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底一陣風吹過,白江宜吸了吸鼻子,突然想起什麼,緊張兮兮地問道:“餘將軍,你這肩膀受了這麼多次傷……以後會不會……抱不動娃?”
餘亦聽前半句的時候還很有底氣地想應下,結果聽到最後一個字,話說到一半就沒法子說出口了。餘亦垂下腦袋眼睛裡帶著些不可思議。
白江宜似乎沒注意到自己話裡的深層意思,還很認真地說:“別小看抱娃,可累了。”
餘亦抿嘴一笑,白江宜還沒搞清楚這笑是什麼意思,一瞬間四周風景轉換,天旋地轉。
“啊!”
不自覺叫出了聲,白江宜再回神時就已經被餘亦打橫抱起。
風很應景,撩起白江宜的長髮,帶著髮香拂過餘亦的臉頰。
餘亦看著白江宜,那眼神似乎在問白江宜:你覺得我能不能抱得動娃?
這時候咱們的王妃才終於反應過來,方才那話確實有些虎狼之詞了。
篝火熊熊燃燒,白江宜已經枕著餘亦的大腿睡著了。盤坐在火堆旁,手指在心愛之人的青絲上纏繞。雙眸落在那張精緻的挑不出半點瑕疵的臉上,餘亦突然覺得這樣的生活,原來自己也能擁有。
五歲入見國山,二十歲下山便去了關北,兩年沙場早已讓他不奢望平靜的生活。可如今回城不過一年,自己的生活像是遇到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從遇見白江宜開始,餘亦的灰色的天下似乎突然有了顏色。
潛移默化下他也能主動去尋找藏在生活中的小美好。一碗麵,一朵花,或者是心愛之人的一個笑。
以前他不敢下決定,現在不同了。餘亦仰望夜空,月朗星稀,灑然一笑。
…………
這夜,在燭火照射不到的地方,在大理寺的地牢,六個黑衣人潛到地牢大門口後就似瘋了一般不要命斬殺。
以血換血,以命搏命。
當值的三十名大理寺士卒甚至被衝得都忘記了發出求救訊號,待柏鴻志帶人趕來時,只見到敞開的地牢大門,和地上早已死絕了計程車卒,和三個黑衣殺手。
往裡走去,血腥味愈發濃重。
直到看見關押鄭良弼的牢門大開,柏鴻志就知道完了。
果不其然,牢房內的鄭良弼被黑衣人一劍封喉,至死都沒有閉上眼睛。而在他身邊,剩下的三個殺手也在此自刎,掀開蒙著面的黑紗,看面相是個西楚人。
與此同時的四海定安居,徐陽秋正在給崖底的幾人配藥。根據葉行舟帶回來的訊息,於康的傷勢正在惡化,但僅憑口述徐陽秋是實在無法判斷,只能配一些常規藥物,以備不時之需。
做完一切,徐陽秋癱倒在椅子上,長長撥出口氣後不斷揉著鼻樑,想要消除勞累帶來的頭疼。
房間門輕啟,婉容端著食盤走進房間,那老鴨湯的香味瞬間瀰漫在房內。徐陽秋的肚子也很配合的發出通知。
見到來人,徐陽秋騰得起身,婉容嫌棄一笑,將手中老鴨湯放在桌案上:“快過來,今日城西攤販賣的三年老鴨,給你煲了湯。”
徐陽秋吞嚥口水,連連點頭又一路小跑到桌旁,鼻子輕嗅,便道:“三七?”
婉容莞爾一笑:“嗯,都是些滋補的。”
徐陽秋拿起湯勺喝下一口,味道倒是極好。就是這嘴,太氣人。
“照著你這麼補,我流鼻血得流死。”
還好婉容瞭解徐陽秋這不積德的損嘴,沒把這話放在心上,就只是送了個白眼,又作勢想要拿走:“那你別喝了!”
徐陽秋認了慫,趕緊陪著笑道歉:“我錯了我錯了,婉容姐姐給我煲的湯,就算下了醉生夢,我也喝。”
婉容笑容一頓,問:“什麼醉生夢?”
徐陽秋也被問得緊張,說多錯多,打了個馬虎眼之後就專心喝湯。
婉容也不計較這些,轉而道:“明日早上,陪我去看看阿煊吧。”
漂亮姐姐邀請,特別是婉容姐姐邀請,徐陽秋可謂是求之不得,想都沒想,甚至婉容婉都沒有說完他就連連點頭應下:“行!明日什麼時辰?”
婉容想了想,還沒開口,就感受一股勁風在兩人中間極速掠過。徐陽秋反應要快些眨眼間就起身將婉容護在了身後,動作太大還撞翻了桌上的老鴨湯。
徐陽秋警惕地巡視著四周,最後雙眸落在那被刺破的窗欞上。順著軌跡回頭,才看見了紮在柱子上的一支弩箭。
弩箭上還幫著一張紙。
再三確定安全後,徐陽秋才蹲下身子拔下弩箭取下紙條。
上面只有
‘城西小館,美人笑。’
城西小館,蒼蠅館子四海宴,鄭牛均!
徐陽秋面色嚴肅,將紙條收好進袖子,起身朝外走去。
婉容同樣看見了紙條上的內容,也猜到了徐陽秋要去何處,便快走兩步拉住了徐陽秋的手:“還有幾個時辰天就亮了,到時候再上山。”
見國山墨鱗衛戒嚴,此時上山確實有諸多變故。徐陽秋輕咬嘴唇考慮了片刻,還是妥協地點了頭。
再看向桌案,那金黃的老鴨湯已經順著桌布一滴一滴滴在地上。徐陽秋滿臉歉意:“對不起啊婉容,把你專門煲的湯灑了。”
婉容雙手負在身後,俏皮地走到桌案旁敲看了看撒得滿地都是的湯汁,又看了看徐陽秋,挑眉笑道:“膳房還有,想喝自己去盛。”
婉容快步走到房門前,開啟門:“還有……”
“你剛才護著我的時候……還蠻招人喜歡的…”
徐陽秋明顯一愣,等他反應過來時,婉容早就已經離開了。
徐陽秋痴痴的臉慢慢展露笑意,雙手緩緩開啟,雙眼輕輕閉合,深吸一口氣想要留住心上人殘留的氣息。
“還…蠻招人喜歡的~”
徐陽秋重複呢喃了一遍,笑意更盛。
大理寺書房,睡意未消的雲星河在書案後坐著,深紅大理寺軍服的柏鴻志肅立在堂中,在他腳邊擺著一副擔架,上面躺著的人被蒙上來白布。柏鴻志握著長劍抱拳道:“大人,鄭良弼被殺了!”
雲星河打了個哈欠,抬手擦去了眼角因為睏意帶來的淚水,一副無所謂的嘴臉,道:“我知道,於康未死的訊息瞞不住,現在見國山戒嚴,殺於康是不可能了,只要鄭良弼和鄭牛均死了,於康一個人的口供,怕是不夠。”
柏鴻志濃眉一皺,厲聲抱怨道:“既然大人知道,為何不提早防範!”
突然加大了聲音,讓雲星河一顫,繼而清醒了許多。雲星河無奈嘆氣:“你看看死的人是誰?”
柏鴻志愈發不解,還是掀開了白布,這時候他才發現在死者耳後的異樣。吃驚下柏鴻志扯下了死者臉上的人-皮面具,裡面是個熟悉的臉。
是個殺人犯,秋後問斬的殺人犯。
“這…”柏鴻志看向雲星河,臉色卻是難掩的恐懼,“大人…”
雲星河託著下巴,打起了瞌睡,迷迷糊糊應了一句:“嗯?”
“既然你知道會有殺手行刺……為何不讓兄弟們做好準備?”
聞言,雲星河猛地驚醒。
柏鴻志繼續道:“今夜,三十名當值士卒…”
“無一人生還!”
雲星河心頭一緊:“可是我……”
“大人,我知曉您是個商人,但終歸在大理寺任職了十餘年,就算再不濟,對兄弟們也有感情了吧?您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他們為了你的計劃死掉?”
“我不論您以前是何許人,與您相識這麼多年,我都以為您是個正直之人,可我從未想過您這般狠毒…”
“今日你去見國山!我讓燕榆去安排了!”雲星河大吼一聲,“我讓他在減少今夜當值士卒,給殺手流出空檔了。”
話畢,兩人皆是一驚。
柏鴻志奪門而出,在大理寺內狂奔。
到了大理寺西院,內裡一片昏暗,未有燭火。柏鴻志沒有停留一腳踹開院門,到了房門前又是一腳。
房內卻是人去樓空。
柏鴻志輕輕穿著粗氣,環視一圈,未發現任何線索。這時身後傳來腳步,雲星河姍姍來遲。同樣審視了整個房間,一直是一副無所謂模樣的雲星河第一次皺緊臉沒有,站在房中許久才緩緩道:“沒想到啊,你的手都伸到大理寺來了…”
柏鴻志已經恢復了理性,問道:“大人,這是何意?”
雲星河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鴻志,辛苦跑一趟,將今晚戰死的兄弟葬了,家屬…多給些錢,從我的私賬裡出…”
柏鴻志抱拳,將頭埋得更低了些:“對不起…大人,我誤會您了…”
雲星河苦笑,如今哪裡還能管得上這些:“無妨…大理寺如今也有問題了,不知還有多少暗棋,我們有麻煩了。”
“大人,我與您同在。”柏鴻志沉聲道。
雲星河擺了擺手,眼前的人,定是值得相信的。直腸子,做事兒說話都是直來直去,也正因為他就是直腸子,他才值得相信。
雲星河先一步走出房門:“燕榆,不可就這樣算了,找時間走一趟統查府,死了這麼多兄弟…總要給他們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