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落霞已經找到了歸處,但是今晚最重要的事情,還是屬於李先生要收自己的關門弟子。所以,所有人的目光很快,就都投向了百里東君。李先生也望向了百里東君:“你呢?”

百里東君長吁了一口氣:“我在等人。”

“等人?王一行是呂素真的弟子,不會拜入我的門下。”李先生說道。

百里東君點了點頭:“我知道,但還有葉鼎之,他應該很快就到了。”

李先生淡淡地笑了一下:“哦,我聽好多人都提了這個葉鼎之,他的武功似乎很好。”

“比我好。”百里東君誠懇地回道。

“那若是等他來了,我選了他怎麼辦?”李先生又問道。

百里東君嘆了口氣:“還能怎麼辦,雖然免不得被嘲笑一番,但我也只能騎著馬,回我的乾東城去。”

“那你覺得,若你們兩個同時站在這裡,我應該選誰?”李先生問道。

百里東君想了許久,眾人也都耐心地等著他,畢竟這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

似乎無論怎麼回答都不合適。

“你應該兩個都選。”百里東君給了一個出其不意的答案。

“為什麼呢?”李先生又問道。

“因為我們兩個都很優秀,錯過了哪一個你都會覺得很可惜。”百里東君回道。

李先生笑了,在場的其他人也笑了。

只有別人因錯過李先生而可惜,卻從沒有李先生錯過別人而可惜的道理。

“世上優秀的人有很多,我已經有了這麼多優秀的弟子。”李先生指著身後的眾人,其餘幾人都面無表情,只有雷夢殺不停點頭應道:“對啊,對啊。”

百里東君沒有理會他的話,反而是盤腿坐了下來,似乎做好了好好等一場的準備,他想了想,又說道:“學堂初試的時候,我釀了一壺酒,酒名過早。”

“嗯?”李先生示意他說下去。

“葉鼎之烤了一隻牛,據說是從北蠻學來的。”百里東君又說道。

李先生的衣袍被風輕輕吹起:“所以呢?”

“葉鼎之說了一句話,美酒配牛,人間少有。我覺得,一口酒一口肉才是最配的,我是那酒,葉鼎之是那肉,我們在一起,才是先生你今日最好的收穫。”百里東君緩緩道。

眾人目瞪口呆。

他們很想鑽進百里東君的腦子裡,好好看一下這個人在想什麼。

現在可是很多人心目中的天下第一人,學堂傳奇李先生招自己關門弟子的時候,他卻在這裡和李先生說著酒肉這樣無關緊要的事情。

可李先生倒似乎真的聽進去了,他點了點頭,也盤腿在百里東君身邊坐了下來:“美酒配牛肉,我也是極喜歡的。”

兩個人就這麼並排坐著,吹著涼風,望著前方,靜靜地等待著那葉鼎之的到來。

“百里東君啊,你為什麼想拜我為師呢?”李先生忽然問道。

百里東君愣了愣,回道:“我想一下這個問題。”

李先生失笑道:“你在馬上要拜師的前一刻,才認真地想這個問題?”

“其實我是被迫而來的,我想來看一看乾東城外的世界,但似乎只有學堂能夠讓我爺爺和父親低頭。蕭若風他們也勸我拜你為師,說你是如何如何傳奇,說你是天下第一,而我一直在到天啟之前,都以為自己是被選中的那一個,而不是來參加這天殺的考試的。不過時至此刻,如果真的要問問,我想不想拜你為師,我想,我是想的。”百里東君誠懇地說道。

“雖然你依然不瞭解我。”李先生笑道。

“我有過一位師父了。他是我見過世間更絕世的人,他希望我到天啟來,還希望我釀一壺桃花月落,放在天啟城最高的地方。”百里東君頓了頓。

李先生扭過頭,望向了邊上一處樓閣。

樓閣之上,有一撫琴的女子忽然流下了一滴淚水。

“他如今已經死了,不過我記得他生前,給我演練劍術時說,世間除了學堂李先生,再也找不到一柄比他還好的劍了。所以如果此生我有第二位師父,那麼必然只能是學堂李先生,不然他就沒有這個資格。”百里東君傲然道。

李先生長笑:“看來,不是我選你,是你選了我啊。”

“是。選了我你不會虧的,因為總有一天,我會名揚天下。”百里東君笑道。

“如何算是名揚天下?你父親那樣的夠不夠?”

“不夠。”

“北離八公子這樣的呢?”

“不夠。”

“唐門唐憐月這樣的呢?”

“那是誰?”

“我這樣的呢?”

“夠。”

“哈哈哈哈哈。”李先生笑道,“有意思有意思,不管一會兒葉鼎之到了我滿不滿意,你這弟子我收下了。不過我有個條件。”

百里東君揮手:“但說無妨。”

“和我說說你師父的事情吧,我和他算是故交,不過很久沒見了。”

“哦,我第一次見我師父的時候……”

一老一少就坐在那裡,開始聊起了家常,身後眾人就那麼默默地站著,沒有半句怨言。

只是一聊就是幾個時辰。

尹落霞背靠著青龍門睡著了,雷夢殺等人眉頭也越皺越緊了,就算是從天啟城距離此處最遠的地方趕來,此刻也應該到了。

一聲雞鳴響起。

天色將明。

蕭若風帶著學堂的人馬也匆匆趕至了,他的神色有些疲倦,從馬上躍了下來,走到了李先生的身邊,俯身道:“先生。”

李先生明白了他的意思,點了點頭隨後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東君啊。”

百里東君也站了起來,神色中有些慌亂:“他們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你知道拜師這件事,講究資質,講究運氣,但最講究的還是什麼嗎?”李先生問道。

百里東君搖頭:“不知。”

“是緣分。”李先生拍了拍百里東君的肩膀,“今日恐怕我終究只能多你一個弟子了。”

百里東君心中一急,又向前邁了一步,可只感覺眼前一黑,終於支撐不住,整個人往前倒了下去。

百里東君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的午後了,他掙扎著從床上爬了下來,推開門發現有一個小姑娘坐在門口吃糖葫蘆。

“你醒啦?”小姑娘舔了舔糖葫蘆,站了起來。

那姑娘長得白淨粉嫩,像是一個瓷娃娃般惹人憐愛,百里東君也忍不住撓了撓他的頭:“小姑娘,這裡……是哪裡?”

“這是我家啊。”小姑娘眨了眨眼睛。

百里東君直覺腦殼有點疼:“我知道這裡是你家,可是……你是誰啊。”

“我叫李寒衣。”小姑娘眯起眼睛笑了笑。

百里東君有些無奈:“所以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我父親把你帶回來的啊。”李寒衣咬碎了一個糖葫蘆,津津有味地嚼了起來。

百里東君一拍腦袋,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是學堂李先生的女兒!那老頭到底多少歲了啊,女兒怎麼這麼小。”

李寒衣用看白痴的眼神一樣看著百里東君,沒有搭理他。

“寒衣,客人醒了嗎?”一個女子的聲音響起,百里東君轉頭,只見一個一身素衣,面容秀美的年輕婦人從另一處屋子裡走了出來。

“哈,這李老頭還真是老牛吃嫩草,媳婦這麼年輕漂亮?”百里東君連連搖頭,“罪過罪過。”

李寒衣喊了聲媽媽,蹦蹦跳跳地走了過去:“媽媽,這個叔叔好奇怪啊,是不是腦子不好啊?跟爸爸有得一比。”

“乖,可不能這樣說叔叔。”年輕美婦人撓了撓李寒衣的腦袋。

“師……師孃。”百里東君猶豫了一下,還是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哈?”年輕美婦人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在下百里東君,以後還請多多照顧了。”百里東君的腰又彎了一些。

年輕美婦人頓時樂得花枝亂顫,她連連擺手:“糊塗了糊塗了。”

“我就說這人腦子不好吧。”李寒衣咬著糖葫蘆唸唸有詞。

百里東君直起身,一頭霧水,直到身後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那人朗聲笑道:“我咋不知道我自己多了個徒弟呢?”百里東君扭頭,看到雷夢殺一臉嘲弄的表情。

“雷夢殺,你說什麼呢?”百里東君皺眉。

“這是我家,這是內人,這是小女,你對著誰喊師孃呢?雖然按照輩分,我應該是你的師兄,但我也不介意升一個,要不以後就這麼叫吧。也不用叫師父,直接叫爸爸吧。”雷夢殺越說越樂了。

百里東君這才明白自己鬧了一個烏龍,微微有些難為情,但很快就回想了一下,才驚覺不對,他打量了一下三個人:“這是你女兒,叫李寒衣,這是你內人……敢問嫂嫂名字?”

“劍心冢,李心月。”年輕婦人笑著回道。

百里東君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隨後拍了拍雷夢殺的肩膀:“想不到雷兄原來家境貧寒……竟然是入贅的。”

在整個北離,子女都是隨父姓,除非很少有的情況,就是貧寒子弟入贅有錢人家,那麼子女才會隨母姓,很顯然百里東君已經幫助雷夢殺對號入座了。

“我呸,我們霹靂堂雷家在江湖上名氣也是響噹噹的,和唐門、溫家這百年來都平起平坐,什麼家境貧寒,我們的火器賣多貴你知道嗎?”雷夢殺怒道。

“那你女兒怎麼跟她媽媽姓?”百里東君惑道。

“因為我父親違背家命,被逐出霹靂堂了,子女沒有資格姓雷,所以我跟我母親姓。”李寒衣搶先答道,“誰想姓雷啊,聽得就怪兇的。”

“嘿,還看不起姓雷的了?”雷夢殺轉身就抬起了手。

“放下。”李心月淡淡地說道。

“得嘞。”雷夢殺立刻扭頭。

“對了,雷師兄。”百里東君急忙改口換了個稱呼,“葉鼎之!葉鼎之他去哪裡了!最後他回來了嗎?他拜入李先生門下了嗎?”剛才被這小姑娘一打岔,他一時忘了自己最關心的事情,此刻想了起來,心情一下子變得焦慮了。

“沒有,葉鼎之消失了,一整夜都沒有出現。”雷夢殺搖頭。

“怎麼會這樣……我出去尋他,一定是出了什麼事。”百里東君作勢就要往外面跑。

雷夢殺嘆了口氣,伸手攔住了他:“我勸你最好不要去找他。尤其是不要找到他。”

“為什麼?”百里東君不解。

“因為,現在滿城都貼滿了他的通緝令。”雷夢殺沉聲道。

稷下學堂。

蕭若風和洛軒等人正坐在那裡議事。

“大將軍葉羽第四子……這身份的出現,可比大考死了幾個世家子弟要更嚴重百倍啊。誰都知道,這是皇帝心裡的一根刺,也是天啟城身上的一根刺。葉羽這個名字已經很多年沒有人敢提了。”洛軒看著桌上的通緝令,幽幽地說道。

蕭若風微微皺眉:“這是百曉堂傳來的訊息,但是百曉堂也只是透過姓名、行跡等一些線索推測而出的,並不算實證。而且百曉堂訊息是昨夜才給過來的,我甚至都來不及告訴你們……可他們是怎麼知道的?”

“你是說青王?”洛軒眉頭微微一皺,“誰都可以問百曉堂買訊息,只要價錢合適。青王也給得出這價格吧。”

“不會。對於有一些訊息,百曉堂是擇人而告的,有錢有勢也不能讓他們改變選擇。”蕭若風站了起來,“我總感覺,這件事沒那麼簡單。”

“不管如何,學堂肯定無法將葉鼎之收入麾下了,青王那邊此刻怕是嚇得不輕,養了這麼久的人竟然和自己有著殺父之仇,此刻必定是全城搜捕,殺之後快。甚至有可能借題發揮,問罪於我們學堂。此刻,我們應該怎麼做?”洛軒問道。

蕭若風思索了許久之後站了起來,毅然道:“必須要比青王先找到葉鼎之!”

“找到葉鼎之之後呢?”洛軒低聲道。

蕭若風嘆了口氣:“你相信當年葉羽大將軍的謀反案嗎?”

“我只知道,先生說過葉羽將軍是個忠國的人。”洛軒回道。

“助他逃出天啟城。”蕭若風走出門去。

日照夕陽。

慵懶的道士坐在臺階上,望著落日幽幽地嘆了口氣:“那晚不過是分了兩條路走,可看來以後就要走兩條不同的路了。”

“道長也是來學堂求學的考生嗎?可剛剛學堂發榜了,看道長似乎一點也不著急的樣子。”面容絕色的女子從院外走了出來,緩緩問道。

“我是青城山來的,我有師父的,此行不過是師父派我來歷練一番,那個榜上不會有我的名字。我感嘆的是屋子裡那個還沒有醒的人。”王一行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多謝昨晚搭救之恩。”

“不必謝我,謝我師兄就好。”女子微微一笑。

王一行撓了撓頭:“我也想謝你師兄啊,可我和他說了幾個時辰的話了,他卻只回了我一句話,說等師妹來。看來你就是他說的師妹了?”

那位名為洛青陽的劍客站在角落裡,腰間掛著那柄竹劍,微微側首看著頭頂,並沒有理會他。

“師兄不愛與人說話。”女子在院子的石桌旁坐了下來,倒了一杯茶,“道長不妨坐下來與我聊聊。”

“好。那我就先問個最關心的問題,這裡是哪裡?”王一行坐了過去,拿起茶杯飲水。

“景玉王府。”女子回道。

王一行一口氣差點噎住:“什麼?景玉王府?那你是?”

“那自然就是景玉王妃了。”女子淡淡地一笑。

王一行長吁了一口冷氣:“所以救我們……”

“放心,我救你們與王府無關。”景玉王妃搖了搖頭,“只是恰好你們逃到了我的院中,我與那……”

“他叫葉鼎之。”王一行回答道,那日他先暈過去了,如果景玉王妃與他們有所交流,那麼必然是和葉鼎之了。

“葉鼎之,倒是個挺威風的名字。”景玉王妃溫柔地一笑,“我與那葉鼎之挺有眼緣的,所以就救下他了。”

“就這麼簡單?”王一行眉毛一挑。

“就這麼簡單。”景玉王妃點了點頭。

王一行手指微微一翹。

風在瞬間變疾了。

地上的落葉輕輕飛起,又緩緩落下。

王一行微微抬頭,剛剛伸出的一指,輕輕地碰到了竹劍。

那一直站在角落裡的洛青陽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景玉王妃的身邊,竹劍出手,瞬間就攔住了王一行的突襲。

“道長是不相信我?”景玉王妃神色不改。

王一行收起手指:“因為我知道追我們的人武功很高,王妃說得如此輕描淡寫,難免有些懷疑,只不過現在我算是懂了,這件事對於你們來說,的確可以很簡單。”

“我師兄的武功很高。”景玉王妃喝了一口茶。

“王妃的武功怕是也不弱吧。”王一行微微皺眉,“身居王妃之位,還有如此高的武功,我猜你們是……”

“夠了。”洛青陽第一次開口,語氣不善。

“明白了。”王一行立刻住了嘴,他回頭望了屋裡一眼,說道,“等我這朋友醒了,我就帶他離開。”

“離不開了。”景玉王妃微微搖頭。

“為什麼?”王一行惑道。

景玉王妃從懷裡掏出了一張摺好的紙,隨後打了開來,輕輕撫平放在了桌上:“因為現在整個天啟城都在找裡面的這個人。”

“叛賊餘孽,葉羽第四子?葉鼎之這麼大來頭?尋到者,賞金千兩……倒是可以給山上蓋幾座觀了。”王一行嘖嘖稱奇,“昨日還是李先生座下弟子的不二人選,今天就成了全城通緝的叛賊要犯,人生的起起落落還真是難以估摸啊……”

洛青陽微微皺眉,手按在了竹劍之上。

“我身上有傷,打不過你。”王一行舉起雙手,“但我可是青城山呂素真掌教座下大弟子,我師父也是朝廷封過四字真君的,和國師齊先生也是莫逆之交。我可不是叛賊啊,抓我沒用。”

“放心吧,不會抓你們的。你們就在這裡好好休息,天啟城查得再嚴,也不會查到景玉王府裡來。”景玉王妃站了起來,“尤其是師兄的別院,除了我,就連王爺也不會隨便過來。”

“你家王爺可真放心啊,在自己府邸裡,還給王妃的師兄安排了一處別院……”王一行挑了挑眉。

洛青陽瞳孔驀然縮緊,掌間發出一聲輕嘯。

“道長可別亂說話,我師兄馬上就是連王爺都不能輕易得罪的人了。”景玉王妃揮了揮手,踏入了屋中。

王一行扭頭看著那面無表情的竹劍劍客,仔細琢磨了一下景玉王妃的話,忽然心中一驚,沉聲道:“難道你……”

屋中,葉鼎之仍在沉睡。

不動明王功素來被稱為“自損八百,傷敵一千”,甚至傳說中南訣第一高手劍仙雨生魔的師弟,雨柳陳就曾經用此功斬殺了平生宿敵,但是自己也因此而武功盡失,成為一個廢人。

“看這架勢,他不會醒來就廢了吧?”王一行走了進來。

“不會。”景玉王妃坐了下來,“你看他的神情,似乎陷入了一場噩夢中,想要掙扎著醒來。他一定會醒來的,醒來之後武功還會比之前更好。”

王一行撓了撓頭:“這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景玉王妃取下了脖子上的一根吊墜,那是一個用翡翠雕成的小竹子形狀的墜子,她伸手捏住了葉鼎之的臉,張開了他的嘴巴,隨後將那墜子側了側,一滴露水就這樣掉進了葉鼎之的嘴巴里,葉鼎之舔了舔嘴唇,神色慢慢安定了下來,原本火紅色的面板也慢慢恢復到了正常。

“師妹。”洛青陽輕輕喚了一聲。

“有一副好皮囊就是好啊。”景玉王妃輕輕感嘆了一句。

王一行大概猜到了那露水畢竟是絕品藥水,不禁問道:“王妃為何有此一言。”

“如果是你躺在這裡的話,就喝不到這冰鋒水了。”景玉王妃笑了笑。

王一行愣了一下,隨後不滿道:“我長得也還算……玉樹臨風吧?”

景玉王妃看著葉鼎之的臉,搖了搖頭:“差遠了啊。”

稷下學堂。

百里東君換上了一身一塵不染的白色大氅,跨入了學堂之內。與他一同還是尹落霞,比起百里東君的愁眉不展,尹落霞似乎看上去要興奮一些。

“先別想葉鼎之了,過了今日我們再想辦法尋他。”尹落霞低聲道。

百里東君點了點頭:“好。”

學堂之內,所有外院弟子也都穿著一身白衣,見到兩人踏入之後紛紛彎腰。

“迎。”有一長者朗聲高喝。

“恭迎。”年輕弟子們齊聲應道。

“這麼什麼架勢?”尹落霞被嚇了一跳。

百里東君嘴角微微一揚,他昔日在外院待過一些時日,也沒少被饅頭砸過腦袋,此刻卻領著所有人的崇敬站在這裡,卻也沒有多麼飄飄然的感覺,畢竟在他的過往十幾年了,別人的恭順見得太多了,在學堂裡這一段被白眼的日子,倒更值得懷念懷念。

有一長者走上前,手中捧著兩枚玉佩:“請二位配上。”

“這是什麼?”尹落霞問道。

“這是學堂的公子佩,學堂弟子都會隨身攜帶,已示身份。”長者緩緩道。

百里東君接過那枚玉佩,只見玉佩上寫著“稷下”二字,玉佩晶瑩剔透,質地極佳。

“感覺能換不少錢。”尹落霞輕輕掂了掂玉佩。

百里東君點了點頭:“咱們想一塊兒去了。”

長者神色微微有幾分尷尬:“這是學堂的信物,輕易還是不要賣了……”

“我是女子,不是公子。有錢自然多個裝飾,沒錢自然那還是得賣了。”尹落霞開心地將玉佩收入懷中。

長者輕輕嘆了口氣,雖然心中不忿,但畢竟是李先生門下的弟子,又怎麼能希望會正常呢?他自己說服了自己,退到了一邊。

百里東君和尹落霞便急忙往前走著,外院的弟子和師範們都退到道路兩旁,神色恭敬。直到他們走到了路的盡頭,那裡只有一扇小門,兩旁也沒有人站立著。

那是道很不起眼的小門。

但推開小門,才是真正的學堂。

門虛掩著,留著一條細小的縫。

“百里兄,你先請吧。”尹落霞揮手道。

百里東君其實有點猶豫,但畢竟其他兩個大男人此刻不在這裡,也沒辦法推脫,只能點了點頭,走上去推開了門,然後一步踏了進去。

一盆水傾倒而下,將百里東君整個淋了個透,百里東君一臉漠然地抬起頭,“鐺”的一聲,一個木盆砸在了他的腦袋上。

“哈哈哈哈哈哈。”躺在遠處屋頂上喝酒的白髮人忍不住大笑起來。

站在下方的幾名弟子連連搖頭。

“搖什麼頭,我五歲入私塾,也是被這樣淋了一身。”李先生呵斥道。

“這是師父你的童年陰影,與我們又有什麼關係。”雷夢殺嘆了口氣,他當年被淋了一身後可是想要扭頭就走,生生被其他幾個師範給拉回來的。

百里東君大概愣了片刻,隨後便轉身,毫不猶豫地就要走回去。

“急什麼。”一個寬厚的手掌抓住了他的衣領,往後猛地一拉,隨後那手掌在他身上輕輕一拍,百里東君只覺得一股熱氣撲面而來,身上瞬間彈起一陣水霧,那剛剛還溼漉漉的衣服瞬間就變幹了。

百里東君驚訝地抬起頭,只見眼前那中年人身形巨大,幾乎有兩個自己那麼高,整個手掌是火紅色的,就連瞳孔也是火紅色的,他拍了拍百里東君的腦袋:“學堂只有姓李的這麼無聊,忍一忍就好了。”

尹落霞笑著走了過來,也拍了拍百里東君的肩膀:“走吧。”

兩人繼續往前走,兩側有零零落落的一些人站在那裡,有的和他們微笑示意,有的過來拍拍他們的肩膀腦袋,而有的則目不斜視,似乎根本不是來看他們兩個,而是讓他們兩個來看自己的。和外院的恭敬有禮不同,裡面的這些人站著坐著躺著,笑著罵著面無表情著,似乎並沒有半點規矩。

不過其中倒也不是沒有熟悉的人。那個雙瞳的道人就在其中,一雙眸子上下轉動著,微笑地看著他們:“歡迎來到學堂。”

這些人就是學堂內院的師範們了,也是這所學堂真正的根基所在,每個人放在江湖上,都是能開宗立派的絕頂高手。

兩個人再往前走,看到了一身白色大氅的蕭若風,他腰間配著長劍,身子站得筆直:“我是蕭若風。”

“我知道啊。”百里東君有點懵。

蕭若風卻沒有理他,自顧自地說著自己的話:“學堂李先生座下七弟子,以後你們可以叫我七師兄以及七師叔。”

“七師叔。”尹落霞急忙彎腰。

“七師兄。”百里東君也只能跟著喚道。

蕭若風退到了一邊,兩個人繼續往前行著,這次等到那裡的是清歌公子洛軒。

“學堂李先生座下六弟子,洛軒。”洛軒微微一笑。

“六師叔!”尹落霞立刻說道。

“六師兄!”百里東君也跟著說道。

兩人再繼續往前走,可這一次候在那裡卻有兩人,一人通體著黑,帶著黑色斗笠,一個通體著白,戴著白色斗笠,他們同時開口了。

“學堂李先生座下四弟子,墨曉黑。”

“學堂李先生座下四弟子,柳月。”

尹落霞對著墨塵公子行了個小禮:“五師叔。”隨後又對柳月公子行了個拜師大禮:“師父!”

百里東君有些頭疼,看來這兩個師兄一直在爭誰的排位高,自己得罪了誰都不好,猶豫了許久緩緩道:“柳月師兄,墨塵師兄。”

兩人沒有說話,沒有表示滿意,也沒有表示不妥。尹落霞衝百里東君使了個眼色,百里東君立刻會意,急忙穿過兩人,繼續往前走去。

只不過前面空無一人,只掛著一幅畫像,百里東君微微皺眉,仔細打量了一下這幅畫,覺得似曾眼熟,隨後恍然大悟:“這是凌雲公子顧劍門啊。”

“對,顧劍門。他是你的三師兄。”雷夢殺從一旁走了過來,“而我是李先生座下二弟子,也就是你的二師兄。”

“滾。”百里東君揮手罵道。

江湖門派,最講輩分。父親不在身邊,師父言便如父,而師兄師兄,的確應以兄長之禮待之。但百里東君與雷夢殺實在相識有一段時間了,彼此品行已經瞭解得很透了,百里東君實在無法以恭敬的姿態對待這位話癆二師兄……

雷夢殺倒也不介意,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彈了一下他的腦袋:“以後不叫二師兄沒關係,今日還是需要喊一聲啊。”

百里東君白了他一眼,不情願地喊道:“二師兄。”

“師弟乖,師父就在前面,你去見他吧。”雷夢殺退到了一邊。

“誒?”百里東君忽然心生困惑,“那大師兄在哪呢?”

“沒有大師兄。”雷夢殺笑道,“反正我沒見過大師兄,他們也沒見過。但我一入門就是二弟子,師父也不說原因。”

“真是奇怪的人。”百里東君無奈道。

“師父說,人越奇怪,越能成絕世之才。所以我奇怪,柳月他們幾個也奇怪,師父本人也很怪。你……也很奇怪。”雷夢殺緩緩道。

“我哪裡奇怪了?”百里東君反問道。

“哈哈哈,要說你的奇怪,那可有的說了。你是鎮西侯府小公子,含著金湯匙出生的貴胄公子,做官可以平步青雲,從軍身後也有千軍萬馬,出來闖蕩不成回去也可以不得已繼承千萬家財。可你呢?卻想著做一個釀酒師。你……”

正在雷夢殺說得津津有味的時候,有一個聲音從院內傳來:“雷二,你話太多了。”

“雷二?”百里東君一愣。

“請吧。”雷夢殺走上前,抓住百里東君的衣領,一下子就把他丟了進去。

學堂李先生就坐在屋頂上,俯身望著摔入院內的百里東君,笑道:“這個大禮可受不起,這是拜師,又不是拜堂。”

百里東君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神色恭敬:“師父。”

“那日我在你面前把酒喝了,你不是氣得要揍我嗎?現在怎麼變得如此恭順了?沒意思沒意思。”李先生幽幽地說道。

百里東君硬著頭皮回道:“師父為尊,弟子不敢造次。”

“好的,東八。到為師身邊來,為師備了從雕樓小築裡要來的酒,與你一同喝。”李先生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東八?”百里東君一愣。

“雷二,劍三,柳四,黑五,軒六,風七,到你這兒,可不是東八了嗎?”李先生挑了挑眉。

原來剛才的“雷二”是這麼來的,看來這學堂李先生喜歡給自己的弟子按照位次和名字取外號,可是“東八”這個稱呼……

“有點難聽吧。”百里東君小聲道。

“雷二和劍三說什麼了嗎?你再不來,這酒我可要喝光了?”李先生掂了掂手中的酒壺。

百里東君嘆了口氣,足尖一點掠到了李先生的身邊,也不再客氣一屁股坐了下來,伸手就去拿那酒壺,可李先生手一轉,酒壺一個翻身,落在了屋頂上,百里東君再伸手去拿,卻又見李先生手一揮,那酒壺又落在了他的肩膀上,李先生頭一歪,猛地一吸,壺裡的酒又到了他的嘴裡。

百里東君這次也懶得動氣了,對這個喜歡逗弄別人的所謂天下第一已經習慣了,他聳了聳肩,沒有說話。

這次反而是李先生有些著急了,他皺眉道:“你怎麼不生氣?不上來揍我?”

“第一,你是我師父,打你有違倫常。第二,我打不過你,只會被你打。第三,你為什麼這麼無聊?”百里東君冷冷地說道。

“唉。”李先生嘆了口氣,“因為我實在活得太久了,世間好多事都變得那麼無趣,所以只能自己給自己找點樂子了。”

“師父,我剛進來時一直有個疑問,二師兄上面,還有大師兄嗎?”百里東君忽然問道。

“有啊,就是腦子有坑。”李先生沒好氣地說道。

百里東君惑道:“什麼意思?”

“還有別的問題嗎?”李先生反問道。

百里東君皺眉想了一下,隨後問道:“師父,大家都叫你學堂李先生,那你究竟叫什麼呢?”

“我啊。”李先生站了起來,一身白袍無風自揚,配上那一頭白髮,有著說不出的仙氣,“我叫李長生。”

“李長生?”百里東君低聲重複了一遍。

“當年我一劍震天,引得仙人從九天落下,說我不是人間之才,應當天上逍遙,要把我帶去天上,我不允,仙人就摸了摸我的頭,說那便賜你長生,好好遊歷遊歷人間。”李先生笑道,“這一幕被詩仙看到了,此後便有了那句詩‘仙人撫我頂,結髮受長生’。”

百里東君聽得一愣一愣的,許久之後才道:“這是真的?”

“廢話,當然是假的。”李先生嘆了口氣,撓了撓百里東君的頭,“我的徒弟這麼笨可真不行啊,都說江湖險惡,一個月後我帶你去江湖遊歷一番。”

“為什麼是一個月後?”百里東君問道。

“唉,你不是想喝雕樓小築的秋露白嗎?秋露白一月只供一日,喝了秋露白,咱們就上路。”李先生揮了揮衣袖,“今日你拜入門下,為師便送你個禮物,禮物現在剛到天啟城,我去給你取一下。”話剛說完,李先生便點足一掠,向院外行去。

看到師父離去的身影,雷夢殺等人都走了進來。

“來來來,告訴我師父給你取了什麼名字?我猜是百里八,洛軒一定要說師父那麼懶,可能就叫兩字,是裡八。”雷夢殺急匆匆地問道。

百里東君怒道:“東八。”

“咦……”眾人齊齊搖頭,表示真的太難聽了。

“今日小師弟好歹正式入門了,我在百品閣訂了一桌宴席,我們現在過去吧。”蕭若風笑道。

“喲,自己終於不是小師弟了,就如此興奮?”雷夢殺打趣道。

百里東君搖了搖頭:“師父說去給我拿個禮物,讓我在這裡等他一下。”

“有個屁禮物,他就是騙你的。”雷夢殺向前把百里東君拉了下來,“這種事情我們都見怪不怪了,你以後可要留點心眼啊。”

“啊?”百里東君被眾人往門外推著,有些懵,忽然問道,“師父說自己叫李長生,他究竟多少歲了啊?”

“他去年過了八十大壽,今年又過了七十大壽,明年估計是百歲宴了。師父這個人,出門一張嘴,張口就是吹,你別搭理他。”雷夢殺冷笑道。

天啟城。

一個揹著書箱的少年郎一手捧著書,一手玩弄著一根不知何處折來的柳枝,晃晃悠悠地往前行著。路上撞到了不少人,眾人罵他,他也不惱,只是抬頭微微歉意地一笑。

“書就這麼好看?”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少年郎停住了腳步,微微抬頭,他收起了書,恭敬地說道:“李先生。”

來人正是學堂李先生,不過李先生在平日時不是姿態太高,高到無人敢接近,就是身段太低,低到弟子也不忍直視,像此般溫和淡儒的先生,倒是很少一見。

“宣兒,我的問題還沒回答呢。”李先生笑道。

少年郎微微垂首:“天下藏書萬千,我就算從今日看,看到死時,一日不停,一刻不歇,也看不完這世間藏書,此乃我人生最遺憾的事,為了少一些遺憾,便只能多看一點書。”

“有的人看書看多了,就成了書呆子。但如果看的書多到一百個書呆子加起來也比不上的話,那就可以成為儒仙,你這小子,以後能成為儒仙。”李先生轉身,“走,我帶你去百品閣,給你接接風。”

李先生就領著那少年郎慢悠悠地朝著百品閣行去,那少年郎嘴中唸唸有詞,似乎在回味著剛才所看的書,李先生已是見怪不怪,時不時還和他探討幾句,倒真有幾分先生的意味了。

“要說宣兒啊,本來這次我收關門弟子,這位置是給你留著的。你說你師父哪裡比得上我,要武功不會武功,要名氣沒有名氣,跟著我才是正道啊。”李先生循循善誘道。

少年郎搖頭,言簡意賅:“你的書讀得不如他多。”

李先生愣了一下:“誰說的。我年紀至少是你師父的兩倍之多,我過的橋比他的走路還多,我看過的書,比他……”李先生頓了頓,想了想那每日睡在書海里的老先生,嘆了口氣:“比他二十歲時看過的要多一點……但,我武功好啊。”

“武功,從書上學就行了。”少年郎淡淡地說道。

李先生有些腦殼疼:“你大概是天下間唯一一個會拒絕我收徒的人。”

“李先生此話差矣了,你問那田間的莊稼漢,你問那青樓的花魁女,你問那千金握的富家翁,都不願意做先生的弟子,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不是每個人都想要席捲天下。”少年郎正色道。

李先生笑了笑:“我說不過你。對了,你此行東西沒有忘帶吧?”

少年郎點頭:“那是自然,先生此刻就要。”

“不必,等一會兒再拿出來。”李先生仰起頭,百品閣的招牌就在頭頂。

一臉歉意的小二走了出來:“二位客官,實在不好意思。今日百品閣已經被包下了。”

“誰這麼豪氣啊。”李先生打了個哈欠。

“是……幾位不方便說名字的公子。”小二依然一臉歉意地笑著,但說到“公子”兩個字的時候加重了語氣,若是在天啟城裡混得比較久,稍微有點眼力見的人,想必就該轉身走了。但面前的這位白髮先生卻塞了一個銀錠給他,然後道:“你去問問裡面的幾位公子,先生沒到,應該開席嗎?”

“這……”小二猶豫了一下,最後將銀錠收入懷中,咬了咬牙跑了進去。

酒菜剛剛上齊,百里東君好奇地看著墨曉黑和柳月兩個人帶著斗笠在那裡喝酒,忍不住感嘆道:“這也真是奇觀了……”

雷夢殺見小二走了進來,微微皺眉:“不是說了,沒有喊你,不要進來嗎?”

小二嚥了口口水,鼓起勇氣道:“門外有位客官讓我傳句話。”

眾人相視一眼,雷夢殺覺得有些好笑:“什麼話?”

小二學著李先生的語氣,懶洋洋地說到:“你去問問裡面的幾位公子,先生沒到,應該開席嗎?”

廳內鴉雀無聲。

眾人又相視了一眼,除了百里東君外,同時扭頭望向角落裡的那幾個窗戶。

“跑!”蕭若風大喝一聲。

眾人立刻起身,一躍而出,打算破窗而出。

可窗戶卻提前被打碎了,白髮白衣的李先生從窗外躍了進來,長袖一揮,將那些個什麼北離八公子一袖子打回了原位!李先生落地,衣袖一震:“一起喝酒啊,跑什麼!”

那揹著書箱的少年郎則一步步地從臺階上走了上來,略帶同情地看了眾人一眼。

雷夢殺微微一愣,喚道:“謝宣。”

少年郎點了點頭:“各位,好久不見。”

百里東君聽到“謝宣”二字,也是愣了一下,隨即轉身望去,只見揹著書箱一臉書生氣的謝宣也望著自己,那神態氣質,和小時候他初見時一模一樣,百里東君笑了笑,垂首道:“我是百里東君。”

謝宣也笑了笑:“所以我說的是,各位,好久不見。”

“你們認識?”雷夢殺用胳膊肘撞了一下百里東君。

百里東君瞥了他一眼:“比認識你的時間久。”

“來來來來,為師好久沒有和你們一起喝酒了。今日你們的小師弟入門,故交謝宣回京,應當好好慶祝慶祝!”李先生坐了下來,拍了拍蕭若風的肩膀。

平常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蕭若風此刻卻只剩下滿臉苦笑:“好的,師父。”

“對了,東八,不是讓你在那裡等著我,我給你帶禮物來嗎?”李先生望了百里東君一眼,又看向雷夢殺,“一定是雷二說我騙人吧?來來來,背後妄議為師,罰一杯。”

一開始,百里東君還不知道為什麼李先生要來的時候,眾人如此驚慌失措。

半個時辰後,百里東君就明白了。

因為不勝酒力的柳月公子和墨塵公子已經倒下了。

清歌公子洛軒搖搖欲墜。

蕭若風和雷夢殺還勉強保持著淡定。

百里東君自然不懼,和李先生一杯接著一杯,談笑風生。他甚至在此刻,才真正的喜歡上自己的這個師父。

“百年不忘人間夢,千杯不醉李長生。”李先生仰頭飲下一杯,“當年詩仙可是為我寫了這首詩啊。”

“啪”的一聲,洛軒已經倒在了桌上。

蕭若風的眼神開始變得有些迷離,雷夢殺開始不停地說話,但是像是咬到了舌頭,一句也聽不清。

只有謝宣不理會李先生的勸酒,自己一個人在角落裡喝酒吃菜,一雙眸子越喝越亮。

終於蕭若風和雷夢殺也醉暈了過去。

李先生笑著望向百里東君:“為師說要送你禮物,不是騙你的。宣兒。”

謝宣從書箱裡找出了一本書,丟給了李先生,李先生接過後,遞給了百里東君。

書封上寫著兩個字——《酒經》。

“小白連浮三十杯,指尖浩氣響春雷。這可不是一般的書,也不是釀普通的酒。你之前的師父也看過此書,今日我便送給你。”李先生緩緩道。

“借。”謝宣沉聲道。

“收好了。”李先生微微一笑。

百里東君點了點頭,將此書鄭重地收入懷中。

“哈哈哈哈哈。今日盡興了。”李先生伸了個懶腰,隨後吐出了一口濁氣。

是濁氣,亦是劍氣。

“該打一架了。”李先生收起了憊懶,眼神裡亮如北辰,他縱身一躍,一頭撞破了屋頂,落在了百品閣的屋頂上。

他長袖一揮。

沒有劍。

卻盡是劍氣。

遠處天啟城城門之處,有一道紫光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