連打更的都睡了……\"

馬車拐進一條窄巷時,一隻野貓突然從牆頭躍下。

瘦馬驚得揚起前蹄,車廂劇烈一晃,謝雨柔藏在袖中的玉佩\"噹啷\"一聲掉在車板上。她慌忙去捂,卻沒發現暗處有兩雙眼睛,正牢牢盯著車轍留下的泥印。

劉安單膝跪在屋脊上,夜行衣被露水浸得發亮。他眯起眼,看著遠處時隱時現的車頂:\"果然去的是西街。\"

身旁的周全指尖捻著一片剛摘的柳葉,聞言輕輕一折,嫩葉頓時裂成兩半。

馬車駛過一處水窪,倒映出天上殘缺的月亮。

車輪軋碎水面的瞬間,謝雨柔突然打了個寒顫,不由自主地回頭望去,長街空蕩蕩的,只有幾片枯葉在風中打著旋兒。

\"疑神疑鬼……\"她攏了攏斗篷,卻沒看見身後屋瓦上,兩道人影正如鬼魅般掠過連綿的屋頂,玄色衣袂翻飛如夜鴉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