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的大門關上，屋內總算有了幾分暖意，我們的小少爺終於不用再抱著那個比酒罈還重的暖爐了，取而代之的是將軍府夫人鄢紅塵送上來的綠豆糕。
年關之後葉擇便九歲了，雖說還是個幼稚的孩童，可他也識得世間讓千萬英雄都折腰的美人。年齡不到四十的鄢紅塵一席紅衣，長髮隨意扎住披在身後，一顰一笑盡帶著嫵媚之色，嘴裡叼著一塊綠豆糕的葉擇時而看兩眼這位美貌勝過葉府所有女眷的二孃，時而偷瞄下因為比鬥輸了垂頭喪氣的夢茹姐姐。心想著將來夢茹姐姐必然長得如同二孃一般傾國傾城，定然也會做那可口的綠豆糕，一定要好好巴結。
葉明宇夫婦也被彥天邪差人請來，一來是共同享受著西梁的烈酒，二來便是為觸控到劍心通明的蘇沐晨規劃他未來的劍道。
酒桌上幾位爹爹對蘇沐晨讚不絕口，葉擇留意到坐在左邊的彥夢茹的臉色愈加難看，另一邊的蘇沐晨則板著臉品嚐著桌上的美味，瞭解蘇沐晨的葉擇怎會看不出他那刻意隱藏的得意之色？為了給自己的夢茹姐姐出口氣，葉擇趁著蘇沐晨恭敬地聽著葉明宇指導劍術時將他杯中的茶水換成了蘇論江帶來的烈酒。
看在眼裡的彥夢茹終於露出了笑臉，朝葉擇眨了眨眼，好像是在感謝小弟幫她出了口惡氣。葉擇這些小動作自然逃不過一桌子人的法眼，對於這小孩子的玩鬧大人們自然不會參與，況且惡作劇的主人還是他們最疼愛的葉擇，想到待會兒蘇沐晨要喝上這烈酒，眾人還略微有些期待。即將遭殃的蘇沐晨全然不知自己的茶水已經被偷換，正用心聽著大伯葉明宇對武道的講解。
“武道之途永無止境，世人將其劃分為六個境界，初窺門徑、登堂入室、略有小成、融會貫通、勘破生死、登峰造極。當今江湖能到貫通之境就算是佼佼者，大多都有了名氣，比如七大豪俠，除了前年踏入生死境的江別離外皆是貫通境，可論戰力的話劍客李文陽絕對是公認的第一。”
聽到劍客兩字時蘇沐晨雙眼不禁放出精光，身子都不知不覺地向葉明宇的方向靠了靠。
“原因正是李文陽五年前悟得劍心通明。”葉明宇喝了杯烈酒，看向不遠處茶桌上蘇沐晨的劍，眼中流露出嚮往之色，“武道境界之外還有意境之說，雖說功法招式有高低之分，但很難助人越境挑戰，而這意境就不同了。比如劍道，悟得劍心通明後用劍者自身就如同一把飛劍，抬手間不用催動內力便能讓劍氣環繞，且這種劍氣精純至極，也只有那種上上品的劍訣才能催動出與之媲美的劍氣。”
不懂武道的葉擇饒有興致地點點頭，將蘇沐晨的杯子推到他面前，眼睛卻看著葉明宇露出一副求知的神態，“那劍心通明上還有更厲害的意境嗎？”蘇沐晨全然沒有在意平日裡對武道沒有任何興趣的葉擇為何一反常態，因為他也想知道劍心通明之後是什麼。
“劍心通明實則是指劍者本身已經成劍，之後便是劍意。”葉明宇眼中的嚮往之色更加濃郁，“當年我有幸見過處於造極境的武當山掌門林陌生出手，當時洪澇成災，桂陵府一處大壩被沖垮，眼瞧著下游的幾個村莊要被殃及，林陌生騰空而起一劍斬斷了氣勢洶洶的洪水。那等劍意，連遠觀的我都被震懾了好幾個呼吸。”
葉擇也見過江河，夏汛時期也算猛烈，及不上父親口中洪水的氣勢也不會差到哪裡去，一想那等天然景象被一人一劍生生斬斷，小少爺差點將嘴裡的綠豆糕丟了去。再一看身邊的蘇沐晨，他的身子微微顫抖，呼吸加快了不少，“我要拜他為師！”
“哈哈哈！”葉明宇爽朗一笑，對端著酒杯的蘇論江道：“我和林陌生有些交情，待我書信一封，看那老頭子能否看在我的薄面上收了沐晨做徒弟。”
蘇論江還未開口，身邊的于晴晴撇起了嘴，“不行！沐晨才九歲，這麼小就去那武當山過道士的生活，我可不同意。”興致勃勃的蘇論江馬上閉上了嘴，苦笑著向蘇沐晨搖了搖頭，家中的地位瞬間展現了出來。
蘇沐晨扭頭看了眼古靈精怪的葉擇，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看著他道：“若是要去武當山才能拜師，我也不同意。”眾人不解，這可與剛剛蘇沐晨說話時的堅定出入不小，他繼續說：“爹爹說過，我這一生必須在葉擇身邊保他周全，哪怕丟掉自己的性命。”
九歲孩童道出了一句江湖上都不會多有的承諾，葉明宇感激地向蘇論江點了點頭，夫人聶文竹更是紅著眼低下了頭。也是這句話讓原本還在撒氣的彥夢茹多看了蘇沐晨一眼，她可記得同樣的話她的父親彥天邪也在兩年前她練武時囑咐過她。兩個孩子並不知道葉擇從出生起便揹負的噩運，卻早在無形中將他視作他們最重要的親人。
忽然凝重的氣氛讓葉擇愣住了，不小心便被滿嘴的綠豆糕噎住了嗓子，他趕忙喝掉一杯餘溫尚在的茶水，正覺得不夠的時候又一杯茶水出現在眼前，葉擇想也沒想就將其灌了下去，卡住的綠豆糕雖然被衝了下去，可伴隨著的是未曾有過的火辣。這可比綠鶯平日裡愛吃的辣子厲害，從嗓子直接燒到了胃裡，待看清送茶的人是蘇沐晨時葉擇想哭的心情都有了，他剛剛喝的正是蘇沐晨茶杯中被他偷樑換柱的烈酒。
一小杯烈酒雖不算什麼，可對於一個八歲的孩童來說足夠入醉。在葉擇還未徹底消化這烈酒時彥夢茹拉著他離開了酒桌，臨走時還向蘇沐晨使了個眼色，後者也禮貌地下了宴席。
感覺屋頂開始旋轉的葉擇隱約聽到蘇論江爽朗的笑聲，“你看這娃子，難得想算計別人，自己卻遭了秧。”隨後便是爹爹孃娘們止不住的笑聲。
葉擇披著鄢紅塵的貂絨披風暈乎乎地來到了彥夢茹的閨房，將軍府的侍女們為三位小祖宗打去雪花後便退到門外，三人圍著火盆而坐，雙眼迷離的葉擇靠著椅子上擺出一副快要睡死的樣子。
“今天咱們必須列出個老大。”彥夢茹盯著蘇沐晨冷聲道，眼珠子卻不停地轉向葉擇那邊，似乎在算計著什麼。
“勝負已分，你還想怎樣？”蘇沐晨雖只是觸控到了劍心通明的邊緣，可剛剛葉明宇講述林陌生一劍斷江時他在腦海中幻想過當時的景象，隱隱間感覺劍心通明近了不少。有了這張底牌，他可不再懼怕彥夢茹的長刀，說話自然有了底氣。
“我學的都是殺招，平常切磋不便用出來才讓你落了便宜。”彥夢茹說的也是實話，倘若今天是生死鬥，她必然早就將蘇沐晨斬成了兩段。既然來到了這裡，她也自然有了別的對策，只見她調皮一笑，指了指腦袋如撥浪鼓一般左右搖擺的葉擇道：“既然咱們都要用生命去保護葉擇，那自然要聽他的，讓他說誰做老大可好？”
蘇沐晨點頭，要知道自小他和葉擇接觸的最多，兩人說是親兄弟也不算過分，這種關鍵的時刻葉擇一定會選他的。
見蘇沐晨首肯，彥夢茹臉上的笑意濃厚了幾分，她起身來到葉擇身邊，和他擠坐在椅子上，當著蘇沐晨的面兒將手指放在了葉擇的嘴邊。烈酒的反饋愈發的強烈，葉擇只覺得眼前的火盆都拉遠了不少，這時忽見彥夢茹走來並伸出了他朝思暮想的手指，想也沒想便張嘴含住。比綠鶯的手指纖細，略微有些冰冷，但卻有種淡淡的香氣。
“葉擇，你若是讓我做大姐，以後隨你吃我的手指可好？”
單看葉擇那滿臉享受的表情蘇沐晨就發現他上當了，他也知道葉擇有咬手指的習慣，大雪前還在葉府見過他吮吸綠杉丫鬟的手指，誰曾想他早就對彥夢茹惦記上了。奈何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哪有反悔的道理，片刻後他也只能學著葉擇喊了聲大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