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力地將眼皮撐開,林慕雲心下長出了一口氣。

看來這一把果然賭對了。

可林慕雲此時的狀態實在是很糟糕,他感到頭痛欲裂,整個身體也是冰涼的一片,渾不似自己的身體一般。他下意識地動了收手指,可手指卻絲毫不聽使喚。

林慕雲心下一窒,猛一咬牙,想要強行彎曲手指,可儘管他用上了吃奶的力氣,手指還是紋絲不動。這一下林慕雲頓時急了,他拼命地掙扎起來,可四肢都完全不聽使喚了。

難不成,我竟變為一個廢人了?

一念及此,他頓時又急又氣,折騰了好一陣子方才罷休。就在林慕雲頹然地望著對面的牆壁時,突然心臟處一陣悸動,一股熟悉的律動從四周傳來。

大地律動?他心下立時狂喜不已。

看來自己辛辛苦苦體悟的土之法則,終究還是沒有棄自己而去。

此時林慕雲才真正冷靜下來,他先用地之眼匆匆地將四周察看了一番,發現此處正是雲來客棧原本自己下榻的房間,這座客棧內此時除了一個小二竟然再無他人。

真是蹊蹺。

但林慕雲無暇多想,他現在非常想要了解自己的身體究竟發生了什麼變化,所以連忙收斂心神,開始內視起來。

他首先發現自己體內原本護著心臟的三瓣般若菩提蓮如今只剩下兩瓣了,修復自己的身體竟然耗去了其中一瓣,看來此次實在是受傷嚴重,已近乎於修士利用元嬰奪舍重生了。此時自己體內,無數的土黃色光點正在做著雜亂無章的運動,就像一股黃色的亂流一般。

見此情景,林慕雲立刻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他定了定神,往自己的腦中看去。

只見腦中有著小寶和麒麟古城影像的兩個圓球正靜靜地飄浮在那裡,而在這兩個圓球旁邊,竟然還有一張薄薄的金色書頁。

“咦?這是……”林慕雲心下好奇,凝神細看,卻發現這薄薄的金色書頁竟然是殘存在腦中的獸神古卷所化成的。

難不成那電柱在毀去自己身體的同時,竟然將獸神古卷的真正秘密呈現了出來?

林慕雲心下一喜,正待定睛細看時,卻突然聽見樓下傳來的腳步聲。他吃了一驚,只得匆匆一瞥,急切間只恍惚看到那薄薄的一張金色書頁似乎分成了上下兩部分,上部是七器之秘,下部則記載著什麼六道跋扈術,他來不及細看,便收斂心神,重新又閉上眼去。

那腳步聲越來越近,林慕雲用地之眼早已看到來人正是自己的師姐趙雯。

趙雯的腳步聲停在門口,她似乎遲疑了一陣,還是伸出手來輕輕地敲了敲門。林慕雲有意逗她一番,便不作聲,卻學著小狗一樣“汪汪汪”地叫了起來。

聽到屋內傳來聲響,趙雯只道是林慕雲已經醒來了,心中本自欣喜,奈何憑耳細聽時,發現竟是小狗吠叫的聲音,她一時又疑惑起來,不知屋內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林慕雲用地之眼看到趙雯疑惑的神情,心下感到好笑,便又學出小狗痛苦哀嚎的聲音。門外的趙雯一聽,只道是屋內不知何時多了一隻受傷的小狗,便急切地推開門來。

然而首先映入眼簾的竟是立起身來倚靠在病床上,正帶著一臉壞笑的林慕雲。趙雯下意識地張了張口,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麼好了。隔著丈餘的距離,設想了無數次這位小師弟甦醒過來的場景,自己該說什麼話,該做出什麼樣的反應,趙雯早已在心裡不知塗改過多少次了。可在這場突如其來的相遇裡,趙雯的第一反應竟然是驚慌失措地背過身去。

因為她猛然想起自己仍舊紅腫的雙眼,她覺得自己此時看起來定然是醜極了。

還有,趙雯突然覺得眼前的這位小師弟,不知何故竟給人非常陌生的感覺。

這種感覺讓她覺得自己似乎變成了一個被父母丟棄的孩子,就這麼孤零零的、極其無助地站著。

彼時天光晦暗,趙雯臉上的表情實在看不分明。林慕雲只覺得她分明蒼老了許多,她雖然只是靜靜地背過身站著,可渾身上下卻透出一股無法遮掩的倦意來。

林慕雲心下一動,他猛然意識到這位柔弱的師姐,定然是不眠不休地守護了自己很多個日夜,所以才顯得疲倦至斯。她那雙如同桃子一般紅腫的眼睛,也不知為昏迷不醒的自己流下了多少淚水。

有那麼一刻,趙雯驀然覺得就這麼站著也不好,自己總該做些什麼、說些什麼,比如轉過身去,高興地和這位小師弟打個招呼,抑或者就乾脆回到自己的房間裡去。可她終究什麼都沒有做,只是這般靜靜地、靜靜地站著。

她只怕自己一動,便要徹底地失去什麼了。

“師姐!”林慕雲顫聲道。

趙雯的肩膀輕輕地顫了顫,終於難以自抑地小聲哭泣了起來。她雖竭力用雙手捂住眼睛,但淚水還是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從指縫間不停地滑落下來。趙雯心下不住地埋怨自己,可她終究還是將所有難以言說的情愫,都化入到這一場讓人斷腸的哭泣中去了。

“師姐,對不起!”林慕雲慌不擇言道,“我、我……不該如此,又讓你為我擔心了。”

趙雯搖搖頭,仍舊沒有開口說話,她緩緩地轉過身來,盯著病床上的林慕雲瞧了好一陣子。她幾次想要張口說話,但終究只化為了一聲沉重的嘆息。

林慕雲一時間不知所措,兼之手腳不聽使喚,也幾乎急得要落下淚來。

“小師弟……”趙雯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強行擠出的笑容說出這三個字後,她便覺得整個人幾乎都要虛脫了。

林慕雲心下暗暗嘆了口氣,問道:“師姐,你還好嗎?”

趙雯點點頭,伸手擦拭著眼角,好似解釋一般道:“小師弟,看到你醒過來,我居然高興地哭了。”

“師姐。”林慕雲故意岔開話題道,“我怎麼回到這裡來的?還有,嬌……”

他心下一驚,驀然住了嘴,因為話一出口,林慕雲便立刻意識到此時此地實在不該再提起陳嬌嬌來。

但趙雯分明是聽懂了,她輕輕地擺弄著衣角,好似漫不經心道:“那日你許久未回,大師兄實在擔心你不過,就和孟將軍二人出去尋你去了。後來就帶著你和同樣昏迷不醒的嬌嬌姑娘一併回到這裡來了。那日你回來時,已經幾乎看不出人形了,我本以為你已經……”

說到這裡,趙雯的聲音再次變得哽咽起來。但她很快回復如常,又繼續道:“但大師兄堅信你不會有事的,就讓我一直照看著你。天可憐見,小師弟你還真平安無事地醒過來了。至於嬌嬌姑娘,倒無大礙,只一晚便醒轉過來。但是她醒來後,也不說話,只一直哭。”

趙雯說完,低下頭去揪著自己的頭髮,將髮梢在手指上打著卷兒,卻佯裝無意偷偷地去觀察林慕雲的反應。

她這些小女兒的心思林慕雲自然都看在了眼裡,在得知陳嬌嬌並無大礙後,他已然放下心來,因此林慕雲只是面無表情地輕輕點了點頭。

沒想到趙雯卻皺起了眉頭,有些不滿道:“小師弟,嬌嬌姑娘是你的妻子,她跟你一道出生入死,你對她的情況竟然如此漠不關心,這真讓我感到失望和難過。”

聽聞此言,林慕雲一時間只感到哭笑不得,他眼見自己打錯了算盤,結果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頓時從心底生出無可奈何的感覺。

趙雯沉默了一陣,接著低聲道:“至於嬌嬌姑娘,現在應該已經和大師兄以及孟將軍他們一道殺上萬神殿為你報仇去了。”

“什麼!”這一下,驚得林慕雲差點從病床上跳將起來。

可直到現在,他的身體仍然不聽使喚,雖然林慕雲聽到這個訊息感到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追上陳嬌嬌他們一行人,但現在他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只能半死不活地躺在這裡徒呼奈何了。

趙雯見他反應如此激烈,心下很是好奇,便問道:“小師弟,怎麼了?他們可是帶著眾多帝國修士一道去的。”

林慕雲長嘆了一口氣,回答道:“那萬神殿豈是易與之地,別的不說,單是將我重傷的萬神殿大長老,估計就無人是他的對手,更何況還有一個渡劫期的老妖怪坐鎮。萬神殿家大業大,要是再冒出些別的渡劫期的老妖怪,他們此去便是與自殺無異。雖說帶著帝國修士一道前往,只可惜那一干修士其實都是中看不中用之輩,實在是不能指望分毫的。只盼著其中能有一二擁有真才實學的高德大能,這樣他們此行才不至於如同飛蛾撲火一般。”

眼見林慕雲憂心忡忡,趙雯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去安慰他,她想了想,只道:“小師弟,你不用擔心。他們吉人自有天相,肯定會平安歸來的。”

卻見林慕雲低著頭,好半晌一言不發。趙雯心下好奇,正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忽見他抬起頭,那眼中竟亮汪汪的,抿了抿嘴,開口道:“師姐,你今天看起來真美。”

趙雯沒料到她這小師弟竟沒頭沒腦地來了這麼一句,初時尚不在意,待到細細思忖時,心下卻頓時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一時間酸甜苦辣諸味陳雜,喉嚨口也像堵住了什麼似的,突然間再也說不出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