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眼眶也不禁紅了。眾人不知如何勸解,只默默的繼續聽著,心裡都道:“這人想必便是那個『顧王霸』了。”
李燕飛恨恨的道:“對,就是那個顧王霸。我小時候,一直住在青州學武,由師父養大,但固定每半年會回去找父親一次。便在十歲的那年,那一天,我回到了兵器鋪,興奮的喊著爹爹,卻看到一個陌生的臉孔坐在最後面。
“我瞧不出他是敵人,以為是我父親的朋友,被請來幫忙顧店的,便奔了過去,問他道:『叔叔你是誰?我爹爹呢?』怎料那該死的傢伙居然笑嘻嘻的跟我說:『你要找你爹爹麼?去陰曹地府找他罷!』我那時年紀還小,一時沒有會意過來,只退了兩步,又問了一次:『我爹爹呢?』哪知他突然站起身來,叫道:『被老子殺死了啦!』
“我被他的動作嚇了好大一跳,才聽見了他的說話,隨即道:『你騙人!我爹爹說過,會武的人絕不會殺他的!你不可能殺他的!』那傢伙冷冷的道:『教主說,要取得無窮無盡的金屬,第一步便是把兵器鋪通通佔下來,你老子會不會武幹我屁事,還不是一鞭殺了。』
“雖然現在我們都已經知道他是足赤教中的人物,但我那時怎麼能聽懂他說的教主是什麼東西?也不明白他們為何要取得金屬。我只知道,他們毫不在乎地,取走了我父親的性命。
“那時我的武功已略有一些根柢,當下便拿出了繩索和單刀,叫道:『你騙人!快告訴我爹爹在哪裡!』那傢伙罵道:『不要以為你只是個小鬼,老子就不敢殺!』右手一晃,手上便多了一條黑色軟鞭,但他只是出聲威嚇我,也沒有向我遞招。
“想是他想我父親不會武功,對我也沒多少提防。我心神激盪,又有一些害怕,當下雙手一揮,第一招就下了最狠辣的殺手,右手繩索正中他的頭頂。
“可惜我那時內力尚淺,繩索又是柔軟之物,這一記雖打得他有些疼痛,卻全然沒有實質上的損害。反激得他雙眼噴著怒火,對我罵著難聽的話,朝我攻了過來。那時候,我也不懂得什麼為父報仇,只是想這人殺了我的父親,奪走了我最親的親人,我無論如何都要跟他拼命。
“因此我把所有師父說的那些平常不能使的狠猛招數,一股腦兒的使了出來。但那時我的內力實是不如他許多,終究不可能打得過他,給他一連打了好幾十鞭,終於給被逼到了牆角。那時的我,用的幾乎全是兩敗俱傷的打法,往往他一記絕招殺來,我也同時遞招,他不願跟我拼命,只有收回絕招,我這才勉強支撐了下來。
“在牆角打了一陣,突然他一鞭攻向我的左側,我忙向右閃避,好像撞上了什麼東西,卻聽『匡琅琅』聲響,似乎是一堆東西墜地,我頭一瞥,才看見自己撞上的是店裡擺放暗器的桌子,什麼袖箭、飛蝗石啦,通通放在上面。
“我當時看那桌子上暗器甚多,著實是一項攻擊的利器,也沒經多少思考,便直接把那桌子朝他翻了過去。這一翻包含著我所有的悲苦和惱恨,連我自己都沒料到我翻這桌的力量竟是遠較兵刃上的力氣大上許多,上面的所有暗器一起騰空而起,他要閃避也已經來不及,其中一顆鐵膽就此砸瞎了他的右眼。”
眾人一陣輕噫,才明白二人的仇怨便是自此而來。
李燕飛微笑道:“你們很驚訝是不是,我當時只怕比你們每個人都要來的驚訝,也不知是否該就此收手,怔在當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那傢伙捂著眼睛,怒氣沖天,口裡又對我罵了幾聲,持鞭衝了過來。我見他還要再鬥,正待拼著最後一點力氣跟他相拼,突然,門外傳來一陣笑聲,一個人的聲音說道:『顧老弟,你連一個小孩子都搞不定,還給弄瞎了眼睛,真的是我們教中的敗類!』
“那傢伙一聽,自是咽不下這口氣,便衝了出去,罵道:『你好歹也是教中人物,竟敢這樣罵我?』卻聽得那人聲音漸漸遠去,好像說著什麼就是同教才會以他為恥等等。後來我掙扎著站起身來,卻見一人從外面快步走進,低聲對我說:『你沒事罷?適才引那人出去的是我兄弟,只恨我們來得晚了。』
“我沒見過那人,問他是誰,他說:『敝姓蔡,草字伯安,安康的安。舍弟字仲康。』我點點頭,但實是無力,也無心去想些什麼。那人便替我包了傷口,還打理了一下店裡。我看了自是十分感動,但想起了門外那人的說話,心中一陣擔心,不禁問道:『適才令弟言道,他跟攻擊我那人同教,這是真的麼?你們又為什麼要幫我?』
“那個人道:『是真的,我們便是執行教中任務才路過這裡的。不過你不用害怕,我們兄弟是因為看不慣這教的作為,才和家父一齊在裡面臥底,只盼哪天能讓這個教澈底瓦解。』說著便向我簡略的介紹了下有關『足赤教』的事,也告訴我我的殺父仇人名叫顧王霸,正是江湖上的『黑蛟霸王』,也不知他為什麼捨棄了在江湖上混下的名堂,進了這個教裡。”
說到這裡,忽覺胸口一悶,全身一陣發燒,險險喘不過氣來,連忙轉身假裝打了個噴嚏,收尾道:“想來,他一直說我毀了他的名聲,定是這蔡氏昆仲在教中不斷宣傳,迫得他抬不起頭來。不過他後來如何重新崛起,我就不大清楚了。”
說完,雙手一攤,笑道:“我的故事說完了,吃飯罷。”
眾人聽了這個驚心動魄的故事,都是百感交集,如何還吃得下飯,都是心不在焉的扒了幾口飯便罷。
若雨心想:“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似乎也是十歲左右,怎麼想得到他便在不久之前,竟是承受過如此大的鉅變?也難怪他見了人都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
不禁又對他多了一絲欽佩,和一絲小小的憐惜。
小綪也從此對他改觀,覺得他之所以表現的如此逞強好勝,實是源自於倔強而非驕傲。
若雲低聲問李燕飛道:“爹,怎麼他那邊打得天翻地覆,我們卻一點兒也沒聽說?”
李燕飛內功深湛,耳音甚靈,將她這問話聽得一清二楚,便道:“哪裡天翻地覆了?在路人看來,不過便是一間兵器鋪裡吵吵鬧鬧,誰又想得到裡面發生什麼事?那蔡氏昆仲也是因為知道那個黑蛇王八在裡面,才探頭進來的。莫說你們,江湖上知道這事的,恐怕也只有我和足赤教裡的人。”
若雲聽了,點了點頭,便不再問。
若雨心道:“難怪方伯伯也不知道,還特地趕到光州來要把他處理掉。記得那天路上行人都盯著我的旗子看,自然是想著那個玄鐵使之故,那麼他倆打架的事,想來這其中也是沒人知道的了。”
飯後,一行人再度上路。眾人擔心此事觸動李燕飛心境,再也不曾提起。
路上李燕飛擔心李燕飛受了傷不宜顛簸,命車伕緩緩而行,終於在十來日後回到了光州。若雨看李燕飛一路無恙,也是十分歡喜。
眾人回到先龍第,李燕飛問李燕飛道:“不如你在此處留宿一宵,明早再行如何?”
李燕飛道:“伯伯好意我心領了。我還是早些回去見我師父為是。”
若雨聽了這話,擔心又起,心道:“顯然他的傷勢仍是沒有全好。”
又想父親不知他受傷的情況,便道:“是啊,爹爹,他師父這麼久沒見他了,應該會十分擔心罷!”
李燕飛想既連女兒都這麼說,便不再執意留客,贈了一匹馬給他,道:“一路小心。”
李燕飛點點頭,與眾人一一作別,上馬而行。
眾人站在先龍第門前,望著他的背影漸漸遠去,直到再看不見一點影子,李燕飛道:“好啦,我們都回家去罷!”
若雨心中百感交集,心道:“想當初我不過是要去找孔伯伯聽些故事,好和姊姊聊天,怎麼想到一去就是三年未歸?如今孔伯伯卻已經不在了……,不過我卻識得了小綪,也真正認識了他。”
跟在家人身後,緩緩舉足跨越門坎,心道:“我可終於回來了!”
然而心中卻似乎仍有一種不安的感覺,心想:“他說過,他體中的內力難以控制,實在十分危險……。不知道他能不能順利見到他師父?”
又想起當時他只是因為自己鼓勵,才答應一同回到此處,不禁暗暗擔心:“如果他在路上發生什麼事的話……。”
反覆思量,終於作下了決定,對李燕飛、柳如雪二人道:“爹爹媽媽,女兒斗膽相求一事。”
柳如雪轉頭望著李燕飛,微笑道:“我們的女兒真是勇敢。”
若雨愕然道:“媽媽你知道我要問什麼?”