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5離間

天似蒼穹,籠蓋四野。

一望無際的草原,在藍天下無限地鋪展向遠方。

大朵大朵的白雲在藍天上飄蕩,看去是那麼純淨,離地面是那麼近。

彷彿只要有一座二三十丈高的土坡,攀上去,就可以觸到那潔白如雪的雲。

雲在草原上投下或深或淺的陰影,使得草原的綠色深淺變幻不定。

一群群牛羊星星點點散落在草原上。

楊凌從來沒想到,那麼莊嚴隆重的大會,竟是在這樣無拘無束的原野中召開。

沒有人去劃分地段,隔斷賽區,牧民們一群群的自由遊蕩在草原上。

只有那些大豪紳領主們,才劃定些專門的區域,支好白色的帳幕。

他們掛上五彩斑斕的旗幟,坐在四面透風涼爽隨心的帳幕中,一邊享用著奶豆腐、奶皮子、馬奶酒。

楊凌等人也自有一處帳幕,考慮到人多眼雜,為了安全,楊凌也做了一番裝扮。

他換上了塞外行走的漢人裝束,唇上粘了兩撇八字鬍,陡然間就成熟了五六歲,變成了一個威嚴、穩重,年屆而立的中年人。

容貌仍是那麼英俊,卻氣定神閒,更形穩定。

此時的楊凌,既英俊脫俗,又有成熟男人的味道,這樣的相貌看的成綺韻驚喜不已。

紅娘子在他們的側前方兩箭之地外也立著一間帳蓬。

為了安全,到了此地後兩邊沒有再做任何聯絡。

彼此遙遙相對,連對方在帳幕中的身影也看不清。

但是崔鶯兒心裡知道楊凌就在那裡,心裡忽然也就踏實下來。

其實楊凌不在身邊的這些日子,崔鶯兒征戰廝殺,絲毫不遜男兒。

可是不知怎地,一見了他,就情不自禁地生起依賴之心。

成綺韻何嘗不是如此,她對楊凌成熟後的相貌那般欣賞,何嘗不是出於女兒家從心底產生的依賴感。

大會每次召開,方圓數百里內的牧民都會趕來。

這次朵顏三衛女王招婿,更是吸引了四方英豪。

由於那達木大會比賽不限民族,就連建州女真、海西女真也有騎射雙絕的好漢趕來,想碰一碰運氣。

從遠方恭請來的僧侶們在朵顏女王帳前的高臺上焚香點燈,唸經頌佛,祈求神靈保佑,消災消難。

整個儀式十分冗長,但是所有的牧民和戰士們都恭敬肅然。

草原上變的靜悄悄的,高臺頂上的旗幟,在草原上無拘無束的風吹拂下,發出獵獵的聲音。

練指揮也受邀坐在女王大帳內。

他的職位雖不配和大明皇帝欽封的王爺平起平坐,可是他畢竟代表著天朝上國。

如今他又是受奴兒干都司都指揮使大人所遣,所以他和泰寧衛阿古達木、福餘衛白音坐在上首,以下依次是各方的主要將領。

“阿古達木,聽說你的侄子布和也要參加大賽?”白音雙手扶膝,笑吟吟地問道。

“是啊!銀琦是我看著長大的,是個好姑娘,又是咱們朵顏三衛的女王,只有咱們草原上最了不起的英雄才配得上她。

布和是我們泰寧衛騎射、摔跤的第一把好手,呵呵呵,蘇赫巴魯未必就能贏得了他”。

白音淡淡一笑,說道:“英雄不是說出來的,是憑本事拼出來的。

布和要是能贏了蘇赫巴魯,我白音會為他獻上真誠的祝福!”

“哈哈哈哈,那我就在這裡先謝謝你啦!”

身如雄獅,頭髮已經花白的阿古達木一捋鬍鬚,老實不客氣地接受了他的祝福。

白音一窒,繼而冷冷一笑,扭過了頭去。

練指揮坐在一旁,將兩人的明爭暗鬥看在眼裡。

他故作不知地扭過頭去,一邊端起奶茶淺淺地啜著,一邊逡巡著目光四下觀察。

冗長的儀式結束了,圍擁在高臺附近的牧民和部族的戰士都虔誠地跪在地上默默禱告。

部族的首領們也都結束了交談,一個個雙手合什,默默地念叼著什麼,估計是一些祈願祝福的話。

長長的鼓號吹響,在震耳欲聾的號角聲中,銀琦按著短劍踏上了高臺。

那柄劍是她與崔鶯兒交換的禮物,這柄劍本就適合女性使用,而且鋒利無比,於是便成了銀琦貼身佩戴的寶劍。

銀琦的聲音雖然清朗,實際上聽到的只有高臺附近的人。

大家最關心的是女王將在那達慕大會上擇婿的事,現在經由銀琦親口證實,牧民們迅速口口相傳地傳開,整個賽場開始處處傳出歡呼之聲。

大會在幾聲清脆悅耳的響鞭聲中開始了。

第一項賽事是賽馬。蒙古人是活在馬背上的民族,馬術是最被他們看重的一項求生、戰鬥技巧。

就像漢人要考八股,進科舉一樣,一個善於馴馬、賽馬、射箭、摔跤的男人,才是草原上的英雄。

楊凌以為所謂賽馬就是一幫人騎在馬上,有人一聲令下便一轟而出,跑到預定地點再繞回來,最先到達的人便是頭一名。

想不到這賽馬還分走馬、顛馬和快馬三項。每一項合格的人才能參加第二項比賽。

僅是祭典活動就鬧騰了一個上午,下午只有一項走馬大賽。

本來興致勃勃站在帳外觀看的楊凌,只瞧見上千號人騎著馬,在草原上如閒庭散佈一般慢悠悠地前行。

他實在是覺得無聊之極,恰好昨天睡眠不足,這頂比賽又沒什麼風險,他打個哈欠,便回帳中睡覺去了。

外邊,那些參賽的牧民仍在小心翼翼地行進著,他們什麼民族都有、什麼歲數都有。

一個個身著自已最華麗、最乾淨的一件袍子,扎著彩色腰帶,頭纏彩巾。

他們騎著洗刷的乾乾淨淨、毛髮發亮的駿馬,在事先設好的一道道小小障礙物間靈巧地行進。

不需要報名,這裡也沒有會務組來受理報名,只要牽著你的馬趕到起點,那就算是參賽人員了。

也沒有裁判,所有的牧人都是裁判。

如果哪個人操控馬匹不夠穩健、靈活,碰倒了地面的小旗子、小柵欄,那麼根本不需要有人指出,參賽者會自已退出比賽。

他們敬畏實力,也尊重實力,沒有人敢厚顏繼續下去........

成綺韻見楊凌回帳,便也隨了進去,輕輕給他捶著大腿,溫聲絮語地陪他閒聊著。

直到他躺在狼皮褥子上睡熟了,成綺韻才為他輕輕披上一件袍子,吩咐人把氈包上耳洞似的小窗子遮簾都放了下來,這才獨自回到帳前的巨傘下。

成綺韻舒服地在一張大椅上坐了下來,上邊有一個巨傘,擋住了陽光。

她的臉上還是又繫了一塊雪白的絲巾,只露出一雙魅惑眾生的美眸。

不但要擋陽光,還要擋風塵,成綺韻對自已嬌嫩的肌膚愛惜的很呢。

就連那滿月似的豐臀下,都墊的軟硬適度,十分的舒適。

伸手一招,立即有人捧上一杯雨前龍井,成綺韻笑眯眯地接過茶,輕輕抿了一口,眼睛注視著漸漸走到面前的那些騎士。

她看到崔鶯兒了,左右是封雷和荊佛兒。

看得出來,前後左右還有許多人是崔鶯兒的部下。

因為那些騎士,都在有意無意地護住了他們三人,阻止別人有意靠近,擠迫她們的戰馬犯規。

這種大賽,如果僅僅是為了爭取一份榮譽,或許不會有人作弊。

但是如果比賽的賞金是一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兒,和一個勢力龐大的族群、一個王爺的尊榮,那麼就不會有人吝於搞些陰謀詭計了。

那些大家族的少爺們,都帶著大批的隨從參加。

他們的使命就是儘量破壞別人馬匹的穩健前進。

包括自已主子前路上如果有不好透過的地方,那就主動迎上去犯規,把彩旗踢開。

所以這一場看似很乏味的比賽,對場上的人來說,仍是緊張無比。

一千多名參賽者,現在路剛剛走了一半,所餘已不到一半........

一個普通牧人打扮的漢子匆匆走到了營帳邊,似乎在索水喝。

對於沒有敵意的客人,草原上的習俗,都是要盡心竭力予以招待的。

在這賽場旁也不例外,有人遞過了一個牛皮水袋。

那人就唇飲水,然後在舉袖拭唇的時候,對成綺韻低聲道:

“板升城主艾慎沒有參加那達慕,他帶著一些人分幾路前往各部族留守朵顏城和城外駐地的地方。

說是收購皮毛等物,不過也沒見他做成幾樁生意。”

朵顏城平時本來就是不設防的,這次由於三衛的重要人物全部齊集朵顏城,這才實施了嚴密的戒備。

現在三衛首領到了草原賽場,朵顏城便撤銷了警衛,允許族人自由出入。

成綺韻優雅地點著頭,就象是正在讚賞騎士們的馬上功夫。

但她薄紗下的嘴唇卻一動一動,不時由輕軟的白紗貼出櫻唇那動人的唇形:

“叫咱們的人小心些,其他幾路都不要管,只盯著艾慎,一有機會,就把他給我弄回來”。

“是!不過他手下的人看來個個功夫不弱,他出沒的地方又大多是比較熱鬧的所在,要擒他相當不易”。

“你們自已想辦法!艾慎必須毫髮無傷地弄回來,他手下的人死活不論。

如果有別人看到,不管他是哪一部的人,哪怕是大明的官兵,殺!”

白紗輕輕一拂,似也被那個殺字驚了一嚇,那牧人打扮的漢子神情一凜,肅然道:“是!屬下一定竭力完成任務!”

他把牛皮水袋還給站在帳邊的人,向他彎腰施了一禮,轉身匆匆走開了。

成綺韻掀起白紗,把杯湊到唇邊卻又停了下來,那雙澄澈的美眸,攸然瞟向遠遠的那頂巨大的女王氈帳。

賽馬者們正在慢悠悠地前行著,猶如一個個踽踽而行的旅人。

從他們的身影縫隙中望去,那頂可汗規格的巨帳前只是立著數十個標槍般筆直的帶刀侍衛,女王和三衛首領都沒有露面。

成綺韻的唇角勾起一抹耐人尋味的微笑:“看來今天是沒有好戲看啦。

每一隻蟬,都在努力地想做螳螂,可是賽期一共只有十天,總會有人按捺不住先跳出來的”。

她忽然掩唇打了個哈欠,昨天比大人睡的還晚,她也有點倦了,但是一想到將要發生的事,她卻興奮起來。

有時候做點邪惡的事,其實是蠻有快感的,可惜在楊凌的約束下,她已經改邪歸正許久了。

這一次難得........當然得玩一次大的!她的眸子亮了起來。

一個年輕的騎士不幸扭了下頭,看到了傘下懶洋洋地偎在椅中的成綺韻。

看到她肥大的蒙古女袍都掩飾不住的曼妙身材,還有她那雙晨星般的眸子,那騎士便一個失神。

他的馬蹄踩翻了一面小旗子,騎士懊惱地一捶腦袋,悻悻地撥馬閃向一旁。

成綺韻“噗哧”一笑,眼睛變成了兩輪彎彎的月亮。

瞬時間那狐媚的眼神又勾住了兩個‘不幸’轉過頭來的騎士,他們也失去了參賽的資格........

整人,真的是一件很好玩的事兒,成綺韻就象一個淘氣的孩子,那對剪剪雙眸,又瞄向了下一個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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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是賽馬的日子。

經過走馬和顛馬比賽,如今所餘的選手只有兩百多人。

這其中實際的參賽者已經不足二十人,餘者都是他們的輔助者,是用來為主人在比賽中創造有利條件,從而一舉奪魁的助手。

崔鶯兒這一組只有她和封雷、荊佛兒三人闖入了馬術比賽的最後一關。

他們在前兩項比賽中表現出的高超騎術,已經引起了各個部落的注意。

而他們公開的身分:來自斡難河流域的塔卡部落,更引起了人們的諸多猜測。

塔卡部落原本是伯顏轄下,瓦剌奪取斡難河後又淪為瓦剌的人。

現在那裡成了白衣軍的天下,塔卡部落已經和各個部落失去了聯絡,沒有人知道他們的下落。

據他們自已說,整個部落在白衣軍闖入斡難河草原後,已經東遷,逃至大興安嶺一帶。

現在他們是一個自由部落,已經不再隸屬於伯顏或亦不剌,來這裡參加大賽,是為了融入朵顏三衛。

草原上的部落不斷地更換領主,擇選最強勢者追隨,並不是一件丟臉的事,也不會受到別人的岐視。

他們肯投靠過來,是承認朵顏三衛是足以和伯顏、火篩這樣的強者相抗衡的強大部落。

這是一件令朵顏三衛的牧民們感到自豪的好事。

然後他們展示出的矯健身手,自然也不免被有心奪取勝利,與女王聯姻的各個部落的忌憚。

崔鶯兒梳理著戰馬的鬃毛,正在做著賽前的準備。

這一場比賽,她的勝算在封雷三人之中是最大的。

因為她的體重最輕,這在長達七十里地的奔涉賽跑中,對節省馬力至關重要。

馬是好馬,各部落進入決賽的漢子,每個人的戰馬都是強健有力、腳程出眾的好馬。

他們的馬都是千挑萬選,選出的最好良駒。

並且在二十天前就開始每天吊馬,用馬樁子每天把馬高高地吊起來。

每天限制草料的數量、飲水的時間,之後就把馬在馬樁子上高高吊起來,使馬掉膘,馬體變輕。

福餘衛一位貴族的夫人,穿戴著最華貴的服裝和首飾,提著祭祀奶桶,走到了出發點前。

交頭結耳、輕鬆談笑的騎士們立即肅穆起來,紛紛牽起了馬韁。

馬匹不備不備鞍轡,騎士不穿靴襪,他們個個身著色彩鮮豔的衣袍,頭束紅色綢帶。

草原上一片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那位貴婦。

年逾五旬的貴婦人走到騎士們面前,蘸了一點聖潔的馬奶,對著天地敬獻潑散,仰天禱告片刻,忽然拔高嗓音,發出一聲高亢響亮的號子。

“轟”地一下。

百餘名騎士如奉將令,他們立即飛身上馬,穩穩地落在光滑的馬背上。

他們揚鞭競馳、爭先恐後如箭矢齊發。

馬群象潮水一般,潑向碧綠連天的大草原。

“嗚~嗚嗚~~~”

牛角長鳴,各個部落的牧民吶喊助威,聲震原野。

朵顏衛中最出色的歌手用蒙語唱起了嘹亮的讚歌:

“它飛過路旁,人們來不及觀看,賓士起來四蹄一塵不染。

好似歡跳的黃羊,又象出籠的飛鳥,鬃毛如同青草隨風旋轉,毛色就象射在水面上的光環........”。

歌聲還沒有唱完,那一百多名騎士已經消失在草原的盡頭。

楊凌擔心地站在帳幕邊,眺望著遠方,天空是青蒼蔚藍的顏色,無邊無際,一片茫茫。

微風象溫柔的手拂過無際的野草,沙沙的聲音中,綠色的波浪此起彼伏,根本看不到一點人的影子。

留在耳邊的,只有那嫋嫋的、未盡的歌聲。

讓人看著這廣闊的天地,聽著這高亢的歌聲,情不自禁地把心胸,悠然飄向那肉眼看不到的遠方........

草原上的人富有侵略性,或許也和這樣的環境有關。

遼闊無垠的草原,讓大部分草原人擁有了廣闊的胸襟和豪邁的氣派,產生了探索草原盡頭的渴望。

這探索驅使他們不斷地流動向遠方。

如果是個人的行動,這種行為那就是探險,如果是一支強大部落,那就是侵略!

當紅娘子、布和、蘇赫巴魯等人正如離弦的箭一般,馳騁在草原上的時候。

遠遠的,在在韃靼、瓦剌和紅娘子三部勢力接壤處的和林,正有一個瓦剌部落在草原上悠閒地放牧。

發源於杭愛山脈南麓的鄂爾渾河經過這裡,再拐向北方與色楞格河匯合注入貝加爾湖。

所以這裡水草異常豐美。這個季節正是雨水充足,河水充沛的時節。

前幾天剛剛下過一場大雨,洪水沖垮了河上的橋樑。

本來駐地在河西的這個部落只得暫時留在河東了。

不過他們本來就是到處流浪,即便橋樑被毀,他們也可以向南方走,沿河繞回他們的部落。

之所以沒有這麼走,是因為南方已經接近了韃靼人的勢力範圍。

做為瓦剌的一個部落,雙方現在已經箭拔弩張,他們不想去冒這個險,於是他們就在河邊駐紮下來。

橋很快會修好的,這裡的橋年年修,都是那種很簡易的橋。

一遇洪水便被沖垮,等到來年再重新修起,並不費什麼事。

此刻的天氣非常好,和煦的陽光下,羊群象一朵朵白雲,在青山綠草間輕輕流動。

天上的白雲也應和著,緩緩滑過湛藍如藍、澄澈如湖面的天空。

阿木古朗讓一些年老力弱的人在山下放牧著羊群。

他帶著百十名族人爬上山坡砍伐木頭,準備搭建木橋。

鋒利的鐵斧鏗鏗地響著,雪白的木屑橫飛,鼻端是木頭清新的香氣。

最後一斧,高大筆直的青松搖晃了一下,然後在幾名牧民一推之下緩緩地向山下的方向倒了下去。

清清的河水中倒映出松樹傾倒的影子,當影子消失在水面上時,草木刮動發出巨大的聲響。

樹冠落地了,劇烈地一陣彈跳。阿木古朗咧開大嘴笑著,掂著利斧光滑的木柄,準備招呼人削去樹冠,把巨木運往河邊。

就在這時,他隱隱聽到一些聲響。

阿木古朗立即制止的族人的說笑,眯起眼睛瞧向遠方。

這條河流蜿蜒而來,沿河既有河谷草原,也有崎嶇但不高的山嶺。

但是這一來就形成了大大小小起伏不定的地形,無法一覽無餘的看向遠方。

只等了片刻,他看到山口飄來一片白雲,戰馬奔騰,披風飄飄。

整支精幹的隊伍猶如一柄鋒利無匹的尖刀,切開綠色的草浪,狠狠地劈向悠閒的牧人和羊群。

“天吶!是白衣軍,他們居然殺到了這裡!”

阿木古朗驚叫一聲,攸地舉起利斧,驚叫著喊道:“快!白衣軍來了,下山,把我們的族人救上來!”

短暫驚愕之後的牧人們反應過來,紛紛擎出刀槍,吶喊著向山下衝去。

受驚的羊群象被風吹散的浮雲四散奔逃著。

牧人們本就是天生的戰士,他們已經舉起刀槍,向衝過來的白衣軍迎了上去。

這些羊就是他們今冬的糧食,是他們的全部財產。

如果失去它們,那麼他們最終的結局仍是凍餓而死,或者淪為奴隸,這是為了生存而戰。

然而,即便他們早有準備,也不可能同這樣一支強悍的力量抗爭,更遑論倉促應戰、戰士極少了。

白衣軍馬不停蹄,一刻都不猶豫,就象虎入羊群一般,狂野無比地殺進了牧民之中。

牧羊犬狂吠著,在主人的驅使下向著騎在馬上的龐然大物憤怒地嗥叫著。

快馬前衝的力量太大了,一柄鋒利的長槍指向了它,然後拖槍前行。

當一個牧人舉起彎刀,策馬狂馳過來時,那柄槍已經舉了起來,帶著濃濃的血液,把他像一條狗似的,剌穿在地。

名震關外的白衣馬賊名不虛傳,他們所過之處人仰馬翻。

不斷有人慘烈地嚎叫著栽到馬下。

馬賊們對付這支力量嚴重分散的牧民部落十分容易,攻擊如行雲流水,毫不遲滯。

一個年輕的孩子紅著眼睛舉起了纓槍。

再過三年,也許兩年,他或許就能成長為一個合格的戰士。然而現在他的雙臂仍嫌稚嫩。

那個白衣軍的頭領,一臉大鬍子,豹眼環睜的大漢舉槍盪開了他手中的長矛。

他順手抽出肩後紅綢系柄的馬柄,一個漂亮的俯衝劈殺,他的目標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猩紅的血液噴灑在空中。

阿木古朗憤怒地咒罵著,雙眼一片赤紅。

他加快了步伐,隔的還遠,便擲出了手中的利斧。

斧頭在空中飛舞出一團圓圓的光圈,帶著一陣嗡然呼嘯,狠狠地劈在一個白衣軍戰士的腦袋上。

人屍轟然落地,阿木古朗搶上幾步,就欲去撿他的馬刀、搶奪他的馬匹。

另一個白衣軍衝了過來,那蒙著面的臉上只露出一對殺氣盈人的大眼。

一柄鋒利的長槍象毒蛇吐信一般,剌穿了阿木古朗的小腹,他慘叫著栽倒在草地上。

後邊隨之衝下山來的牧人搶上援救,馬上的騎士提韁縱馬,長槍吞吐之間,兩個牧人胸口露出滲人的血洞。

鮮血噴溢,他們打著轉兒仆倒在地,壓在了阿木古朗的身上。

那蒙面白衣人身形一矮,一下子將被劈死的白衣軍戰士提了起來,橫亙在馬上,策騎離去。

一個瓦剌牧人捂著胸口慘叫著栽下馬去,指縫間鮮血殷然。

白衣軍的衝鋒非常完美,山下的牧人已經基本解決了。

他們的戰馬劃了一個漂亮的弧形,然後又殺奔回來。

眼見大勢已去的牧人們放棄了他們賴以生存的羊群,開始含淚往山上跑。

後邊的白衣軍沒有策馬追上山,他們開始遊騎射箭,把牧人們當成了活靶子。

精準無比的箭法,把牧人們一個個釘死在地上,逃進密林中去的牧人不到十個。

白衣軍開始收攏隊伍了,他們的傷亡微乎其微。

他們就在瓦剌牧人的注視下大剌剌的整肅人馬,然後驅趕著牛羊,向山口外走去。

躲在松林中的牧人只能咬著牙,用一雙噴火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這群比他們還要兇殘的強盜。

走出了十幾裡地,一個人拉下了臉上的面巾,臉上掛著讒媚的笑,說道:“塔拉大人,你的人太神勇了,瓦剌的人簡直不堪一擊”。

“哈哈哈”

那個豹眼濃須的大漢大笑,也拉下了臉上的面巾。

他是伯顏猛可手下的一名千夫長。

塔拉笑道:“還是多虧你啊,如果不是你們為我們提供了訊息,我們還不知道這裡有一支被河水所阻,無法返回營地的瓦剌人呢”。

“應該的,應該的,我們的板升都靠可汗手下象您這樣英勇無畏的猛士庇護,理該為可汗效勞。

呃........不知道這些牛羊,我們能夠分得多少?”

塔拉笑道:“我們還要急著趕到大河上游,看看能否發現其他的瓦剌部落,這些牛羊是無法帶回去的,你要是想要,可以都給你”。

那人大喜,但隨即面有難色地道:“多謝塔拉大人的慷慨,可是........

我們一共只跟來十多個人,要照料這樣大的一支牛羊群,行動起來還真是多有不便”。

他蹙眉想了片刻,展顏笑道:“沒有關係,河水暴漲,那邊的人不會這麼快過來尋找他們的族人。

塔拉將軍既然還要溯源而上,去尋找該死的瓦剌人,那更沒有人會向這裡追來了。

謝謝塔拉大人,我們的城主一定會為您的慷慨喜出望外的”。

“大良哥,塔拉將軍要把牛羊都送給我們嗎?”

旁邊又一個人拉下了面巾,向他驚喜地道。

“是啊!去看著羊群,不要耽擱了塔拉大人的行程。”

大良哥命令完了,又對塔拉讒笑道:“那麼........我們這就往回趕了。

塔拉將軍凱旋而歸後,可一定要到我們的板升城做客呀。

我們城主剛剛弄來幾個新鮮的妞兒,有西域的美人兒、江南的姑娘、還有溫柔體貼的日本女人........”。

塔拉色眯眯地笑:“嗯,我一定會去嚐嚐新鮮的,你們也該上路了!”

“好好!多謝塔拉大人!兄弟們,趕上羊群,我們........”。

“噗!”

一聲沉悶的利刃入體聲,大良哥驚愕地扭頭瞧向塔拉。

塔拉毫不在意在抽出血淋淋的馬刀,向他微微一笑,象兄弟一樣親熱地一笑,隨即利刃帶著一股嗡然的風聲捲起:“殺!”

大良哥的人頭帶著一蓬血雨飛上了半空,韃靼人猝然動手了。

他們好象早就接到了命令,身旁猝不及防的板升人幾乎來不及反抗,便被一個個斬殺在地。

“快!把他們埋起來,埋淺一些,瓦剌人的獵犬會嗅到他們的味道的”。

塔拉笑吟吟地下著命令:“人證、物證都齊全了。

當瓦剌人發現這些身著白袍的漢人,我們就可以喝著奶酒,輕鬆自若地看他們為我們表演一出兩虎相爭的好戲了,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