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鴆再次確認了天色:的確不早了,夜色漸濃,該是人們各自居家安歇的時候。

這個時候來見?

她不太想搭理,嘴上答應了好,過了小半個時辰才出門。

詹戚在客室等到臉都焦黑。

一看到她,他怒意爆發:“林小師妹,你好大的威風!”

林鴆狀似聽不懂,嗓音低細,有氣無力:“不明白師兄在說什麼。”

“師兄應知師妹重傷待養,還深夜造訪,師妹本已更衣歇息,聽聞師兄突兀前來,自是多了一些起身時間,怎麼會是威風呢?”

詹戚怎能聽不出她刻意強調的“深夜造訪”與“突兀”?

分明就是意有所指,埋汰他!

他冷笑,但有重要任務在身,他忍了這口氣:“走,你隨我到赤焰峰,向大師姐道歉。”

林鴆挑起長眉,意外狀:“哦?”

詹戚:“你我入門時日皆不短,大師姐為人如何,你內心必定也清楚!”

“她不可能指使張師弟對你行刺,也不可能要你靈骨來突破!所以,你今日對她的汙衊,實是太重,你必須向她道歉!”

林鴆平平靜靜道:“我雖未有實證證明大師姐有罪,可你有實證證明她無罪麼?”

“我倒也不曾指控就是她乾的,我只不過針對目前所知,發出了合理質疑,如今真相未明,你何故逼迫我道歉?”

詹戚:“我說了,大師姐不是那樣的人!”

林鴆:“你說的話,值幾個錢,頂什麼用?憑什麼用你隻言片語,便可以為大師姐脫罪,而我的隻言片語,又成了憑空誣衊?”

詹戚氣得眼睛一瞪,這一次,他發現自己從看到林鴆起,便感受到的怪異是什麼了:

她此時竟不像從前那般畏畏縮縮、唯唯諾諾了。

身姿筆挺,從容淡定。她敢頂嘴,還敢言語攻擊師兄。她的邏輯也清晰多了,能說會道,短短几句,那張還帶著些蒼白的嘴,便仿似淬了毒!

詹戚挑起眉頭:“好哇,林小師妹,你先前跪在正天門,那可是哭哭啼啼、語無倫次,情緒激昂瘋癲。”

“如今師妹你不難過了?不絕望了?不要為了七師弟要死要活,痛不欲生了?”

他上下看了林鴆好幾眼,忽而又感覺,她身上的靈力是不是也充盈了一些?

“你不在眾人面前,便一點也不裝了是麼?我看你似乎還有心情打扮自己,這一身裝束,好看得很嘛?而你這身靈力……你方才竟然修煉了??”

林鴆聽著這段話,十分受用。

大大方方一拱手:“多謝師兄稱讚師妹好看。看來松音師姑說得對,當人決心為自己而活,精神面貌就是不一樣。”

詹戚困惑:“松音師姑?”

“是啊。”林鴆微笑,“松音師姑可不止為我療傷了。她在療傷之際,還劈頭蓋臉將我一頓罵,將我罵得我面紅耳赤、無地自容。”

“不過她也言之有理:我都被心上人無情謀害了,再沉迷於那些悲慼情緒,又有何用?張師兄又不會因此復生並愛上我,不會為我而贖罪。”

“相比於情愛,還是這一身功力好啊!師兄你看,它數日前才離我而去,如今,我只消服用幾枚丹藥、忍著傷痛努努力,它竟恢復至此。”

她說著,將自己的裙襬提起來一些,在詹戚面前小小轉了一個圈。

那雖單薄卻輕盈的身姿、輕鬆又愉悅的笑容,無不顯示她真真為眼前的狀態所著迷,並且——

她有些瘋。

詹戚無故感受到涼意,後撤一步,如臨大敵。

發現自己反應過度,他又連忙止住腳步,看著喜笑顏開的林鴆,兀自發怒:

“夠了!誰在乎你恢復得如何?!我如今只要你向大師姐道歉!”

“你既不在乎情愛,更沒有理由委屈大師姐!你跟我走,到赤焰峰,我要你向她賠禮道歉,再讓副宗主解除她禁令!”

他說著,極速出手,想把還在自己面前犯欠晃悠的林鴆逮住。

卻在即將觸碰她肩膀之際,被她動作更快地剎住腳步、側身,完美地躲過他的手。

“我說我不在乎情愛,卻沒說我不在乎事實啊。”

“我說了,我要的是解釋,是真相大白,是還我公道。在此之前,大師姐一日可疑,我便一日不可能與她和解。”

詹戚一愣,不服出手被她躲過,反手又去擒拿!

林鴆不慌不忙、不偏不倚,又避開他的攻擊,並在他接下來的連環快攻中,也無比完美地躲過。

詹戚震驚了。

連她說的話也不在意了。

她什麼時候學會的這套身法?——不,什麼時候擁有如此敏捷的動作?!

誰都知道林鴆師妹天資甚高,但手腳笨拙、頭腦愚笨。

能夠輕輕鬆鬆避開他這位金丹初境修士的攻擊,哪怕他此刻並未動用任何力量,這也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詹戚情急之下,下意識在掌間施加了一股靈力,極速拍出。

他發誓他只是想驗證自己的速度沒有比小師妹慢,而他施加的力量,也微乎其微,絕不可能致死致傷。

但當他一掌拍去,原本靈活躲避的小師妹,竟身形微滯,生生用肩膀接了他一掌!

登時,單薄瘦弱的小師妹斷線風箏般,飛出數丈的距離!

詹戚驚呆了:她方才是不是故意的?!

並且他分明沒用那麼大力量!擊中的也不過是她肩膀!她是怎麼做到飛出這麼遠,還捂著胸口倒地,在地上噴出一大口鮮血的?!

詹戚大驚失色,急急忙忙走過去:“師妹,你——”

誰知這時,門外守候的兩個雜役弟子聞聲闖入,看到這一幕驚得大叫:“天吶!!”

其中一位弟子推同伴:“快!找真人!”

待她同伴離場,她又提起門口的掃帚衝進去:“不許碰她!”

她可是肩負看守林鴆和照顧林鴆的雙重任務,雖然自己也不喜歡這個弱不禁風的小師姐,但是,她的任務她得做!

詹戚更是著急,雙手猛擺:

“不是我!我什麼也沒做,是她故意接我一掌、故意陷害我的!”

誰知癱坐在地的林鴆開始急促呼吸。

不待旁人替她查探,她撲通一聲倒地,胸前的手無力垂到地面,看著詹戚鞋尖,目光發直、渙散,氣息竟也逐漸消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