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亦始終一言不發,安帝見他這半死不活的反應,心裡的火也不知道往哪兒燒,竟也滅了一大半。輕嘆口氣,安帝坐到餘亦一旁,語氣也緩和了許多:“見國山,是你長大的地方,你接替建業遺志鎮守關北,朕本就不同意,可那場仗,不論是對你還是對朕,都是一塊疙瘩,見國山是給你的封地,也是見國發展的寶地,朕本就力排眾議定下的名字,你怎的這般胡來啊!”
“你等著看吧,欽天監那幫主和的老傢伙,定要拿你說事,保不齊還要將你剝了職。”
說到這兒餘亦慌了,當年關北大戰事情還未查清,劉文中及他背後之人還有摘星樓都還未剿滅,更者說北汗顏天成和顏墨離還需要自己去接應。
這一切都要依靠統查府和墨鱗衛,現在還不能被剝職。
…………
四海定安居,徐陽秋被店裡小二叫醒。自從他來了之後,每日清早開門的活兒就落在他頭上了。
因為這樣店中的姐姐們就可以安安心心睡個養顏覺了。
徐陽秋走到門前,掙扎著睜開眼睛,搬來鎖門的木條,拿出鑰匙解開了內裡的門鎖,將門開啟。
陽光爭先恐後的衝進店內,想要做著帝都第一居今日的首客。
徐陽秋被刺得眯起眼睛,卻在恍惚間看見了門前臺階下半躺著個人。連續眨眼適應陽光後,才看清楚那是個乞丐。
四海定安居每月都會佈施,徐陽秋都開始自我懷疑是不是他自己記錯了日子:“大爺,今日咱這兒沒佈施,但您若是餓了,也能進來討口飯吃。”
門前乞丐聞言明顯一愣,隨後顫顫巍巍起身,聲音沙啞道:“是嘛?那可太好了…”
四目相對,徐陽秋渾身一顫!
…………
三省殿,安帝還沒罵完,李公公就匆匆來報:“陛下,欽天監的人來了…”
安帝佩服點頭:“這幫老傢伙,訊息是真快!”
繼而又看向餘亦,無奈道:“你到一旁躲著,你看看這幫老傢伙會說什麼!”
餘亦猶豫了片刻,還是點頭應下,起身躲到了一旁屏風後面。
欽天監的大臣,都是那些能看懂星象,瞭解風水,據說還能看透國運發展的人。雖然安帝根本不信這些,但抵不住天下百姓。
李公公讓他們進了殿,一群帶著烏紗帽,身著紅色官服的大臣便魚貫而入。來了五人,都是黑白髮交錯,看著倒是有幾分仙風道骨模樣,如此看來欽天監那幾個資歷最深的怕是都來了。
五人至殿前,下跪,稽首,齊聲道:“臣等,拜見陛下。”
安帝此時已經回到了書案後,他垂眸看向臺下跪著的人,調笑道:“今日可是什麼大日子?五位都一起來了?”
臺下一言不發,安帝便直接道:“許見鍾,你說說。”
在正中間的大臣直起身子,展袖作揖,沉聲道:“陛下,臣等乃為了昨夜見國山大火一事而來。”
“見國山乃是陛下欽定的國山,如今大火,山中鳥獸散盡,樹木花草被毀,乃是不祥之兆!”
安帝卻是不以為然,道:“是嗎?朕倒是覺得,國山大火,那是紅紅火火的吉兆。”
這時在最左側的大臣起了身,這人餘亦倒是認識,每次早朝欽天監來上朝的就是他,似是叫俞書海。
俞書海只是直言不諱道:“陛下,臨王殿下雖有功績在身,但陛下不可對其如此偏愛啊。見國山在百姓心中何等重要?如今總要給百姓一個交代。”
安帝面色更加凝重了幾分,這幾個人倒是有話就說,從不藏著掖著。可就算是如此,安帝還是明知故問道:“那你們想要如何?”
臺下五人這個時候了,居然無人在說話。他們也心知肚明下一句話說出口,陛下或許就怒了,若他真要偏袒臨王餘亦,那自己的頭,可能就保不住了。
過了許久,還是許見鍾開了口:“免職去官,流放西北!”
此言一出,殿內落針可聞。
五位欽天監大臣更是將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敢抬眼直視安帝。
時辰慢慢過去,跪著的雙膝都開始發麻。安帝輕嘆了一口氣,輕聲道:“你們先退下吧,此事,待朕查明緣由再議。”
大臣皆為一愣,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但相比於之前,安帝這次的反應對他們來說也算是個好訊息。
眾人再次叩首:“臣等,告退。”
欽天監的大臣離去,餘亦重新回到殿前,還為說話,安帝就揮了揮手,語氣疲憊道:“你也先回去吧,等朕訊息。”
餘亦微微張口,欲言又止:“是…”
出了宮門,已是烈日當空。可又有陣陣清風拂面,讓人清爽。
餘亦不得不佩服對手的統籌能力,劉文中也好,還是未亡人也好,這走一步算十步的計謀,總能讓餘亦措手不及難以招架。
細細回想,於康在崖底,那黑衣人或許早已知曉,並藏在暗處,只在等一個機會。而那黑衣人也終究是顆棋子,用完便會被處理的悄無聲息。
突然間,餘亦想起那日帶著於康上山宣佈死亡時,衝上來的大理寺士卒。心中一橫,畢竟能否調出大魚,還要看這隻小蝦米了。
再回過神時,餘亦才發現已經走到了四海定安居。想起娘子理應在家,便想著離開。剛走出兩步,身後響起了徐陽秋的聲音:“餘亦…”
餘亦一頓,回頭便見到了徐陽秋略帶凝重表情的臉。
徐陽秋沒有發出聲音,只是張口道:“來了…”
看見這兩個字,餘亦腦子‘轟’得一聲炸開,他自然知道這句‘來了’是什麼意思。未多做停留,他衝進來四海定安居。
一眼望去,白江宜,沈煊,婉容,阿兮,青衣,葉行舟,老孫頭。
所有人都圍坐在當中的一張圓桌之上,無一缺席。
而在其中的便有一個許久不見的人。
原呼嘯山莊莊主,如今在北汗輔佐顏天成的徐陽秋兄長。
徐晨冬!
見到他,餘亦便知道,北汗局勢,已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有了足以影響到天下格局的變化!
徐晨冬此時還是那副乞丐裝扮,見到餘亦才趕忙起身展袖作一長揖:“參見臨王殿下。”
餘亦輕皺眉頭:“徐大哥…”
徐晨冬重重頷首。
白江宜面色更是凝重,雙眸落在餘亦身上,貝齒輕咬下唇。雙手相握,指甲死死扣進掌心肉中,
四海定安居,白江宜的書房中。餘亦、徐晨冬兩人在窗邊相對而坐,一旁茶壺騰騰冒著熱氣,兩人都為急著說話,只是看著外面繁華熱鬧的市井。
餘亦先收回視線,端起茶壺給徐晨冬沏了被熱茶。徐晨冬手指輕釦桌面,莞爾一笑:“這天下若都能這般祥和便好了。”
茶壺迴歸火爐,餘亦輕握茶碗,又將視線投了出去:“這天下,總是表面祥和,實則暗潮洶湧。”
徐晨冬吹散一股熱氣,抿了口茶,點頭讚揚:“好茶…”
餘亦輕笑:“我家娘子好友制的,喜歡可以帶一些回去。”
徐晨冬沒有推脫,又回到了方才的話題:“燈下黑,沒法子。”
餘亦不置可否,又問道:“如今北汗,是何局勢?”
徐晨冬一怔,調笑道:“看樣子大戰結束,北汗真就沒有殿下的暗探了…”
“自身難保,無心顧及其他。”
徐晨冬微微點頭:“天下三分,西楚從不參與他國內戰。而慶陽,有殿下在,王上放了一百個心。於是王上便從三國交界處入手,擴大版圖,待顏天縱發現時已經有了自己的勢力。王上蟄伏多年,自有自的手段。如今已到關北附近,只要破了原州,便再沒有任何阻礙,只是那北汗宇文家族死守丘州,丘州易守難攻,所以一直僵持不下。”
“如今周邊大軍不敢輕舉妄動,王城援軍已在路上,而原州便是破局之處。”
餘亦面色如常,飲盡杯中茶,道:“展開說說。”
徐晨冬淺笑道:“殿下可還記得三和賭坊?可還記得司家兄弟?”
餘亦眉頭輕挑,點頭道:“自然。”
“那司家兄弟與那原城守城將軍是本家兄弟,宇文家與司家是世交,王上逼近丘州,司家就派軍援助了,所以,便到了殿下您出手的時候了。”
餘亦不禁哼笑,看著徐晨冬搖了搖頭,道:“顏伯伯算盤打的倒是好,我在北汗也算是人人得而誅之,讓我去原城,倒是個好法子。”
徐晨冬笑著起身展袖行禮:“還望臨王殿下,莫要計較。”
餘亦換以含蓄微笑:“自然不會,但我有條件。“
徐晨冬一臉早已看穿一切的模樣:“事關兩國,自然得有條件。”
“商,禮,兵。儘管提便是。”
餘亦輕輕點頭:“其他倒也沒什麼,我也只是個領軍打仗的將領,具體還等一切結束後,做客慶陽皇宮再議吧。”
徐晨冬明顯一怔:“臨王殿下不怕我們卸磨殺驢?”
餘亦拿起茶壺,為他重新斟上茶水,面色淡然掛著和煦笑容,道:“那我便殺去北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