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雲京這才想起來,自己是可以到赤焰峰探望她的。

雖是被罰閉門思過,但他許久未曾回門,按照慣例,他執行任務後除了向執事堂歷練司彙報,還會向統籌宗門諸多事務的柳如嫣彙報交流。

他是該去赤焰峰見柳如嫣一面。

“你說得對,回門事一多,竟忘了這茬。我這便前往。”

易無為長鬆一口氣,心道還好,二師兄還與往前一樣。

見人馬上轉道前往赤焰峰,他在後邊兒急問:“二師兄,能帶我一起麼?我,我也許久不曾到赤焰峰了,正好也算順路……”

侯雲京何嘗不知他就是想念大師姐了?

這師弟,向來對他的大師姐言聽計從、心心念念。在人前,他還能算個頂天立地的萬山宗三師兄,但在自己與柳如嫣這位大師姐的面前,他仍舊像個長不大的小娃兒。

侯雲京笑道:“不就是想見你師姐麼?說什麼許久不曾到赤焰峰……”

易無為有點不好意思,低頭笑笑:“哎呀,都一樣,都一樣……”

但侯雲京覺得這不合適:“她到底是受罰期,倘若帶你前去,被知道了,恐怕落人話柄。”

“反正後日便是宗門大宴,你再忍忍吧,後日再見,今日我獨自前往便好。”

易無為“啊”了一聲,肉眼可見的遺憾。

不過侯雲京言之有理,大師姐不過說了一句玩笑話,便遭到了如此打擊,倘若被人發現受罰期間還與不該來往的師弟們往來,誰知道那林鴆,或者其他有心人,會不會又借題發揮,再去打壓她!

易無為只能忍下這衝動,對侯雲京道:“既是如此,便有勞二師兄向我轉達問候。”

“大師姐向來自由慣了,足不出戶好些日子,想必也悶得慌。二師兄既然去了,便多陪陪大師姐,解解她之愁悶。”

侯雲京:“師弟果然貼心。放心吧,我會的。”

易無為親自將侯雲京送到赤焰峰,又看著侯雲京落到柳如嫣的院落、與柳如嫣成功會面,這才鬆了一口氣。

想到今日這番想見不能見的委屈,全是拜那林小師妹所賜!他氣又不打一處來,也不回家了,轉頭再去參天泉,還坐在那方泉石上、還霸佔著她心儀的位置,以免她哪天趁隙又回來,讓她搶回去!

而易無為再入參天峰,侯雲京則與柳如嫣碰面後,被柳如嫣迎到了屋內。

大方簡潔的居室,裝飾不多,目光所及之處,除了幾個點睛的擺設,其餘全是各式各樣的靈劍、靈鞭,或寶刀。

柳如嫣熱衷於刀槍劍戟這些武器,偶爾也習一些鞭法,練得一身恣意奔放的氣質。

這些年管理宗門事務多了,人倒是沉穩許多。不過對這些武器的喜愛絲毫不減,一進門,那滿滿當當、眼花繚亂的寶器,是個人都會被這個場景所震撼。

“這麼些年了,每每踏入你的居所,還是會被你這‘寶器屋’所震懾。”

侯雲京進門便笑道。

柳如嫣也笑笑,側身的時候,不經意間露出後方一張鋪滿靈木紙的書桌,上面有篆刻到一半的門規,還有一把小巧精緻的篆刻筆。

侯雲京自然留意到這張桌子,三步兩步走過去,看了看其上的靈木紙。

那是由特殊靈木所製作的纖薄紙品,只有灌注一定靈力,才能在紙上留下痕跡,普通筆墨則完全無法書寫留痕。

侯雲京看到這還是上品靈木紙所製作的紙張,對靈力的需求更大,儲存的時間也更長,他詫異:“怎麼用這樣的靈木紙抄寫門規?這會成倍消耗你的靈力。”

柳如嫣跟著走過去,指尖在刻下的門規上緩緩劃過,語氣淡淡:

“此次犯錯,實屬不該,並且險些要了小師妹性命,罪過深重。”

“於是我也懲罰自己,用更好的靈木紙、更多的靈力,用心抄寫門規,引以為戒。”

侯雲京恍然大悟:原是如此。

這換做以前,他會覺得罪不至此、多此一舉。但是今天,他莫名想到倘若當初張顯峰真得逞了,林小師妹是不是就死了?

其實林小師妹也挺好的,雖是不求上進了些、木訥愚笨了些,但她對宗門,對同門,至少是滿腔熱忱,一心赤誠。

最關鍵者,她叫林鴆,也像“林鴆”,這很有趣。

侯雲京在她身上,能看到“那位”林鴆的影子,也就因此激起自己更加上進的動力,簡直是行走的激勵利器嘛!

想到這裡,他不由自主地笑笑,順勢點頭:“是了,是了,是該引以為戒一下。”

柳如嫣驟然愣住,驚詫地看向他。

看他莫名笑得開懷,她深思了片刻,仍不知其意,只好又收回目光,訕訕一笑:“師弟會在心底裡嘲笑我吧?”

侯雲京腦袋冒出一個問號,不明所以看向她:“怎麼這麼說?”

柳如嫣:“我成為萬山宗的大師姐這麼多年,竟然還會犯如此低階的錯誤,這不可笑麼?或許全宗門的師弟師妹們,都在嘲笑我了。”

侯雲京道:“是你多慮了。又不是故意為之的錯誤,有什麼可笑的?知錯認錯、加以悔改便是了。”

柳如嫣:“可是我到底是一門之楷模,弟子們人人以我為典範,將我推崇至高位,我這小小的錯誤,放在我之地位,卻是不可饒恕之大錯了。”

侯雲京蹙了蹙眉頭,忽然覺得:怎麼這麼麻煩?

倒不是說她的心理歷程有什麼錯——這甚至是言之有理的。

可是,錯了就錯了,來回糾結大錯還是小錯、被不被人嘲笑,是有何用?

要懺悔,她該向小師妹本人懺悔吧!

要反省,也該向全宗門反省!

在他面前糾結這些,他也不是判官,也沒有解決方式啊。

他當時甚至不在現場,許多細節不得而知。要他去判斷此事大錯還是小錯、會不會被人私下嘲笑……

話說,有這個時間,應該用來修煉或者幹實事的。

一想到他該回去修煉了,他便如同腳底生刺,待不住了。

“哎呀,沒有的事,師姐,你莫要想得太多了!”

“我這段時日,奔波於宗門任務與伏魔大戰,實在有些時日不曾專注於修煉,我該回去練功了,師姐我們兩日後再見。”

柳如嫣詫異:“這就走了?不多待一會兒?”

侯雲京:“我只是順道來與師姐做個彙報,但看師姐忙於抄寫門規,我不便打擾,便等師姐抄好了、再見面時,再來詳談。”

他說罷,也不管柳如嫣同不同意,急匆匆地扭頭便跑。

待到柳如嫣跟出去,他已經御劍離開。那著急的速度、匆忙的模樣,與以往天差地別,簡直換了個人似的!

柳如嫣瞳孔地震,不可置信地看著曾經最關心自己、疼愛自己的師弟,就這麼頭也不回地離她而去。

再回頭看看那一桌子門規,和雜役弟子剛端上來的,為了她和侯雲京沏的茶。她一把把茶水掀翻在地,讓雜役弟子滾出去,眼睛盯著自己抄寫的密密麻麻的文字,眼神越發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